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他會怎麼做?章孟藜回想這段時間工作上的接觸。他面對當事人,一向溫和斯文,但罪行確定的,他照樣起訴;情有可原如林志文那樣的案子,他不忘啟動司法保護機制……這個人,情理兼顧。她想,他會先依法辦理,之後,若背後有什麼隱情需要他協助的,他也不會冷眼旁觀。

「你會傳到他出現。」她給了答案。看他的眼神晶亮,帶了點崇拜。

周師頤盯着她的眼,只是笑。原來這傢伙對他是有某種程度的了解了。

「如果今天你是我呢?」這情況她日後也可能遇上。

「一樣啊,有嫌疑就是要叫來問,他若沒做虧心事,光明正大來說明就好,不必找上面的來壓人。」

「你不怕得罪長官,以後升遷受阻?」他像是在恐嚇她,兩手叉腰,傾臉看她。

「我又不是為了升遷才考司法官。再說,萬一因為漏掉這個線索而讓兇手逍遙法外,不只死者死不瞑目,我也會良心不安一輩子吧。」她表情真誠,甚至未多思考便侃侃而談她的想法,顯然她心裏真是這麼想。

他看着她,目光沉靜。「希望當你真成為司法官那一天時,還能記得今日這些話。」

「當然,我不會——」

「周檢!」蘇隊長踩上最後一階,晃着手中資料。

「吳宗奇的監定報告?」周師頤一看對方眼神,大概猜到了內容物。

「賓果!」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章孟藜按捺不住。

蘇隊長聳聳肩。「我只能說,有進展,但不算好消息。」

「進來說。」周師頤率先進入辦公室,繞到辦公桌后,拿了幾份資料夾,抬眼就見小菜鳥杵在門口。他略感疑惑,道:「平時不是很自動自發跟進來,今天愣在那做什麼?」

是很想跟進去聽啊,但一早進辦公室,就見桌面上有三張進行單,不就是他交代的工作嘛,她還能不乖乖回自己科里工作嗎?她不禁懷疑這人一早就放了三張進行單給她,莫非是他昨天回來加班?

「因為還有工作,所以我回辦公室了。」欠身,轉身走掉了。

她表情並不十分甘願,周師頤「嗤」一聲笑了出來,拎着文件移步到前頭,自飲水機倒了兩杯溫開水,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你家菜鳥很認真哩,我敢說她考司法官絕對沒問題。」

「她?」周師頤一種談論自家人的神色,心裏是肯定的,嘴巴上偏要嫌棄幾句。「她法律系考不上,才從書記官做起,你說她成績能有多好?」

「這可難說。黑馬聽過沒有?」蘇隊長喝口水,分析道:「再說,她現在跟着你也算有實務經驗,等她書記官滿三年後,她懂得還不夠嗎?肯定比那些死讀書但毫無實際經驗的來得好。要不要打賭?」

「賭什麼?」他盯着對方那根粗粗的黝黑小指。

「賭她三年後考不考得上,怎麼樣?」

「你吃飽太閑?」他懶懶地瞥了眼對方興味盎然的臉,道:「不要浪費時間,報告我看看。」

蘇隊長抽出資料,神色一整,一臉正經了。「那根在染血外套上找到的頭髮證實是男性的;不過也只能證實有其他男性在現場,至於這名男性的身分,與他有無牽涉命案,還是沒有相關證據。」

周師頤看着手中毛髮監定資料,再細看照片上那根長發。「這個男生應該很重視外貌,不只蓄長發,還有染髮,也有燙髮。」

「對啊,我們同仁還拿着這照片去找美髮業者借色卡比對發色,能不能從這發現什麼是不知道啦,反正能做就盡量做。」

「親友中有沒有留意過哪個男性頭髮長度、卷度,還有發色和這照片中相似的?」周師頤盯着照片,想着,若這根頭髮的主人是兇嫌,那麼這名男子和李偉生、吳宗奇究竟是何關係?

「目前是沒發現。」

「嗯。」周師頤往下翻閱,眉宇間的褶痕略深。體液DNA證實除了吳宗奇之外,還有另一人的DNA……與李案一樣,身上都有死者自己的,和另一人的精/液。臉上被留體液,若非情人間親密后留下,顯然有羞辱意味。是仇殺?

蘇隊長順着他所閱報告,道:「這個體液檢體做DNA分析后,有吳宗奇的,另一檢體並無相同資料可比對出來,只確定和李偉生臉上的是同一人,所以這份分析的STJ資料,目前先建檔在資料庫中。」

周師頤沉默着,一時間也感到棘手。好像有進展,卻一無所獲。頭髮是誰的?另一組精/液檢體又是誰的?「監視器還是沒有收穫?」就這麼巧,吳宗奇陳屍處附近的監視器全是新的,但符合角度的攝影機尚未接電,無法調閱影帶。

「沒有。那一排監視器確定沒接電。」就是這樣,偏僻一點的沒有監視器或是有死角,有監視器的卻未通電,真不明白相關單位究竟在幹嘛!

抹把臉,周師頤道:「剛剛檢察長才把我叫進他辦公室,問我是不是一定得傳許朝翔來問話。」

「關說?」蘇隊長訝問。

他朗笑兩聲。「怎麼你跟小菜鳥一樣的說法?」

「很明顯不是嗎?」

「稱不上。」他習慣性去揉眉骨,道:「頂多就是關心這個案子進展。」

「警方傳他到案說明他不來,你們檢方傳了,他乾脆找上檢察長,案子要真與他無關,他怕什麼?」

周師頤有點無奈,笑了一下,但話說得篤定:「沒關係,傳票發了,不來就拘提。我跟檢察長說了,我想話應該會馬上轉到許朝翔那裏,他應該會到。」

但是到案說明了呢?目前三人通聯皆比對不出兩起命案發生前,許朝翔與兩名死者有較密集聯絡;李、吳死前也未有特別聯繫什麼人,唯一較值得做為參考的證據是命案后,許朝翔曾與李、吳兩家各有過一次通話紀錄。

那麼,兇手是以何種方式將死者約出?電腦通訊也無特別需留意的紀錄……他是不是遺漏了什麼線索?有沒有什麼需要追查下去,卻忘了追的?

晚間九點多的辦公室,除了執內外勤的同事還未下班外,其他同事辦公桌燈均已熄,不過執勤同仁不在位上,辦公室僅剩他一人。

周師頤瞪着攤開的資料,一筆一筆看着,心裏也盤算着該對許朝翔在兩起命案那幾日的行蹤做深入調查。像這樣有一點背景的當事人或關係人特別麻煩。要嘛找人關切,要嘛早有後路;許朝翔年紀輕輕能爬上議員位置,靠的除了許智國的人脈,應也有幾分能耐,背後要再有個強大律師團,要從他嘴裏問出什麼,恐怕得掌握更充分的證據。

忽有鈴聲響起,遲了幾秒才猛然發覺是電話。他抓起話筒貼着耳,一雙眼仍盯着資料。「喂。」

「……周檢,你真的還沒下班?」

他慢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小偵探?」

「……」

「找我有事?」

「那個……周檢,我有名字的。」

他頓了頓,忍笑問:「打電話過來就是說這個?」

「不是啦,我是在想那兩個案子,想問問看你有沒有新的想法。」

「你來我辦公室說。」

「我下班了。」說完,有窸窸窣窣聲。

下班了?周師頤看眼時間,靠上椅背。「你發現了什麼?」

「也沒有啦,就是在想,頭髮是男性的,又有體液,那麼這是不是在暗示,真的是同志情殺?」她不知在那頭啃着什麼,還聽得見她咬食的脆聲。

「另外我也有在想,那根頭髮有沒有可能是與案情毫不相干的人所留下的?或者是沒曝光的幫凶?也許頭髮只是不小心掉下的,但剛好就在外套上被找到?還有,我剛還在想,如果只有一人行兇的話,兇手先後開走兩部車后,得把車藏在哪,才不會讓蘇隊長他們發現?難道沒有其他幫凶幫忙處理車子?」

她說的他全能明白,只是現在所有的跡證看似充分,卻是什麼也查不出來,就連兇手性別、人數,至今仍無法確實掌握。一切似乎只能先等許朝翔來作說明后,再依他說詞進行接下來的工作。

「你在吃什麼?」她說了一串,他僅回應這一句。

章孟藜也老實,在那端答:「孔雀餅乾。啊,還有草莓。」

他倏然想起早上的事。「我好像記得你早上也有提到草莓?」

「就我家的啊。我家有個草莓園,我爸讓我帶一些來給同事吃,說是要我跟同事培養感情。」

「培養感情?」他微微笑,「怎麼沒拿來跟我培養感情?你這樣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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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上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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