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魏柔嘉的聲音壓得好低好低。「喬小蜜，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可以呀。你幹麼？開會中偷打電話給我嗎？」害她也忍不住壓低嗓音。

聞言，魏柔嘉忍不住呋了她一聲。「喂，小姐，今天是你新婚第一天耶！我怎麼知道你昨天跟老公是不是徹夜大戰三百回合，他現在是不是抱着你……」說到最後她聲音愈壓愈低，忍不住害羞起來。

喬蜜與雜誌社合作多年，跟魏柔嘉有多年交情，兩人聊起天除了正事，有一半是打屁閑聊，關於她的事，魏柔嘉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會兒聽她這麼說，她既害羞又火大。「昨晚我們都累得要死，最好有機會徹夜大戰三百回合啦！」

魏柔嘉發出驚呼。「天呀！沒洞房？累不是藉口吧？難道……他……他不舉？！」

喬蜜的臉燒紅了起來。「沒發生我怎麼知道啦！」

「那就要找時機給它發生呀！到時你一定要試試裸體廚房，或者撲倒主廚也不錯……」

魏柔嘉有份兼職，是寫火辣辣羅曼史的小說作者，她未婚，但滿腦子「人類原始本能」的激情思想，把喬蜜都污染了。

裸體廚房、撲倒主廚，一聽就是十八禁的內容。喬蜜窘紅着臉尖叫。「魏柔嘉！你不要再污染我的純潔了啦！」

「哎呀，都升格當人妻了，還有什麼純潔可言？先說了，不管之後如何激戰，你們決定暫時不度蜜月的話，就想辦法交一篇你老公的專訪來當社慶的特別企劃。」聽說喬蜜爭氣地嫁了個米其林大廚，雖在台灣還沒闖出名號，但未來前途不可限置，值得發掘採訪！

婚前路朗瑋已經先說了，因為餐廳還在裝潢，所以他暫時沒辦法走開，進行所謂的既定行程——蜜月旅行。

而她也對與仍陌生的丈夫一起旅行沒抱太大期待，很爽快地答應了。

只是……剛剛魏柔嘉讓她做什麼？要路朗瑋的專訪作為社慶用？

「喂，你會不會太理所當然了？」喬蜜後知後覺地發現閑聊之餘被乘機敲詐，才說完，卻聽到門口傳來窸窣聲響，心猛然一促。

路朗瑋不可能這個時間回來，所以……是小偷？

雖然公寓有管理員二十四小時駐守，但誰可以保證，公寓保全可以滴水不漏？魏柔嘉在手機另一端巴拉巴拉地說著，她卻一口打斷。「魏小嘉，晚點打給你，我處理個突髮狀況！」

不等魏柔嘉反應，她匆匆掛上電話，並迅速跑到廚房找防衛武器！

一到廚房，喬蜜隨手拉開抽屜，果然看到一排由小到大的鍋子平平穩穩躺在不鏽鋼鐵架上。

黑溜溜的眼迅速掃過，她一眼相中十二寸的鑄鐵平底鍋，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

她慶幸路朗瑋對廚房的重視，否則自己可能找不到防身武器。

這個鍋子要拿來防衛應該很夠用了！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一拿起平底鍋，高舉的纖細手臂竟因為承受不起那重量，往後凹成不自然的角度，甚至有些不穩地連退幾步。

就在她要往後撞上流理台時，路朗瑋一進屋，聽到廚房的動靜，好奇走近，一眼便看到她拿着煎鍋，驚得加快腳步衝到她面前。

「小心！」

她手中的鑄鐵鍋雖是最小尺寸，但重量不輕，一個不小心，不是把他心愛的黑晶花崗石流理台磕出一個角，便是砸在她身上。

他無法想像鑄鐵鍋砸在她身上的後果，一走近，一手接過她手上的鐵鍋，一手扶住她的后腰，穩住她可能往後跌的身體。

喬蜜直接被帶進他懷裏，身體不自覺地緊繃。

路朗瑋高出她許多，以致整張臉貼靠在他胸膛，隨着他的呼吸規律地起伏，聽到他心跳沉穩的評動，聞到他好聞的味道……她的臉，就這樣莫名地燙了起來。腦子很不知羞恥地想到魏柔嘉說的裸體廚房情節……

路朗烽沒發現她的異樣。「你沒事拿鐵鍋做什麼？」

喬蜜猛地打住不自覺染色的思緒，像被電到似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尷尬地回道：「噢……我以為……你這個時間不會回來。」

「所以你以為我是小偷？」

她回以一抹尷尬到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的笑容。

「拿鐵鍋當武器？」他失笑，慶幸自己早一步出現在她面前，否則腦袋若被那隻鍋子招呼下去，鐵定開花。

「嗯，事態緊急嘛，所以沒意識到，它會那麼重……呵……」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白痴。

其實路朗瑋在進門后看到門口那一雙高跟鞋，也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過來——

自己在昨天結了婚，升格為人夫。

此時看着她的反應，他意識到他的家，不再只是回家睡覺休息、不需要添購任何傢具的地方。

「看來我們都需要好好適應彼此的存在。」他落下一句令她深思的話，便拉起她的手。「手沒扭傷吧？」

他白皙卻骨節分明的大手突然搭在手腕上，傳來的溫度讓喬蜜的心臟差一點從喉嚨跳出來。

「沒……」她想抽回手，卻發現路朗瑋的表情十分專註，半垂的柔和眼眸以及溫柔的動作讓她覺得自己被珍視着，心……很難不評動。

路朗瑋沒理會她的反應，謹慎地將握在掌中的纖臂左右翻動，確定她沒受傷才鬆開來。「你留在家裏的時間比較長，有空就去添購你喜歡的傢具吧！」

話題突然轉到這裏，喬蜜這才知道，原來他也自知，這個家太空曠。

她嘟起嘴抱怨。「你這裏何止需要傢具，連冰箱也沒有半點存糧，你平常都在外面吃嗎？」

「回國後幾乎都是回老家吃。」

決定結婚後，路朗瑋帶她見過父母，路家兩老在東區小巷裏開了家「路口」乾麵店，店雖小，生意卻好得不得了。

在等待兩老收攤時，她到前頭幫忙，殘留在空氣里的麻醬香、滷菜香不斷竄進她的鼻子，讓她的肚子不爭氣地餓了起來。

現在，空空的肚皮想起那味道，誠實地鳴叫了兩聲。

路朗瑋瞧她可憐兮兮的，便問：「你還沒吃東西？」

以為是肚子叫的聲音被他聽去了，她好哀怨地點了點頭，粉頰微微窘紅。

「我記得冰箱裏有蛋和牛奶……」

她硬着頭皮承認。「我……手殘，可能會燒了廚房。更不想為淪落到我手裏的雞蛋祈福。聽說四、五十年後全球糧食會短缺，很可能以昆蟲為主食，我想珍惜當下，不想浪費食物。」

說完，她不自覺用萬分期待的眼神看着路朗烽，多麼奢望有人會「大發善心」下廚喂她。

她的話逗得他嘴角微微上揚，上一次吃飯時他就發現，她是他認識的女人里，唯一一個不把減肥掛在嘴邊，有多少便吃多少，不浪費食物的人。

只是……她的手藝有這麼糟？

路朗瑋質疑地挑眉，他以為她懂得吃、喜歡美食，應該也很會做菜才是，但顯然先入為主的觀念誤導他了。

他除了為客人做菜、研究新菜色外，鮮少會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而煮飯。

但……他是不是在她眼底看到期待的閃亮星星？

「你……」他不確定地開口

「我不挑，只要你煮我就吃。吃飽了我就有力氣打掃家裏，把空蕩蕩的屋子塞進溫暖……」說完，她又用那種好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路朗瑋很確定，他那十分懂吃又愛吃的新婚嬌妻覬覦的是他的廚藝，圓瞳中閃爍的星星，是等待被美食餵養的期待。

若依他以前的個性，他會果斷拒絕，拿起忘了拿的東西便出門。

但……她是他的老婆，他決定一起走向人生下一個階段，親自看中娶回來的女人。餵養她是責任吧？腦子飛快思索，他看了看時間才對她說：「等我一下。」

喬蜜看着他由冰箱裏拿出雞蛋、牛奶，又從柜子裏拿出一包麵粉，深怕期待落空，小心翼翼地問：「你……要做什麼？」

「你不是餓了？」

她是餓了，但沒想到他真的願意動手做美食喂她。

喬蜜興奮地挨到他身邊。「你要做什麼喂我？」

路朗烽好笑地瞥了興奮得像個小女孩的喬蜜一眼。「時間不多，我只能做最簡單的給你吃，午餐你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沒問題！」

她點頭如搗蒜，爽快應道，路朗瑋拿起剛剛被她當武器的鑄鐵鍋，俐落地在鍋底抹上奶油與糖后，再拿出鋼盆倒入牛奶、加麵粉、融化奶油拌勻成麵糊倒入鍋中，放進烤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