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跟何大夫回藥鋪去,老遠就見外面圍着一群人。
我心裏一驚,不會又是來搶購偉哥的吧?
何大夫也奇怪,兩個人加快腳步擠進人群。只見店裏一片狼藉,桌椅東倒西歪,屜櫃都被拉開,葯扔得的滿地都是,好像剛剛被搶劫過,兩個燒火的雜役正要拴上大門。
“怎麼回事?”何大夫吃驚的問。
雜役答道:“剛才店裏遭劫了,老闆正在裏屋呢。”
何大夫一聽忙往裏走,一掀門帘,正看見花潛在和夥計說話。
何大夫忙走過去,問道,“花老闆,這究竟是什麼人乾的?”
花潛眉頭緊蹙,搖了搖頭:“這事兒蹊蹺的很,讓阿吉說吧。”
夥計阿吉點點頭,講出事情的經過:“您跟元寶離開不久,就闖進來三四個賊人,都矇著面,聽口音倒是本地的。他們先將我和後面燒火的阿祥綁了,就開始到處亂翻,奇怪的是,他們不去拿錢匣子,倒專挑犄角旮旯的地方搜,似在找東西。結果沒找到,其中一個便用刀架住我,好像想說什麼,被另外一個攔住,幾個人又匆匆走了。”
“找東西?這倒怪了,這藥鋪一沒珠寶,二沒古玩,有什麼可找的?”何大夫聽了面露奇色。
花潛面色陰鬱,站起來說道:“不管怎樣,今兒先將店關了吧,我已差人到衙門報了官,到時候看看官差怎麼說,在做定奪。”
何大夫頷首,帶着夥計清點被毀的物件。
花潛要我跟他先回去。
他在前面走,走得很快,我在後面緊趕慢趕,也追不上。
“元寶……”他忽然停下來,我一個沒注意,正好撞到他的後背,鼻子生疼。
正要朝他抗議,他卻忽然緊緊摟住我,聲音顫抖:“幸好你不在店裏,幸好……”
我覺得心裏暖洋洋的,忍不住也伸手擁抱他。他的背寬闊而結實,我抱住就不願意放手,很久很久。
回家的路上,我試探的問:“我還有個朋友,和我差不多大,你可不可以給他個工做做?”
他想了想,說:“現在並不缺人手啊,總不能白給工錢吧!”
“可是他很可憐。”我哀求道。
“可憐的人那麼多,我幫也幫不完。”
我只好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一直看了一路,到家門口,他終於忍受不了了,抱着頭說:“好好好,你先帶他來給我看看。”
哼哼,我這招最有殺傷力,專門對付爸媽還有玉璽,如果他們不投降,我可以一直憂鬱的看他們一個月,只要是愛我的人,誰也抵擋不了。
難道花潛他也愛我嗎?
“好,我這就去找他!”來不及細想,我高興的跑出去。
天已經暗下來了,我邁着輕快的腳步向銀票住的破廟跑去,剛剛拐進一條陰暗的小路,突然被一塊黑布蒙住了腦袋,還沒來得及叫出來,只覺後頸一酸,便失去了知覺。
***
我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的丟在地上,嘴裏塞着塊布,眼前有幾隻大腳。我艱難的讓自己坐起來,透過昏黃的燈光,看到站在面前的幾個人。為首的那個,有一張我一直記憶猶新的豬頭臉,赫然是濟世堂的鄭老闆!
就是他給我的乞丐生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可怕回憶。
我瞪着他們,心裏一陣恐懼,不知他們抓我來做什麼?
見我醒來,鄭老闆露出一幅噁心的笑臉:“你就是元寶?”
我嘴裏塞着布,說不出話,只好搖頭,想否認,被他狠狠打了個嘴巴:“你給我老實點兒!”
右臉火辣辣的疼,我立刻老實了。
他揪起我的頭髮,惡狠狠的說:“你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有你苦頭吃!”
我想點頭,可頭髮被他抓着,一動就疼,只好眨眨眼,表示我的合作態度。
他將我口中的布拿出來,說:“我問你,那個‘偉哥’的配方是什麼?”
我一呆。
難道那伙搶劫的人就是他派去的?原來他們到回春堂是為了找“偉哥”的配方!
“快點說!”他緊逼一句。
“我……不知道啊……”我否認。
要是告訴他偉哥其實是牛黃解毒丸,他一定會宣揚出去,弄垮花潛的。
“啪!”又是一個耳光扇過來,將我打飛出去。
“你敢說不知道?”他兇惡的大吼。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個夥計,配方只有花老闆自己才知道啊……”我把責任推到花潛身上。
這個鄭肥豬總不敢去抓花潛吧!
“你當我是傻瓜嗎?你對張財說那個配方是你家的祖傳秘方,我沒說錯吧?”他又把我提起來。
又是張財這個大嘴巴……
我恨的牙根痒痒,也於事無補,只好一挺胸,大義凜然的說:“是又怎麼樣,反正我不告訴你!”
“好!好!我看你逞英雄能逞到幾時!”他將我用力丟出去,向兩旁的人一揚手,“給我吊起來!”
我嚇得直縮到牆角里去,可也只能任人宰割,被幾個人抓過去吊到半空。
鄭老闆走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你說不說?”
我閉上眼睛。
花潛,花潛……
我不想看到他對我失望的臉……
鄭老闆從鼻孔中哼出一聲,鬆開手。
我聽他語氣滲人,忍不住挑起眼皮,猛然看見一把火鉗夾着塊燒紅的炭正逼近我的胸口,倏的瞪大眼睛:“你、你要做什麼?!”
“你說呢?”他獰笑着。
我死死盯着那塊忽明忽暗的火炭,腦袋裏突然閃過一個主意,大聲叫道:“我說!我說!”
“哦?說吧!”鄭老闆得意洋洋的將火鉗扔掉。
我閉上眼睛醞釀了一下,然後很真誠的睜開:“那個配方很長,我記不全,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藏配方的地方。”
鄭老闆一雙鼠眼滴溜溜轉了轉,說:“也好,不過如果敢耍花樣,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我嚇得顫抖了一下,穩住氣息,一字一字謹慎的說:“那個配方就藏在花潛卧房的褥子下面。”
“怎麼會在花潛的卧房裏?”鄭老闆疑惑的問。
“因為我每天晚上和他一起睡。”
“哈哈,原來你是他養的孌童,怪不得這麼忠心吶!”鄭老闆淫笑道。
你才是孌童呢!
我心裏暗罵,臉上賠笑道:“是啊,不過現在我後悔了,為他挨打真不值得啊!”
“嘿嘿,看你長得還不錯,以後不如跟着我好了,我保證比姓花的厲害一百倍!”
我呸!瞧你腦滿腸肥的,肯定陽萎,我看你就算得了配方也賺不着錢——全都給自己吃了!
“鄭老闆願意收留我,我真是求之不得啊!”我盡量笑得嫵媚。
“嗯,好說好說,等我找到了配方,再好好疼你,哈哈哈哈!”
“那就快些去找吧……”我催促他。
“你說清楚是什麼樣子的?”
“一塊黃色的綢布,比手掌大一點兒,上面寫着牛黃什麼的,我記不清了。”我信口胡鄒着。
鄭老闆忙命雇傭的高手去盜配方,囑咐道:“千萬別露了馬腳,等拿到配方,我要給那姓花的一個措手不及!”
我被獨自吊在柴房裏,雙臂已經完全麻木了。
疲乏的閉上眼睛,我心驚膽戰的想,花潛,那樣明顯的暗示你若還不懂,元寶我做鬼也要每天騷擾你……
“咣當!”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用力踹開。我幻想着是花潛前來救我,結果一睜眼,就看到鄭老闆氣勢洶洶的站在我的面前。
啊,從什麼時候起,我所幻想的天兵天將不是玉璽了呢?
是不是我已經明白,無論我再怎麼叫,他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或者是,我最依賴的人已經不是他了?
我為什麼會信任一個總是耍弄我的人?因為他說過愛我?
可他始終不承認說過那句話。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義無反顧的信任他?
“你說的那個地方根本沒有什麼黃綢子,只有一張胡亂塗鴉的破紙!”鄭老闆氣急敗壞的抓住我的頭髮。
什麼叫胡亂塗鴉?那可是元寶我寫的字!
雖說我毛筆用的不太熟練,可總不至於讓人認不出來吧?
不過……該不會連花潛都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麼吧……
我的心立時涼了半截,可事已至此,也只有樂觀估計花潛的智商了。
於是我開始拖延時間:“怎麼會沒有?你肯定你雇的那幾個人沒有進錯房間?”
“他們絕對不會弄錯的!”
“嗯……每層褥子都找過了?”
“找了!”
“腳下找了嗎?”
“找了!”
“頭頂呢?”
“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翻遍了!”
“這就怪了……你肯定你雇的那幾個人沒有進錯房間?”
“你跟我耍花樣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怎麼敢啊!”
“我看你膽子可不小,這次我若是不好好教訓你我就不姓鄭!”鄭老闆怒不可遏,抄起鞭子高高揮起來。
“啪!”
隨着皮鞭在前胸落下,我痛得慘叫一聲。
天哪,竟然這麼疼,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疼!
我的眼淚登時流下來。
“啪!”又是一下,打在腹部最柔軟的地方,我的眼前金星亂冒。
此時我什麼都顧不上想了,只一心凄厲的大喊:“花潛,你若再不來,我就要被他打死——”
話音未落,門被“碰”的踢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官差沖了進來,手中的長槍逼住鄭老闆一夥。
花潛同衙門的捕快走進來,一見我便紅了眼,連繩子都顧不上解就將我緊緊摟住。我被他抱着,身上更疼了,心裏卻鬆了口氣。靠在他溫暖的懷裏,我安心的閉上眼睛。
命運真是奇妙的東西,他竟然兩次將我自鄭老闆的手中救出來!
爸,媽,還有玉璽,我遇到了一個命中注定將保護我的人,我覺得好幸福……
***
嗚……我要被殺死了……花潛……救我……
救我……
當我就要在夢中被人窒息而死的關鍵時刻,終於睜開了眼睛,發現正在謀殺我的人就是花潛。他正抱着我的頭不停的親我的嘴巴。
“喂,你……”我剛要開口抗議,就被他的舌頭鑽了空子,進到口腔里又是一陣掃蕩。那麼深切而火熱的吻讓我幾乎又要昏迷了。
大概連他自己也吻累了,抬起頭一看,驚喜的說:“元寶,你醒了?”
廢話!像你這樣吻法,死人都能給吻活了!
我沒辦法給他好臉色,因為身上兩處鞭傷疼痛難忍,他抱着我,沒有辦法不碰到那裏。
“我好疼哦,你可不可以放開我?”我眼淚汪汪的說。
“啊,好好!”他一聽才意識到,趕緊將我輕輕放到床上。
我伸手摸摸他臉上的黑眼圈,覺得有點兒心疼:“睡不着么?”
他抓住我的手:“你昏睡了三天,我怎麼能睡的着……”
“唔……”我想了想,說,“這樣好不好,你輕一點摟着我,我就沒那麼疼了,你也不會失眠了。”
“元寶,你……你怎麼就不明白……你要氣死我么?”他又氣又急,扭過頭去。
“明白什麼?”我的確不明白。
“你為什麼總是認為,我所作的都是為了自己?”
“你……難道不是因為不能摟着我睡才失眠的?”
“當然不是,我是擔心你!擔心到睡不着覺!”
擔心我?
我聽了心裏甜絲絲的,朝他笑笑:“放心吧,我現在沒事了。”
他嘆了口氣,很嚴肅的對我說:“元寶,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許再把自己弄傷了!”
“不是我自己弄的,是那個鄭肥豬!”我申辯。
“我明白!他想知道偉哥的秘密,你就告訴他好了,損失再大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完整無缺就好!”他痛心疾首。
“你怎麼不早說?!”我為自己不值。
敢情那頓打白捱了……
“元寶,你不明白么,對於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他很深邃地看着我。
嗯?這句對白很耳熟,好像經常可以在各種言情劇里聽到,通常都是男主角向女主角表白的時候說的話……
我想起無數個爛俗的場景:
男主角A:B,對於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
女主角B:噢,A……
男主角A:B,我愛你!
女主角B:A,我也愛你!
然後是接吻或上床……
不、不會吧……
花潛愛我?!
我大吃一驚,可不知為什麼還夾雜着一點……幸福?
“花潛……嗚嗚……”
現在男主角A和男主角B在接吻。
中間好像掉了一段,不過他的嘴巴用另一種方式告訴我了,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
古代人真含蓄啊……
我小心翼翼的用舌尖回挑了一下,引得他更深入的親吻,而我也有一種衝動,想要更深、更深的與他融為一體。
這就是愛么?
“元寶,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這張紙上寫的是什麼?”花潛為我塗過葯,從懷裏拿出那幾張紙來。
我很奇怪:“咦,你沒有看懂嗎?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鄭肥豬那裏的?”
“我看出是二十幾個‘正’字,這麼爛的字體,一眼就認出是你寫的。既然有人偷進我的房間,什麼都沒拿,就只翻出那幾張紙,我就知道這上面有蹊蹺,想來想去,能和正字拉上關係的,只有我最近在生意上擊敗的對手鄭老闆。”他不解的說,“但是,你寫這些字做什麼?而且還藏在褥子下面?”
哇,不愧是我選中的好搭檔,理解力分析力都好強,配合超級默契!
我暗中驚喜,急忙把那幾張紙搶過來,“這是我元寶的錦囊妙計,關鍵時刻拆給你看看的!”
我怎麼好意思說,這是我為了計算你吻我的次數做的紀錄?
他見我打哈哈,沒有多問,笑着捏捏我的鼻子,幫我蓋好被子:“我去看看鋪子,你好好休息吧,儘快養好了,我帶你到京城玩玩去。”
“去京城?!”我一聽眼睛就亮了。
回到古代這麼久,我還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鎮子呢!
“想去嗎?”
“想!想!想!”我連連點頭。
“那就乖乖養傷,別到處亂跑,下個月要是不能痊癒,就不帶你去了。”
“嗯!”我聽話的閉上眼睛。
花潛剛一出去,就聽有人輕輕敲窗戶,小聲叫:“元寶?元寶?睡了么?”
我一聽是金子的聲音,立刻坐起來:“我沒睡呢,快進來!”
門吱呀一聲推開,閃進兩個人,一個正是金子,另外一個竟然是銀票!
金子兩眼腫得像桃子,一見我就哭起來。
我忙問:“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她也不說,就一個勁兒的哭,一旁的銀票幫忙解釋道:“我們知道你被打了,都擔心的不得了,前幾天花老闆寸步不離,也沒機會來看你,這不剛尋着這個空兒。”
我恍然大悟,拉住她勸:“快別哭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金子抹抹眼淚,哽咽的說:“那天老闆抱你回來的時候,你全身都是一道道的傷,我以為你要……”
“以為我要死啦?嘿嘿,金子,原來你這麼關心我,我真是死而無憾……”我笑嘻嘻的哄道。
她忙用手按住我的嘴,發急的說:“什麼死不死的,別亂說!”
“好啦,我元寶福大命大,智慧超群,死不了的!”我拍拍她的頭,像哄妹妹。
哼,玉璽從來不給我這個當哥哥的這種機會呢!
“金子,咱們出去吧,元寶需要好好休息。”銀票把金子拉開。
金子點點頭,又說:“元寶,等晌午我給你煮碗蛋花粥,吃點兒軟的身體好的快。”
銀票笑着說:“元寶有花老闆照顧,還用得着你操心?”
我一聽臉立刻紅了,忙轉移話題:“銀票,你在花府里做事嗎?”
銀票自己也很不解:“那天花老闆找到我,問我願不願給他做夥計,我當然求之不得呢。”
我聽了心裏不禁一陣感動,花潛果然是說話算數,不會反悔的。
“銀票,老駱駝好些了嗎?”我很關切的問
“嗯,吃了幾服藥,燒退了,就是還有點咳嗽,花老闆說等他完全好了就讓他做車夫。”
我放下心來,又問:“老駱駝會趕車?”
“他年輕時趕的可好呢,後來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背又駝,就沒人用他了,只好作乞丐……”
“好可憐……”金子在一旁又落下眼淚來。
“現在碰到花老闆這個好人,就不用愁了!”銀票忙安慰她。
“金子,你知道嗎,你笑的時候特別好看,所以不要總哭了,來,笑一個。”我也說。
金子抿嘴笑了,眼睛彎彎的,我忽然發現她和銀票笑起來的樣子很像。
看到她的臉上還掛着淚滴,我正要去幫她擦,銀票卻又將她拉到一旁說:“走吧走吧,讓元寶睡一會兒。”
金子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出去,銀票回身關門的時候,忽然說:“元寶,謝謝你。”
我不住擺手:“謝什麼,我們是朋友嘛!”
他笑起來,點了點頭,正要關門,我忙叫住他:“銀票,幫我和金子說我想喝她煮的蛋花粥。”
銀票眼珠轉了轉,鬼笑道:“我可不敢,萬一花老闆吃醋,遷怒我,又該趕我回去做乞丐了。”
“銀票!”我抄起旁邊的一個枕頭扔過去,他手疾眼快,咣當一聲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