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那晚是她最後一次跟餘澤說話,在他離去后,她深思了一整晚,最後毅然決定辭職,在沒有通知父母、哥哥的情況下,獨自前來墨爾本,很快便安頓下來。

這棟房子的前屋主跟她一樣喜歡陶藝,屋裏還有一座電窯,所以她沒有考慮太久便決定買下這兒,花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總算將這兒佈置妥當。

也許,換了任何人都不會做出她這樣的決定。

放棄大有前途的職業,離開親愛的家人,來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從頭開始,只是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繼續自欺欺人。

她無法想像他挽着別人步入教堂的場景,更承受不了將來他抱着孩了對她噓寒問暖的情景,她知道只要繼續待下去,傷口終究不會有癒合的一天。

事實上,要是她肯早一點死心離開,或許現在便不會如此難受。

理智告訴她,他不愛她並非錯誤,是她單方面對他依戀不舍。她不是沒有試過抽身,但是成效始終不彰。

到今天,她已經沒法子偽裝下去,既然她的感情對他是個負累,那麼她離去對彼此都是最好的。

要是她三年前便能下定決心離開,或許今天她能微笑出席他的訂婚派對。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

這成了她每天在心底必念的咒語,提醒自己別再沉醉於他給予的溫柔問候,那絕對無關愛情,只是一個惱人的壞習慣。

離開后,或多或少會有淡淡的失落,但是日子總得過下去,她的醒悟並不會帶來任何影響。

對,是醒悟。

他的立場從來都很明白,只是她一直不肯死心,兀自幻想他們終有一天能再續前緣。

然而,過去的事終究已過去了,已發生的事是不可能改變的,再多的「假如」、「要是」都是徒然,若她再迷戀過去,又怎能讓自己得救?

傷痕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化,同樣地,對他的眷戀也會漸漸消失。

得到過的一切,不論苦或甜,她都必須放下,儘管失去的所有並不會因此而重回她手中。

過程或許會帶來痛苦,可是唯有這樣,她才能繼續前進。

也許在將來的某天,她會找到一個回去的理由,到時她真的能夠安分地站在那道界線后,不再對他存有任何盼望。

她是懷着這樣的心情來到墨爾本,因為分手要狠,要鼓起勇氣離開他,在嶄新的國度重新開始,一點一滴地抹去對他的感情。

請你放過我,好不好?

別走!

趴在桌上的餘澤猛然睜開雙眼,眼前是一頁頁文件,並非那張他朝思暮想的容顏。看着懸在半空的手,他無奈地收回爬梳着頭髮,抬起另一手的手錶湊近眼前。

又是一天的開始。

他想不起自己待在辦公室多少天了,除了回家拿換洗衣物外,他一直埋首工作中,累了便在辦公室隨便找個地方睡覺,醒來了稍作梳洗便再度埋首案前。

偏徧忙碌並沒有驅散那烙於心底的容顏,越忙越是清楚記得與杜凝多年來的點滴。

怎麼會認為放手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如果真下定決心不再糾纏,為什麼這三年來,他關心她依舊勝於一切?口口聲聲不想束縛她,其實他只是自私地以別種方式困住她,既是害怕將來有一天會被她拋棄,也是恐懼自己會一不小心傷害了她。

他以動聽的理由去合理化自己的行為,以為關心她便能滿足心底對她的渴望,從不知他自私的舉動早已傷她甚深,還試圖以「習慣」去包裝他越來越放肆的關愛,從沒去想對她的愛已深入骨髓,難以分割。

他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她,拚命地想守護她,可笑地為自己劃出界線,偏又不斷地踰矩接近,沒有察覺自己的舉動對她是種煎熬,更沒料到她會有狠下心來回絕他的一天。

對她,他根本不曾放棄過,與她在一起的回憶始終佔據他的心扉,在乎她所有這種感覺,早就深入每個細胞之內,他不可能忘記。

當她拒絕他的關心,他頓時慌了手腳,見她拚命想與他拉開距離,他急忙要進佔她的世界,儘管如此,他還是以兄妹來合理化一切,始終恐懼會受到傷害。

但真正傷害人的,不就是他嗎?

要是他對他們的愛情有信心一些,Michelle的挑撥離間能產生作用嗎?他明明很自負的,唯獨面對與杜凝的關係時總是躊躇遲疑,他應該多相信她一些。

她怎麼會分不清自個兒的感情?如果她不喜歡他的話,她會明白確實地拒絕他,他們可是交往了三年,不是三天、三個月,怎麼他會輕易地相信別人刻意營造出來的對話?

說什麼他輸不起這段關係,今天的局面明明是他一手造成!

既然從不想當她的前度男朋友,為什麼他不能鼓起勇氣追回她?得知她身邊可能出現取代他的男人時,他嫉妒、生悶氣,卻始終不敢開口說他愛她,不敢將她名正言順地綁在身邊。

是他,讓自己成為她的過去式。

他不要變成她回憶的一片碎片,也不要沒日沒夜的沉浸在追悔的苦澀里,所以,他一定要尋回她,重新連結起兩人的世界。

餘澤開車來到杜凝的工作室。

其實他在很早以前便知道這間工作室是她的,只是一直裝作不知情,她的朋友有哪些人,他會不知道嗎?哪有朋友會任由她不定時地使用?

他下車走進大樓,很快便來到工作室門前。

瞥見門是敞開的,他立刻大步走進去,情不自禁地叫喚:「Tansy!」

話音剛落下,他看到一道蹲在柜子旁的身影緩緩站起來,那挺拔的背影,清楚地告訴他,眼前這個人並不是他惦念的杜凝。

「你是誰?」

羅曉程聽見聲音,本能地回頭,只見一名西裝筆挺的男人,那倉皇的神情令他不禁猜想他跟杜凝的關係。

「你怎麼會有鑰匙?」看清是羅曉程,餘澤的語氣立刻變得冷冽,為什麼他能自由出入這裏?是杜凝給他鑰匙的?那麼他知道杜凝身在何處嗎?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羅曉程好笑地回應。

「這兒是私人地方,而你並不是屋主。」餘澤墨黑的眼眸罩上一層寒霜,一手搶下他手中的陶器,「別碰!」

「我是以合法的方式進來的。」羅曉程揚了揚手中的鑰匙,發出清脆的匡當聲。

「鑰匙給我!」他低咆。

餘澤想奪回鑰匙,然而羅曉程也不是省油燈,迅速將鑰匙放回口袋。

「先生,應該離開的人是你才對。」羅曉程笑道,並比了個手勢。「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認識Tansy?」說不定他只是剛好說中了。

「我跟Tansy的關係不需要跟你解釋,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兒?」

她真的決定放棄他嗎?心因為這個想法而不住地抽搐,餘澤痛得差點站不穩。

羅曉程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我只是收到Tansy寄來的包裹,裏面有一封信,信里寫着她請我代為賣掉工作室——」

「什麼?她要賣掉這兒?」餘澤不敢相信她會有這個決定。「不可能的!」

她要放棄這兒?難道她打定主意以後都不回來,從此不容許他再接近她?

世界那麼大,他要上哪找她?

強烈的無力感讓他的呼吸變得急速,身體的力氣一下子被抽光,他必須兩手扶着桌角才能勉強站着。

「雖然她沒有寫上地址,可是郵戳是來自澳洲。」不知怎地,羅曉程忽然間對他產生了同情,反正澳洲那麼大,他也不算是透露了杜凝的行蹤。

聞言,餘澤兩眼發亮,迅速離開工作室。

他要去澳洲找她!

澳洲墨爾本

在露天市場買了需要的物品后,杜凝深吸一口氣,覺得鬱悶的心情逐漸遠離她。

應該早些離開才對。

世界這麼廣闊,她為何要困鎖自己於只有他的國度?尤其佔據他眸光的人並不是她。

她早該斬斷與他的羈絆,而不是放任自己繼續做着不切實際的夢。

其實,她哪有責備他的資格?他又沒欺騙她,也沒玩弄她的感情,他只是因為不愛她而離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而已。

這有錯嗎?

一再留戀他的關心,難道她單純的只是受害者?

來到陌生的地方,她漸漸想清楚了,有些事不是堅持下去便能得到,在四周築起牆,讓自己再也沒有退路,使她傷痕纍纍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思念是有限期的,難過也有限期的,同樣地,愛戀一個人的心情也是有限期的。

是她,一直無視限期,硬是不願相信他在很早以前就已是她的前度男朋友,還奢想他會有回心轉意的一天。

沒有人喜歡生病的,而想念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人就像患上感冒,雖然不是吃幾天的葯、睡一覺便能痊癒得了,可是這並不會要了她的命,當感情一點一滴地變淡,總有一天,她會想不起最初愛戀他的心情。

就像此刻,她還是可以好好的吃喝玩樂,盡情做一些讓自己高興的事情,儘管她偶爾會感到寂寞,但那些悸動遲早會過去的。

摘下一顆葡萄,她一口吃掉,甜美的汁液讓她綻開淺笑,忽然間覺得幸福原來是如此簡單。

走進FlagstaffGarden,杜凝看着周遭看起來很快樂的人們,她知道自己可以做得到的,相信不久之後,她的心情再也不會隨着餘澤而起伏。

就在她這麼想的同時,一道高大的身影躍入眼帘,她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眸,兩腳像是生了根般動彈不得。

他怎麼會在這兒?

這個是幻象?她不是已經放開對他的眷戀了嗎?怎麼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看着幻象緩慢地朝她走來,杜凝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僵住了,心臟停頓了數秒,當它再次跳動時,她險些被強烈的脈動嚇壞,回過神時,幻象已經來到面前了。

「Tansy……」餘澤也難以相信在來到澳洲的第三天便遇見她。

憑藉記憶,想起她曾經提過喜歡墨爾本維多利亞式的建築馮格,因此他沒有深思太多便決定前來墨爾本,然而三天過去,就算找了徵信社找尋她的下落,仍是沒有她的消息,正感到氣餒時,不料他竟然在這裏遇見她。

她恬適地欣賞遊人玩樂閑聊的模樣躍進眼底,讓他再也看不見其他的人與物。

察覺到她發現自己的存在,一方面擔心衝上前會嚇到她,另一方面恐懼她會迅速逃離。

然而,他還是按捺不住接近她的慾望。

走到她面前,餘澤強忍撫摸她的衝動,試探性地開口:「嗨!好久不見。」

他不知道開口是如此困難的,許多話都梗在喉嚨,最終只吐得出一句簡單的寒暄。

「嗯,好久不見。」杜凝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了,可是當他開口說話后,她突然發現以往會因他的接近而悸動的心,如今僅剩下一片平靜。

這表示她不再為他動心了?

「伯父伯母很擔心你。」他並非要責備她,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因為他很清楚她離開的原因是什麼。

「我會跟他們解釋的。」杜凝提醒自己別過分好奇,也許只是事有湊巧。「讓你們擔心是我不好。」

聽得出她語氣中的淡然,他心一凜,不由往壞處想,急忙開□:「你突然消失不見,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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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度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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