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只要以愛為名,她自會留在他身邊,半步不離開。

眼前又一次掠過她卑躬屈膝的姿態,明知她在討他歡心,那牽強的笑容令他的胸口不住的抽痛,也讓他無法好好的駕車,唯有將車子停在路旁。

生平首次有這種感覺,利用別人這種事他做得太多,早就麻木了,並不知道自己會囚為她的一個表情、一個姿態,甚至一個眼神而心生內疚,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價值,可以讓她一次又一次無視別人的忠告,他不信方旋會如此大方的讓她離去,然而她最終仍是選擇他。

這一點令他很高興,儘管伴隨而來的是更深的愧疚。

煩躁的搔搔頭,他不解自己的反常,唯一了解的是,怎樣都不可以讓她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仲凱,怎麼都在外面過夜?」尹揚天呷一口剛泡好的茶,笑着問:「有什麼麻煩事嗎?」

晚飯過後,紀紹海和尹揚天要季仲凱三人移師主屋偏廳喝茶聊天,紀望星因為妻子懷孕而搬回來,不過她身體不適,無法出席,他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因此缺席。

怎麼病的不是他?風允豪無奈的想。平白浪費一個美好的晚上,他寧可出席什麼名店的酒會,儘管同樣無聊,但是至少有美人相伴,而不是和四個男人喝茶聊天。

「只是一些小事。不過有時在公司待晚了,索性在外面過夜。」望着上升的白煙,季仲凱淡淡的說。

「這樣啊!」尹揚天仍是一貫的笑臉,目光悄悄的射向一旁的人。

「記得藍和集團的林董嗎?」紀紹海接口,「你應該明白林小姐的心意,林董牽紅線的意圖很明顯,我們也不好拒絕他的邀約,不過要是你沒那個意思,推掉也沒問題,你怎麼想?」

林小姐是標準的大家閨秀,追求她的人多不勝數,只是自從五年前她二十歲生日過上季仲凱后,雙眼從此只看得見他,生性內向的她並沒有膽子示愛,只會一直默默的等待,期望有一天會獲得青睞。

這是不可能的事嘛!風允豪暗想。對蔣思凡的事有所耳聞,也看得出她是令季仲凱近來煩躁的主因,試問他怎麼可能答允出席這種相親飯局?

「無所謂。」

這答案,出乎另外兩人的意料。不消一秒,尹庭弈的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還真是峰迴路轉,都跟蔣思凡膩在一起了,卻答應現身,不知是什麼理由?

季仲凱心中盤算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藍和集團是鐘錶世家,每年歐美舉辦鐘錶展的常客,雖然仍未能與瑞士鐘錶齊名,但在亞太地區是首屆一指的。

繼香水后,另一個他想染指的項目就是鐘錶,如果可以與林家攀上什麼關係的話,應該會事半功倍。

而且林小姐定必對丈夫言聽計從,即使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也不會幹涉……即使蔣思凡繼續留在他身邊,也不會帶來任何麻煩。

她們將會是并行線,知曉彼此的存在,卻不會為他帶來任何不便。

真的會如此完滿?

忽然,他的內心有這個疑問。盤踞胸壑的是止不住的不確定,即使一切都在掌握中,卻怎樣也揮不去不安。

她會理解的,清楚他把季氏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他並不是故意要令她傷心。

真的,他在乎她的感受,不想惹她傷心難過。

到底為何會這樣?他應該只愛自己。

她想太多了。

蔣思凡拎着購物袋。現在她除了鍛煉廚藝以外,終日無所事事,相信再過一段日子,便可以開餐廳當大廚。

然而自從那天季仲凱臨時回去四季園,她總覺得兩人之間不經意回復到往昔充滿隔閡的日子。

或許是時間太多,讓她有餘暇胡思亂想;又或許是「我愛你」的效力消失了,令她開始思考他們之間的關係。

她變得貪心,即使不想揣測他的動機,不想懷疑他的真偽,但是空閑時,總是控制不了腦袋運作。

她選擇步行回去,唯有這樣才可以多浪費一點時間。

只是不消數秒,季仲凱的容顏又浮現她的腦海。

她明白自己不應奢求他會娶自己為妻,他不是她可以高攀的對象,他應該跟家世匹配的千金小姐結婚,這樣才能為季氏帶來更豐厚的利益。

這些她都清楚,卻難以接受。他愛的是她,為什麼還要偷偷摸摸?她不求天長地久,只想光明正大,難道這樣又有錯?

邊想邊沿着山路向上走,在聽見一陣引擎聲時回過神來,蔣思凡看見一輛車高速向下沖,卻在經過她身邊時忽然煞住,發出吱的一聲,她皺起眉頭,本能的轉向停在身旁的車子,卻在看見車窗后的人時臉色一白。

車窗緩緩的往下降,男子揚起笑容,「好久不見。」

沒有理會他,她繼續向前走。

示意司機倒車,他接著說道:「怎麼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好歹我曾是你的老闆,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然的話,你還可以站在這兒嗎?」他提醒她差點被送進監牢一事。

她倏地站住,不屑的說:「上次是你設的局,別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呵呵……別走得這麼急,我不會吃人的,而是有話跟你說。」

她轉向他,「我不會再相信你,你省省力氣吧!」

「我喜歡聰明人,對你這副蠢相很難默不作聲。瞧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像個女傭,你不是季仲凱的女朋友嗎?你不是應該打扮得美美的,跟着他出席大大小小的公開場合嗎?你現在算是什麼?」他笑着說,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她。

他的笑容很刺眼,但是蔣思凡無法反駁,因為這也是她想知道的。

「總之,與你無關。」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

「哎呀!那唯有『請』你上車了。」話剛說完,坐在副駕駛座的男子及司機便迅速下車,抓住她,將她塞進車廂內。

「放開我……」她掙扎着,卻無礙他們的行動。

下一秒鐘,車子揚長而去,留下的只有一袋她剛從超市買的食材。

檢視被抓紅了的手腕,她氣怒的瞪着他,「放我下去!你以為自己是誰呀?可以逼我做不喜歡的事嗎?」

「我只是想帶你看一些精採的畫面而已,相信與否,由你選擇。只是去看看,你不會有任何損失。」他仍是笑着。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他,也是第一次在光線這麼充足的情況下看着他。他的皮膚自得像是會透光,細緻得連毛細孔也看不見,頭髮烏黑得令人嫉妒,透過墨鏡,隱約看得見一雙眼眸,可以想像得到他多麼俊美。

「你這種人不值得相信。」她搖頭,不該被他的美貌迷惑。

上過一次當,她不會蠢得再受騙一次。

他呵呵笑着,「我不值得,季仲凱則值得?」

她露出愕然的神情,「你又想說什麼?」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他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抬手一指。

她順着他的動作,往前方看。

是季仲凱!

不知何時,車子停在山頂一家餐廳附近,她清楚的看見季仲凱與尹庭弈。

「他和朋友吃飯、喝咖啡,有什麼問題?那個是尹庭弈,別說你不知道他是誰!」還以為他要她看什麼,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能安穩了。

「當然知道,可是你不想知道他們談什麼嗎?我們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見他們,而他們看不到我們。在他們附近的顧客都是我的人,他們身上都有竊聽器……」

「誰知道你又會玩什麼把戲?」

「你看得到他們的每個動作,很難作假的。」他沒本事可以操縱他們的舉動。

她不語。

他要人打開接收器,兩人的聲音充斥小小的車廂中—

「特地要我取消會議過來,有什麼事?」季仲凱端起咖啡杯。

「在家不好說話嘛!」尹庭弈輕笑,「跟蔣思凡怎麼了?她離開了四季?」

「都知道了,還要問?」

「你打算怎麼安置她?竟然答應明晚跟林小姐吃飯,你有什麼圖謀?該不是真的要娶她?」

季仲凱聳肩,「不能嗎?她斯文大方,是老婆的好人選。」最重要的是,可以令季氏更上一層樓。

「想不到我看錯了,還以為你那麼急着奪回她,是有其他理由。」想當初還一再反對他的計劃。

驀地,尹庭弈敏感的感到室內的氣氛有點不一樣,不着痕迹的打量附近的客人,眾人都面帶笑容,或看報,或談天,然而他卻察覺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們身上,是他多心了嗎?

季仲凱皺起眉頭。這小子想套他的話?他跟蔣思凡的事並不需要別人說三道四,好不容易回復到以前的日子,搞不好這小子又想胡鬧了。

不過,真的一如以往嗎?他反問自己。清楚跟她的關係有微妙的不同,她一方面比以前愛撒嬌,但另一方面又比以前委曲求全,讓他有種想法,自己會不會做錯了?

利用她的愛,將她困鎖身邊,一如以往的用自己做為誘餌,要她沉溺在不可能實現的幻想中……這些,他以前從不曾感到不妥,畢竟互相利用,以爭取最大利益是他做人的宗旨,但是在望着她微笑的容顏時,愧疚源源不絕的浮上心頭,教他好幾次想要她走,不要讓他的醜陋繼續玷污她的愛。

只是他開不了口,每當想到她真的會頭也不回的逮去,到一個即使他伸長手臂也觸不到的地方,甚至投進其他人的懷抱,念頭便會迅即被壓下,他不想她的笑顏為他人綻放,她只要對他一人笑便好了。

因此,他絕不容許尹庭弈又一次利用她,可是他也不想用這種理由解說,反正尹庭弈並不需要知道理由。

「呵……換作是你,也會這樣做,不是嗎?她知道得太多了,讓她離開我的視線範圍,豈不是讓人有機可乘?」這也是其中一個因素,但絕不是主因。

背後真正的原因……他也搞不清楚。

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心底似乎有什麼要掙扎出來。難這他錯了?她懂他的話,應該了解他是花了多少心血在季氏,要是她真的因為別人的煽動而做出對季氏不利的事,就算是她,他也不會放過的,奪回她既可避免出現這種情況,也可以滿足她,不是一舉兩得嗎?

為什麼他會感到心痛?

「也對,要是她來個一拍兩散的話,你應該會很麻煩。」尹庭弈點頭。她知道太多不能見光的事,如果有任何閃失,季氏可是會很麻煩。「不過你真狠,她應該沒料到你為了讓她回去,什麼都說得出口吧?」女人註定為情生,為愛死。

「及得上你嗎?」季仲凱笑着回話。連他也用上了,這小子才是不分敵我,能利用的都用了。

尹庭弈笑着,「林小姐那邊如何?就算她無所謂,不見得蔣思凡承受得了。」

「這不勞你操心。」儘管他有自信可以留住她的人,只是並沒有信心可以連她的心也一併留下。

這也是他到現在還沒有說明真相的原因,她會了解他的做法?會容許他們中間多了另外的女人?這些,誰都不能保證。

尹庭弈搖頭,「明白,我不問就是了。」喔!這個唯我獨尊的人,什麼時候曉得內疚?

季仲凱皺起眉頭,突然有點後悔答允紀紹海兩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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