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雖然他們都知道實際不是這麼一回事,但是都會睜隻眼、閉隻眼。
紀紹海嘆氣,「就算不對勁,也不代表可以胡鬧。」
「奇怪的不是他得罪林董,而是他會答應這場飯局。」
他們也是拗不過林董的要求才會抱持着姑且一試的心態,偏偏季仲凱出乎意料的答應了。
「也對。」紀紹海沉吟,這陣子他忙於與忠伯鑽研葯膳,好替有孕的樊卓妍進補,都沒有留意其他事。「希望他是一時的不對勁。」再嘆一聲。
唯有如此希望吧!
可階,上天並沒有理會兩人的期望。
半個月下來,季氏已經被搞得彷佛人間煉獄,以往每位職員只要提及季仲凱都會豎起大拇指,對他的好脾氣加以稱讚,但是現下再次問及,所有的職員都皺起眉頭,不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就是露出受了莫大委屈的神情。
更令人震驚的是,多份以揭露名人私隱、秘聞促銷的雜誌均不約而同的以季仲凱為封面人物,肆意胡謅捏造,什麼「人格大揭秘」、「真面目大公開」……越是聳動的標題,越吸引眾人窺私的心理,也令雜誌更熱中去挖秘密。連日來,季氏大樓的各個出入口均有記者的蹤影,更甚的是在附近的大廈隱約可見閃光燈閃動,像是要從不同角度拍攝季仲凱更鮮為人知的一面。
今天,又有一份雜誌以季仲凱做封面人物。
不知是誰多事,又或者是想藉此表達對他的不滿,幾乎每天都將最新出版的雜誌放在桌上,讓他看清楚自己被寫得有多不堪。
將雜誌擲向辦公室一角,裏頭的內容不用看也猜得到,大概是什麼揭秘、真面目,不煞就是找來路人甲乙丙指責他的不是,可以來點新意嗎?
有好幾家雜誌社為了討人情,紛紛為他護航,說盡好話。哼,他們什麼時候成了他的代理人?他的事輪得到他們插嘴嗎?抑或單純的相信這樣能夠攀關係?想從他身上撈什麼好處?不明就裏還敢大放厥詞,他們以為自己知道的便是真的?為他感到不值,卻連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都不清楚,隨便寫幾篇所謂澄清文章就叫做幫他?他根本不屑他們的「幫忙」!
重重的坐進皮椅中,他的兩指揉了揉眉心。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形象已然毀於一旦,季氏內外皆風聲鶴唳。對於傳媒的追訪,他沒有絲毫興趣,就連家人好友關切的慰問,他也拒絕做出任何響應。
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對利益以外的事毫不關心,更是不屑與不同世界的人做任何交流,事事機關算盡,對於如何以最少的本錢得到最多的回報熱中極了,每走一步都經過仔細考慮,務求得到最大的利益……
他不是人人口中的大好人,以往對於當一個好人仍然感到熱中,喜歡看着那些愚昧的人為他的雪白無瑕讚歎時的蠢模樣,他們那種自以為是的嘴臉往往能勾起他心底的劣根性,露出虛偽的笑容應對,繼續愚弄無知的眾人。
這又怪得了誰?說到底,都是被騙的人不好,要是他們聰明一點,就不會在被騙后還是傻傻的膜拜他,他們會上當受騙全是因為愚昧無知。
只是偶爾他的壞心眼會揚起,令他不顧一切也要得到想要的,有時也會稍微不慎,讓別人發現些許端倪,因此需要找個人當壞人,有需要的時候代替他承受別人的責難,即使知道他的真面目,仍然甘於留下來替他處理爛攤子的人。
他曾經以為找到了,任由他予取予求也不會反抗,誰知最後她終於忍受不了,丟下「我累了」就棄他而去。
也許連他也受到感染,對現下的生活感到厭倦,所以已經懶得假裝好人,反正都沒有意義。如果用錢衡量的話,那麼錢早已多到用幾輩子也花不完的境地。
利益嗎?到底什麼是利益?那些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這是他一直不曾思考過的,一心記掛如何用最少的資源得到最優厚的回報,別人的死活根本不用理會。無論是誰,只要能利用就好,他們的心情如何,從來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既然如此,為何這次不同了?
她要走便由她去好了,他們並不是情人,靠着工作及肉體維繫的關係,遲早有完結的一天,現在不過是來到這一步,他怎麼失魂落魄似的?
對他來說,她到底是什麼?如果真的不重要,為何會將自己逼迫至如此地步?
倘若她是重要的,為何讓她走?
他的謊言全然是為了想留住她才說。
不解的是,方旋為什麼硬是要橫亘在他與蔣思凡中間?難道以為一個女人可以打亂他的步調?
季仲凱嘆息出聲。大樓內每個角落充斥着低氣壓,截然不同的氣氛,他還能說一切都沒有改變過嗎?季氏的股價也因為這次的事件而變得波動,更甚的是,因為他上次爽約,令藍和集團也放出風聲,暗示與他劃清界線。
有關言論引起的迴響不大,反而雜誌不問斷的抹黑對季氏產生更大的影響,儘管可以澄清,但是他連解釋的力氣也沒有。
況且,幹嘛要解釋?解釋又有何意義?
對於裝好人,他已經感到累了,不曾想過自己有厭倦的一天;對於雪白的人生,他已經不感興趣。
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為了維持這種假象,甚至連蔣思凡也失去了。
從沒料到,輸的人竟然是他。
滿桌子的八卦雜誌,他噙着笑容,一一翻閱。
超出預期的有趣,為一個口口聲聲不重要的女人捨棄紳士面具?不過他從中撈到不少好處,季氏的股價越波動,對他越有利,這也是他花時間攪局的主因。
「看來你很滿意這些報導。」方旋倚着門框,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你不喜歡嗎?」他翻開另一本,「名門秘聞,有誰不愛看?而且這些也不全然是假的。」
「我怎麼想,重要嗎?」方旋以為早已完結,想不到他竟然背着自己私下找蔣思凡,破壞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
知道方旋在生氣,他綻開更燦爛的笑容,「你以為什麼都不做,蔣思凡就會幸福?假的始終是假的,總有一天她會知道自己不過是棋子,你覺得這樣好一點?」
欺騙,無論什麼時候知道,只會帶來難受而已,旱些知道真相,反而慶幸自己不致浪費所有青春在騙子身上。
「有分別嗎?」方旋反問。
即使他說的不無道理,然而又如何?不過是一再利用別人的情感以達到個人目的,自始至終都是踩着別人的不幸往上爬。
「也對。」他沒有反駁。「稍後我要去日本一趟。」
他再度翻雜誌,並沒有理會方旋何時離開。就算將無辜的人拉下水,也沒有人能阻止他的計劃。
離開的感覺真好,能夠將惱人的事情放下,雖然偶爾還是會令她一夜無眠。
要解開心底的疑問並不難,隨便買本雜誌,便能知曉他們是處捻甜蜜的交往中,抑或已訂下婚期,只是她有必要知道嗎?
反正不過是讓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再次滲血,她又不是被虐狂,何苦折磨自己?
即使累了,也不是說忘便可以忘,認知是一回事,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如同當初明知他不值得愛,她還是傻傻的愛上了,嘴巴說要做個聰明人,卻凈做笨蛋的行徑。
他是她的夢想,能留在他身邊,以什麼形式有什麼關係?從一開始便了解不會有天長地久,到最後卻受不了一再被他利用,事實上,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如此,她為何要生氣?
明知等不到還繼續等下去的人是她,是她容易受騙上當,期待他的狡辯謊言,卻又執意追求真相,要是能對他深信不疑,那麼管他到底當她是什麼?
結果,絆住她的是她自己。告誡過不要愛上他,她卻愛上了;勸喻過不要揣測他的真心,她還是受不了引誘的猜想。
靠向椅背,蔣思凡轉頭看向車窗外的景色,眼角餘光望見出租車司機打開收音機。
「……近期季氏的股價波動劇烈,投資者儘可能不要購買季氏的股票……連同季氏在內,四季園對於最近的負面傳聞都三緘其口,藍和集團也發表聲明,表示與季氏結姻親的傳聞是假的……」
節目主持人的話令她轉頭,「司機先生,季氏發生了什麼事?」
季氏的股價向來高企,是人人趨之若騖的,為何會有這種傳言?
出租車司機嘆口氣,「你有所不知,近日有很多對季氏不利的傳聞,那個季仲凱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想不到竟然是那種人面獸心的人,又是洗黑錢,又是騙婚……連警察都插手調查,他一定是幹了見不得人的事。」
「洗黑錢?」打哪兒來的傳言?就算季仲凱的野心再大,也絕對不會做這種事,要他拿季氏當賭注,怎麼會答應?「不可能的。」
「有什麼不可能?說不定連另外幾家都是一丘之貉,不然的話,怎麼會出現什麼四季園?」出租車司機冷哼,「有錢人哪有什麼好人?只是沒想到他們如此喪心病狂,說不定連販賣人口這種事也沾乎,難為我們一群投資者,將血汗錢投資在他們身上,現在可是血本無歸了。」
怎麼會這樣?她不敢相信出租車司機說的話。「為什麼會有這種傳聞?以前一直都是好好的。」
「不清楚,不過聽說是身邊的人向記者透露。」
她睜大雙眼。不過離開兩個禮拜,怎麼會變了天?想來想去,只有那男人有這種能耐。咬住下唇,她硬生生的吞下到嘴邊的話。即使見到他也不能期望有任何轉變,何況如今的他已不再需要她。
耳邊回蕩着出租車司機喋喋不休的聲音,不過她已經沒有留心理會,調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不一會兒,出租車司機發現她不再應對,也悻悻然打住話題。
剎那間,除了收音機的聲響外,車內一片靜寂。
幾乎每晚到了這個時間,四季園都會上演這麼一齣戲碼——
「你是當紅炸子雞,連那些大明星都比不上你,兩個禮拜了,依然是所有報章雜誌的頭條封面,就連國外的媒體也介入。」風允豪冷冷的說,將一大堆報紙雜誌丟在地上。「洗黑錢,多嚴重的指控,麻煩你控告這幾家雜誌社好不好?」
正在看書的季仲凱連頭也不抬一下,對於攤在地上的報紙雜誌更是置若罔聞。
眼看他愛理不理的,風允豪更是氣得低吼,「你以為這是一個人的事嗎?現在大家都被拖下水,全都被扣上涉嫌洗黑錢的罪名。那些狗仔隊整天跟在後頭,就是想捕風捉影,你季大少爺還有閒情逸緻看書?平常的你根本不容許這種事發生,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重重的合上書本,季仲凱倏地站起來,「我沒有做過,幹嘛要解釋?發生小事情就按捺不住,你比我更需要冷靜吧!」
「我不冷靜?你教我怎麼冷靜?你要發神經,我不阻止,但是沒理由要我們陪葬!」風允豪氣得口不擇言。
「允豪!」紀望星來不及阻止他,「現在已經不只是季氏的事,各公司的股價又創新低,聽說證交所準備勒令停牌,到時投資者對我們一定會信心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