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好,好得很!”良久,舒彥盯住案上那一大張剛剛寫完的墨跡,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眼中流光閃動,神情複雜得很。

蘭清漓坐在椅上休息半晌,才慢慢立起身來,對着舒彥靜靜道:“舒公子,對於小生臨摹之技,可還滿意嗎?”

舒彥抬起頭來,凝目看着她道:“果然是天下無雙。”

他這一抬頭,眉間慣有的那種傲氣似乎已淡去不少,而是換上了些許欽佩。

“那麼,舒公子可還有事見教?”蘭清漓面色沉靜,繼續發問。

舒彥終於微微一笑,道:“並無見教,只是尚有一事相求。”

這一笑,和他往常笑意截然不同。

原本舒彥的笑容,傲氣之中總還帶出三分客氣,並不怎樣迫人。但此時他眉梢眼角卻流露出一股霸道意味,竟再也不是那斯文貴公子的模樣。

蘭清漓也不奇怪,只輕嘆一聲,道:“公子請說。”

“在下深慕蘭公子才技,只想邀公子入我府中盤桓數日。”舒彥織錦衣袖輕展,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一種強勢與決斷頓從他身上發散開來,竟是不容人抗拒。

蘭清漓怔怔瞧着他,再度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半晌后輕輕一笑,低聲道:“公子相邀,小生就一定得去嗎?\"

她面上笑容若有深意,在燭光晃動下,顯出幾分輕嘲來。

舒彥揚眉,道:“蘭公子,你聰明絕頂,若不想……”

剛剛說到此處,舒彥臉上神色忽然一變,驚訝地注視蘭清漓。那雙眼裏滿是不信,好像正看到蘭清漓頭上長出犄角一般。

蘭清漓又是一嘆,淡青衣袖抬起,將一把雪亮匕首抵在了舒彥胸前,口中徐徐道:“這位公子,你現下不能動彈,並非中毒而是中了迷藥。若不想喪命的話,那便將原來念頭打消吧。”

舒彥瞧着胸前鋒利刀尖,一張俊朗面容不由微微發青,瞪着他道:“你何時下的葯?”

“就在方才點亮燭火之時。”蘭清漓也不心急,如實回答。

“哦?原來你早已看破我是為何而來?”舒彥挑一挑眉,臉上怒色卻慢慢消了去,盯視蘭清漓的眼神也換為估測。

“公子若不是為了王大人一案而來,何必這樣煞費心思,多方試探清漓?”蘭清漓臉色黯然,只覺身邊困擾竟是無窮無盡。

舒彥輕哼一聲,道:“你倒是敏捷得很!怪不得連大理寺公堂之中也去得!”

看他面上神色憤然,想必栽在蘭清漓手下很是不服。

蘭清漓淡淡一笑,道:“並非清漓敏捷,只是公子太過大意。”

“哦?我何處大意了?”舒彥挑一挑眉,發問。

蘭清漓道:“公子若是尋常顧客,又怎捨得將價值千金的柳公權真跡放在清漓處一整夜?若不是想對清漓不利,又何必要待夜色降臨,才來我這水墨閣,好方便行事?”

幸好她一早覺出這舒彥頗有奇怪之處,事先備下了防身藥粉。若判斷有誤,舒彥與王穆直一案無關,她自然不必去燃亮燭火加入藥粉自衛了。

可惜呵!這面相清朗的男子,竟也是一番複雜心腸。

舒彥聽后,撇嘴一笑,道:“原來蘭公子不但才氣過人,心思也如此縝密,倒是我小瞧了你。”

蘭清漓回以一笑,道:“彼此彼此,公子的才氣與心思,也必定不下於清漓。”

“哦?”舒彥雙眉一挑,目中寒光閃過,盯視蘭清漓道,“你還知道什麼?”

蘭清漓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是搖了搖頭,淡淡道:“清漓所知甚少,公子不必擔心。”

她心中對某些事已有了大致輪廓,但為免禍患上身,還是能避則避的好。

“不知最好。”舒彥冷冷開口,面上神色卻並不怎樣相信。

蘭清漓見狀,低頭看了看手中匕首,嘆了口氣,道:“公子何必如此疑忌清漓?清漓不過是一介平凡書生,絕不會造成多大影響。如今公子這般神情,倒叫清漓如何是好?”

七日前,她已親手殺過一人。雖然是那刺客自行要求,但滿手黏膩鮮血,仍叫她夜夜噩夢,不能安睡。

如今再要她出手殺人,卻委實困難至極。

但若不殺,死的那個恐怕便是她!

舒彥眼見蘭清漓眼底殺機隱然,卻仍無絲毫懼色,反而冷笑一聲道:“蘭清漓,你若只是平凡書生,便不會到大理寺當堂鑒證公文真偽。可惜你本身才華無錯,錯只錯在為那莫非所用!”

他竟然……隨口直呼當朝明夜王的名諱!這名喚舒彥的男子,到底是什麼人、什麼身份?

蘭清漓皺眉,手中匕首不由收了一收。

舒彥瞧見她臉上猶豫,不由笑道:“怎麼,蘭公子可是不慣殺人嗎?”

蘭清漓雙眉擰得更深,吸了口氣道:“舒公子,你莫要逼我!”

莫彥卻仍是一笑,道:“蘭清漓,你若是敢傷我,恐怕這輩子都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蘭清漓原本並沒多少殺心,但此時被他一逼,卻不由得把匕首往前送了一送。刀尖鋒銳過人,頓時刺破了舒彥胸前衣衫。只是遇到些微阻礙,便又停了下來。

看到蘭清漓眼中掙扎不定,舒彥不由大笑數聲,道:“既然你滿心不願,那便不用殺了吧!”

說話間藍影一拂,舒彥手掌翻轉,竟是扣住了蘭清漓的手腕。然後微一使力,只聽“當”的一聲脆響,匕首已自蘭清漓手中掉落。

“你!”蘭清漓滿臉驚異,用力掙扎,卻感覺手腕如同落進了鐵鉗,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很顯然,那迷藥對於舒彥已沒了效用!

舒彥勾唇笑開,傲然道:“若你方才真敢對我動手,此刻這隻腕子必定已經被我扯落!”

蘭清漓只是咬唇不語,她感覺得到舒彥的力量,自然知道他所言不假。

“好了,既然你殺不了我,那便跟我走吧!”舒彥看來心情很是不錯,微笑着一拉蘭清漓,便往門外走去。

兩人剛剛轉過身,卻聽得一道低柔話語從旁傳了過來。

“十四弟既然來了,又何必急着離開?”夜色一分,深紫衣袂從中湧出,竟是莫非走了進來。

聽到這句話,舒彥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起,轉成了凝重。方才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蘭清漓身上,竟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蘭清漓卻是微微一怔,眼底流露出驚異神色。她雖然猜出舒彥身份不凡,卻半點也沒想到他竟會是莫非的兄弟,舒夜王莫彥。

傳說中那個文才出眾、心高氣傲的十四王爺莫彥!

怪不得,她總覺莫彥的五官神情有些眼熟。

莫非的目光一轉,有意無意掠過莫彥抓在蘭清漓腕上的手掌,道:“十四弟,此處幽深曲折,沒想到十四弟也能夠尋了來,真是難得!”

莫彥勉強揚了揚唇角,道:“七王兄的雅興也不淺,居然會帶着護衛到這偏僻小巷中來!”

那昏暗巷道里若隱若現的灰藍色衣袍,身為舒夜王的莫彥當然認得出來。

莫非不理他語中嘲諷,依然笑道:“本王此行是為公務而來,當然不能太過簡陋。”

“是嗎?”莫彥忍不住冷笑,扣在蘭清漓腕上的手掌卻終於慢慢鬆開。

蘭清漓一抽回手腕,立時往旁邊邁了數步,與兩人站得甚遠。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她實在很想避得遠遠的,逃出水墨閣才好!

莫非狹長眼眸一眯,滿意地笑了笑,道:“想必十四弟此行定不是為公務,而是來尋蘭公子切磋文章的了?十四弟自小文才出眾、智慧過人,不知對於蘭公子的才技,可有何想法嗎?”

莫彥立時擰起眉,冷冷道:“蘭公子才華過人,十四佩服得很!”

莫非看一眼蘭清漓,低低笑道:“如此就好,既然連十四弟都能肯定,那本王更要把這證人好好保護起來了,以免另生枝節。”

莫彥冷冷一哼,道:“那是當然!如蘭公子此等才華可並不多見,七王兄當然要小心保護才好!十四府中另有要事,這便先行告辭!”

他這番話說得有些咬牙切齒,簡直嗅得出火藥味來。

莫非笑得更是優雅,只朝着他微一頷首,道:“十四弟慢走,為兄不送了。”

眼看着莫彥的背影溶入夜色,莫非才慢慢移步走到蘭清漓面前,微笑道:“清漓呵!那種粗糙迷藥,能制人一時,卻制不住長久。你雖然心思敏捷,到底太過慈柔了一些。”

蘭清漓聞言只是低下頭,不願開口。

面對着莫非獨自一人,她並沒有放鬆幾分,反而更加緊張起來。只覺方才莫彥在場倒還要好過一些。

見她不語,莫非注視她道:“怎麼不說話,很不樂意見到本王嗎?”真是枉費他一番牽挂,親自前來呵!

蘭清漓垂目,低聲道:“清漓不敢。”

肩頭繃緊,蘭清漓無法剋制地想起那日唇舌糾纏、氣息相聞的情境。頭,不由得垂得更低,恨不能在地上找出個洞,逃遁而去。

“呵!依本王看,清漓不是不敢,而是不願吧!”莫非忽地伸出手,扳住她下巴,略略使力。

蘭清漓不得已,只得抬起頭來,默然與他對望。

七日不見,莫非並無如何改變。俊雅如故、幽深亦如故。通過那雙明滅不定的眼,蘭清漓依然瞧不透他心底思緒。

“既然瞧出了莫彥欲對你不利,為何不來明夜王府相告?”凝視蘭清漓半晌,莫非沉聲發問。

“就算清漓不來相告,王爺也早已命人在這裏埋伏,不是嗎?”若不是命人暗中埋伏在水墨閣外監視,莫非又怎麼會出現得如此“及時”?

原來這看似平靜無奇的七日時光,竟仍是在他的掌控之下!

原來,她竟是一刻都不曾自由過。

“你既然早就知道本王在閣外伏了人,又何必強自冒險面對莫彥?可知他有多麼想取你性命、殺你滅口?”莫非雙眼眯起,流瀉出一絲危險意味來。手指也略略收緊,在她柔嫩肌膚上來回摩挲。

蘭清漓僵立不動,垂目道:“清漓卑微,想必王爺尊貴非凡,並不會因清漓之死而煩惱!”

莫非臉色一沉,厲聲道:“你胡說什麼?”

只要他明夜王不許,那她便得好好給他活着!

莫非喜怒向來不形於色,此時怒容乍現,水墨閣里瞬間陰冷如冰川。

蘭清漓見他面色森然,心底微顫,啞聲道:“清漓一個平凡女子,怎敢勞煩王爺再三掛懷?若是王爺肯開恩,還請允許清漓遠離是非、安然度日。”

莫非瞪她半晌,忽地怒極反笑,道:“好個蘭清漓!本王一再護你性命,你卻是如此回報本王,竟是恨不得遠遠避開本王!”

蘭清漓過了半晌,終是咬唇道:“清漓不敢。”

莫非低低一哂,道:“不敢最好!蘭清漓你聽着,你的性命是本王所留、你的人也自然是本王所有!這一生一世,都別想逃脫!”

蘭清漓,註定已是他明夜王的人!

“王爺!”蘭清漓瞪着莫非近在咫尺的陰鷙雙目,只覺一陣氣苦。

她向來性子寧靜隨和,這種氣憤神色實在少見,莫非看得有趣,禁不住湊近她道:“你在抗拒什麼?難道竟不屑跟隨本王?”

面上一股溫熱氣息襲來,蘭清漓竭力閃避道:“清漓實在不敢得王爺錯愛!”

莫非呵呵一笑,不容她避過,更加貼近道:“錯愛?到底是何錯之有?清漓,本王向來肅殺果絕,獨獨對你留了數分心軟,可知本王喜歡你已有多久嗎?自那日你站在紫藤架下現出女兒身,本王便沒忘掉過你!守在水墨閣外幾個夜晚,本王更是為你百般擔憂。如今你唯有跟隨本王入府才能保得性命,又何必再忐忑不安?”

喜歡?他竟然說……喜歡?

蘭清漓聽着他徐徐道來,只覺又是驚慌又是迷惑。

明夜王身份尊貴,竟然說喜歡她這一個平凡女子?竟然還要將她帶入明夜王府保護?

“王爺難道不知,清漓的下落已被十四王爺查知,若再被他查出清漓曾以女子之身上公堂鑒證……是會連累王爺的嗎?”蘭清漓不敢置信,瞪着莫非喃喃低語。

朝堂律法不可撼動,莫非不但不殺她滅口,居然還要將她帶入王府安置!

莫非低低一笑,傲然道:“就算連累又如何?本王要定的人,便是天上神、地下鬼,也阻擋不得!”

“王爺……”蘭清漓無奈搖頭,再也說不出話。

是的,身為大理寺的執掌者,莫非當然清楚一切刑律。

只是,他不在乎而已。

這樣一個狠心狠情的男子,是絕不會把任何威脅讓在眼裏的。

所以,隨他進明夜王府,已成定局。

一種無力的感觸,不知從何處襲上蘭清漓心頭,繚繚繞繞、不絕如縷。

是的,跟隨他進入明夜王府,的確可以保得性命無憂。

可是若她離開了,那水墨閣該怎麼辦?

水墨閣……這個有着她最深念戀的地方呵!

跟在莫非身後,蘭清漓依依回首,只見那熟悉的兩層小樓已隱在蒼茫夜色中,模糊一片。

華燈粲亮,星月高懸。

回到明夜王府,已近戌時一刻。

蘭清漓跟隨在莫非身後踏入王府大門,一路往內走。後頭隨護的大群侍衛紛紛散開,行動間無聲無息。到得最後,莫非身旁便只剩下了李寒一人。

走到前廳處,莫非腳下忽然一停。

只見前廳里燈火輝煌、人影纖纖,似乎很是熱鬧。

莫非剛在廳外站定,便聽得有女子語聲傳來:“呀,七王爺回來了!”那聲音清脆悅耳,其中滿是歡悅。

隨着這一聲喊,前廳里的眾多女子身影頓時搖曳起來,紛紛往廳外走來。當先是個着緋紅衣裙的女子,長相嬌美、裝飾華麗,一看便知身份尊貴不凡。另外則是五六個俏麗丫鬟,如眾星捧月一般,將女子環繞在當中。

環佩丁當,紅衣女子施施然走到莫非跟前站定,面上微笑中透出一股嗔色來,嬌聲道:“月紗還以為王爺先前匆匆離去,是為了什麼國家大事呢!原來竟是為了這布衣小生嗎?”

說話間把一雙杏眼往蘭清漓身上一轉,微微露出些不屑傲氣。

蘭清漓低頭望一望身上簡素衣袍,默不作聲。

只聽莫非微笑着徐徐道:“方才本王有要事,不得已才將月紗拋下,確是本王不對,定當補過。”

“王爺知道就好啦!”紅衣女子綉滿繁花的裙擺稍稍一漾,跺了跺腳,那模樣極是嬌媚可人,把面上傲氣散去不少。

莫非邊笑邊迴轉身,對着李寒瞧了一眼,道:“你先送她下去休息吧。”說完也不看蘭清漓,逕自與那紅衣女子一邊笑語一邊往前廳走去。

李寒應命,便帶着蘭清漓轉開。

蘭清漓低頭走了半晌,忽覺李寒停了下來。抬頭望去,正見李寒轉過身來,雙目望着自己。那眼中光芒閃動,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蘭清漓索性開口問道:“李大人,可有什麼話對清漓說嗎?”

李寒這才開口,道:“蘭姑娘,方才那文小姐……是當朝文相國之女,文月紗。”

蘭清漓面色平靜無波,道:“是嗎?”怪不得那樣尊貴嬌麗,原來是相國之女呵!她這等布衣小民,自然入不了千金小姐眼內。

李寒見她神色安然,倒是微微一怔。略略遲疑了半晌,才又低聲道:“文相國與王爺因朝中事務素有往來,是以文小姐與王爺才甚為熟悉。”

皇親高官,往來甚密……原來,李寒再三猶豫,想告訴她的便是這句話?

蘭清漓伸手輕撫身側一朵芍藥花,淡淡笑道:“李大人,這些事與清漓無關,大人不必特意相告。”說完,不再看李寒,只把目光往旁側夜色中投去。

那夜色極深、極濃,直如掩埋了一切,尋不到半點光亮。

李寒看着她面上淡漠,輕輕一嘆,便又領着她往前走去。

走了半晌,到得一所院落前,李寒才停住腳步,對蘭清漓道:“蘭姑娘,夜色已深,便請姑娘入內好好歇息吧。”

蘭清漓稍稍一看,見這庭院似乎甚大,就算在夜色里也能瞧出佈景雅緻不凡,便點點頭,道:“多謝李大人帶領。”

瞧着李寒轉身走開,蘭清漓在庭院前端立良久,卻並未入內。只是把衣袖中握緊的雙手,一點一點放鬆了開來。

散散碎碎一陣,卻是那朵先前摘在手心的芍藥掉了下來。黑暗裏看不出花色,只覺花瓣已被她揉得粉碎,留下些微沁涼花汁在手心。

張大眼,蘭清漓無意識地把手掌心抬到鼻端,嗅着那青澀花汁,低低道:“蘭清漓,你到底在想什麼?”

難道……難道還想如那尊貴嬌麗的文小姐一般……

鬱郁站了一刻,蘭清漓終於轉身往庭院裏走去。

隨着她腳步踏入,早有兩名年少侍女迎了上來,齊齊領着她往卧室而去。

這是蘭清漓第二度住宿在明夜王府,也算熟悉了一些。

站在華麗又不失文雅的卧房裏,蘭清漓靜靜瞧着侍女取來熱水及換洗衣裝,忽地皺了皺眉。

“等一下。”蘭清漓喚住其中一名侍女,指着旁邊案几上的衣物,道,“你把這些衣物拿下去!”

案上是一套淺紫色的女子衣衫,輕軟的絲質衣料上層層疊疊綉了無數落櫻,美麗精緻到極點,也……熟悉到極點。

紫色,好像是明夜王莫非最常穿用的顏色。

可是蘭清漓卻有些排斥,只想把那抹顏色從眼底消去。

侍女微微一怔,道:“蘭姑娘,這些衣物是王爺特意命奴婢等準備的,姑娘……”

“我不管是誰吩咐,總之我絕不會穿!”蘭清漓有些煩躁,出言打斷侍女的話語。

她雖然身不由己,卻也不用再烙上明夜王府的印記吧?!這隻會讓她感覺……似乎成了明夜王府的一樣物品、一隻寵物!

侍女臉上微現懼色,低下頭道:“蘭姑娘,請不要為難奴婢,若王爺怪罪下來,奴婢恐怕責罰難免。”

蘭清漓平了平氣息,點頭道:“好吧,那你們先出去。”

幾個侍女都鬆了口氣,靜靜自房中退下。

沐浴過後,蘭清漓卻仍穿着那襲淡青男裝,案上紫衣連動都未動過。

信步走入庭院中,蘭清漓揚首望着天上明月,靜靜而立。

良久后,只聽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蘭清漓也不回頭,只道:“天色尚早,我過會兒自會歇息,你們先退去吧。”

那腳步聲卻並不停頓,一徑走到她身側才止住。

蘭清漓微微皺眉,轉眼看去,心底卻是一驚。

站在她身側的竟不是府中侍女,而是明夜王莫非!

莫非似乎飲了些酒,呼吸隨着晚風拂來,夾雜輕微酒氣,甚是熏人。

蘭清漓忍不住微微退後一步,離得他遠些。

心底暗暗尋思,那樣重的酒氣,看來方才是在與那文小姐一同飲宴了?想必……定是相談甚歡。

莫非背着明月而立,面容隱在一團昏暗裏看不真切,只有兩點湛亮目光微微閃動。過了一會兒開口道:“那衣衫,你為何不穿?”

他來,只是為了問她這個?

蘭清漓低頭,道:“紫色太過尊貴,清漓不敢穿。”

莫非抬了抬眉,道:“是嗎?”踏上一步,拉近與她的距離,微微俯身道,“蘭清漓,你又在故意招惹本王動氣?”

“不是。”酒氣吹到蘭清漓面上,令她極不舒服,只得轉開臉。

低低笑意散開,莫非盯着她笑了起來,那笑里含着些微輕嘲,道:“原來蘭清漓也有害怕的時候,只是一件衣服,也能讓你避忌至此?”

蘭清漓搖搖頭,低聲道:“王爺,清漓並非在避忌什麼。”

她只是不喜歡……當一隻明夜王府的寵物而已。

莫非緩緩伸出手掌,扳過蘭清漓面容,湊近低語道:“既然並非避忌,那又為何不肯穿?”若是換了其他人,膽敢拒絕他明夜王的賜予,那簡直就是找死!

這一切的縱容,都只因為她是蘭清漓呵!

蘭清漓被他口中酒氣醺得發昏,低聲道:“王爺,清漓身份卑微,不敢承受。”

“蘭清漓!”莫非雙手落在她肩頭,擰眉道,“在本王心中,從來便無身份之慮。本王看重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那些不相干的身份地位!”

說到後來語氣漸重,莫非已有些不耐之意。他貴為王爺,何曾對人這樣溫言軟語過,今日對蘭清漓百般容讓已算是極致了。

“王爺!”蘭清漓無奈抬頭,“清漓知曉王爺心意,只是……”

“只是什麼?”莫非低哼一聲,盯着她道,“蘭清漓,你一再抗拒,當本王心裏不知嗎?若不是本王心中對你有幾分憐惜,你真當本王會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嗎?”

此時他面容雖然並不怎麼冷怒,但眼底的銳利卻直透人心。

蘭清漓澀然道:“王爺大度,清漓不敢。”事已至此,她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莫非說得不錯,既然進了這明夜王府,那要怎樣擺佈還不是他說了算?

該來的,終是要來。

“清漓呵清漓!你可知本王和你一樣,已經無路可退了嗎?”莫非又長嘆一聲,使力擁住了她。

俯首壓下,莫非準確擷住了蘭清漓的雙唇。

“王爺……”徒勞的嗚咽聲傳出,蘭清漓閃避不得,只能全然承受。

莫非的雙臂強而有力,鎖住了她的全部退路。莫非的唇與舌霸道到了極點,不容她半分退縮。

火燙氣息,摧折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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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漓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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