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靜,真是靜。只聽時鐘滴滴答答的計算着光陰流逝的速度。
一直僵坐在原處的劉思桐,猛的將額頭擊入自己掌中。剛才,他究竟做了什麼?
那慘不忍睹的往日情事,是自己心頭永遠的禁忌。哪怕開始了嶄新生活的現在,依然不願去觸碰。
然後,那個現今最重視的人,卻毫無顧忌的隨意踏進了禁區。於是一瞬間,佈滿荊棘的自我防衛,自發的豎立起來。卻不料,將兩人一同刺傷。
等、等下,突然想起剛才藍臨走時受傷的表情,剛才自己到底對他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下一秒猛然醒悟,無邊的懊悔湧上心頭,那是自己想溫柔守護一輩子的人啊,怎麼會這樣對待他?後悔、惶恐、不安、自責,一一掠過心頭。
愛情,當然免不了傷害。但當真免不了傷害的話,也不希望是以這種方式出現。
想到這,劉思桐再也坐不住了。
很冷。匆忙追出門的某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突然想起藍天從家裏出來時,好像忘了穿外套,這麼冷的天……順着他回家的必經的路線追去,心急下不由加快腳步小跑起來。
等我,不能讓誤會橫亘在我們之間,有話一定要說清楚。因為,你對我來說,是如此的重要!
終於,在接近“天天寵物”門口,果然看見了那熟悉的人影。
“藍!”顧不得許多的大喊出聲,不出意外的看見藍天猛得回頭。
“對不起!對不起!”激烈的道歉,果然讓藍天的眼中出現了動搖,一時毫無防備的任他慢慢靠近。
“我……不是有意傷你心的,對不起。”伸出手,就能觸及他冰冷的髮絲,低低垂下去的眉眼,微微顫動的睫毛,說不出的脆弱。
劉思桐心中一陣難過。
藍天在自己面前,一直溫柔的像泓水,但這無懈可擊的溫柔,卻讓人難以靠近。好容易看見他另外的一面,沒想到是在這種情境下。
夜幕上繁星點點,卻不見明月當空。香樟樹葉颯颯輕擺,只見路燈的淡淡光暈籠罩着兩人。
一陣寒風襲來,藍天猛得一個哆嗦。劉思桐連忙解開外衣,把藍天拉進懷中環繞而起。兩個人的氣息頓時交融在一起。
就這麼靜靜的靠了一會,感覺藍天的身體漸漸暖和了,劉思桐才斟酌着開口:“剛才是我亂髮脾氣,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嗯。”良久,藍天終於輕輕哼了一聲,表示接受了他的道歉。猶豫着,慢慢伸手環住劉思桐,將頭靠上了他的肩。
“對不起,是我自己有心結,卻遷怒於你。真的,對不起……”不斷在耳邊低喃着的絮絮道歉,聽來猶如連綿的情話。
簡單的低語穿透兩人之間溫溫的空氣,直達耳膜,藍天只覺得耳際開始發熱,漸漸暖意擴散至周身。
唇角忍不住勾起、再勾起,卻不敢讓身邊那人發現,只能努力將頭埋在他頸窩。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所以不想放手……
“我冷了,先回去再說吧。”
“咦?”劉思桐驚喜的扭頭看去,卻見藍天將頭轉向了外側,看不到他臉上表情。
猶如靈犀一點,平時堪稱鈍感的劉思桐卻在這一瞬通透明白——情人間的小吵鬧,已經落下帷幕了。
止不住的笑意湧上面部,“嗯……回去吧。”
緊緊相纏的十指,沒有初冬寒風侵入的餘地。
***
“除了高中時喜歡過一個好朋友,你就是我唯二喜歡過的男人。”
“哦……我真榮幸。”藍天捧着熱茶,窩在沙發上聽着劉思桐的表白。
“你剛才提到女人,讓我想到……”劉思桐忍不住撫額,緩緩的搖頭苦笑,“真是場噩夢,對於我來說,那個女人。”
“你、你別說了,”見了他不作偽的苦惱情狀,藍天於心不安,“現在這樣就很好,你以前的事我不想知道了。”
不想知道、真的不想知道……哪怕那女人在劉思桐心中留下如此深的印記,還是不想知道……嗎?
痛恨自己的不爽快,藍天哀哀的讓茶杯中蒸騰而起的熱氣籠罩住眉眼,這樣才感覺眼中酸酸的水氣淡了不少。
“別這樣。”
近在耳邊的真摯話語,然後手中的茶杯被突然抽走。
睜開眼,訝異的看見劉思桐望着他時眼中濃濃的擔心。
“我……真的沒什麼。”努力開口,想證明沒有心事,卻發現薄弱的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真、真的沒什麼啊……”不行了,為什麼要這樣看着我?你可知道,這會讓我……“我說了,沒什麼……只不過想知道在你心裏,我……”
糟糕,居然差點說出口了!
“你當然是最重要的!”劉思桐緊緊一把擁住他。
“思桐……”
任憑他微微掙動,劉思桐只是越擁越緊,努力消弭他任何一絲的不安:“聽我說完。我確實因為那個女人的背叛出賣,才自我放逐來了這裏。但是,過去的早過去了,現在我心裏最重要的人只有一個,就是你——藍天!”
是了,終於聽到這句話,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自己,不是別人!雖然早知道這件事,不過聽他親口說出來,最後的一絲不安終於放下。
“過去的終究過去了,我從沒因為過去的傷害,想放棄將來的幸福。剛才一時昏了頭,對不起。但請相信,我對你的心情從未改變。我們一起向前看,好嗎?”
嗯,這次一定會幸福,一定是這樣……藍天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不安陰影,被堅定的誓言所擊退。
而一口氣告白了這麼多的劉思桐,吃力的停下換氣。鬆開懷抱看向藍天,只見他睫毛微瞬,慢慢抬起頭來。那清亮的眼眸,純凈如無垠碧空,吸引着他移不開目光。
只感覺眸光越靠越近,沉醉其中的劉思桐直到自己唇上貼上一個軟軟的物體時,才驚訝的反應過來。
再看去,藍天已合上了眼帘,獻上自己的吻。而微微顫抖的睫毛,泄露了他的緊張。
不再猶豫,劉思桐也配合的閉上眼,任由越來越熱烈的火焰焚毀兩人的所有心神。
“嗯……”滿是情慾的呼吸與輕吟,在客廳地板上婉轉響起。
“藍……”劉思桐輕輕壓住同樣衣衫不整的藍天,深深淺淺的索吻,在他脖頸、胸口、身體每一處刻下一個個屬於自己的印記。
這個想念已久的人,終於在自己懷抱中輕輕顫抖,好想、好想得到他的一切,也想把自己的一切交給他。渴望着兩人骨血交融,永不分離。
指尖撫過之處,肌膚溫度灼人,心愛的情人為自己迷醉的表情,是最好的催情劑。衣衫半褪且凌亂,彼此的慾望自深海浮上,赤裸相望。
如果明天世界毀滅,那也請讓我毀滅在愛人的懷中吧。
靈魂深處的吶喊,無須言語直直傳達。唯一能吐露的,只是對方的名字。一千遍,一萬遍,直到融入血液。
***
清晨的陽光,越過窗帘輕輕灑在大床上,讓相擁而眠的兩個人影無所遁形。
習慣早起的劉思桐一大早就醒來,睜開眼,是藍天香甜的睡顏。一瞬間整個心房被幸福感所充盈。
伸手將被子拉緊些,將兩個人蓋得更嚴實。然後,細細的端詳起藍天純凈的容顏,眉宇間依然是那股特有的溫柔。而如今少了些偽裝的堅強,只剩下全然的信任。
“思桐……”
“啊……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沒……”藍天迷瞪着雙眼慢慢坐起身,半天還是一副沒醒的樣子。
劉思桐見了他的樣子,忍不住微笑着伸手,幫他把一頭亂髮稍稍撥弄整齊。
“你沒睡夠的話,再睡會好了。”說著先下了床。
藍天胡亂的揮揮手,嘟囔着:“沒事……我低血壓,一會就好。”
被他難得可愛的模樣逗得心癢不已,劉思桐沒多想就俯身吻住了他。
“唔……”藍天半閉的雙眸,驚訝的睜圓,接着,又緩緩合起。輕輕探出舌尖,主動為這甜膩得過分的早安吻添磚加瓦。
“哈……”
“呼……”
終於分開的兩人,同聲嘆息,對視片刻后一同暴出大笑。
“早晨起來還是應該先刷牙……空氣比較清新。”劉思桐搶先發言。
藍天立刻氣呼呼的瞪過去:“你才有口氣呢!哼!”
“好好好,就算我有好了吧。”
“這才差不多。”
終於不再言語,只是抵着對方的額頭,微微而笑。
突然若有所覺的,劉思桐抽出右手撫上他的額頭,“藍,你是不是有點發燒?”
“嗯,應該不是,我有時體溫會稍微偏高,一會就沒事的。”
“這樣啊,沒事就好。”
留下藍天繼續賴在床上清醒,劉思桐先去準備早餐。路過客廳看見那堆紙巾,不由臉上一熱,趕緊收拾整齊。
昨晚裝備不齊,他們沒敢做到最後,只是彼此替對方紓解慾望。雖然算不上完整的情交,但就心理上的親密感和感官衝擊而言,也相差不遠了。
終於,他們終於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情人。
一時間,無比的滿足感充斥心頭。
“喵~”天天一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音,立刻從自己窩躥了出來,繞着劉思桐腳邊討好的蹭了兩圈。昨天它在大床上的位置被藍天佔了,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回萬年沒睡過的貓窩將就了一晚。
坐在客廳桌邊,透過窗看見透明藍的天空,又是個乾淨的好天氣。劉思桐幫天天輕搔着下巴,只聽它滿意的咪嗚起來。
這樣的早晨,美妙無比。
***
“劉老師電話——打到隔壁204的。”
“誒,好,謝謝你。”劉思桐放下手中工作,匆匆過去接電話。
“你好……”
“思桐?”
聽見那聲音,他不由一愣,一會才反應過來,“藍?你怎麼打這裏來了?”
“對不起,你手機通了沒接,我就查了你學校的號碼打過來。”
劉思桐這才記起手機忘在家裏了,“呵,沒關係,我是吃驚你打來這裏。對了,有什麼事嗎?”
“嗯……我想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藍天猶豫着開口。
清晨的幸福甜蜜還在心頭流連未褪,接到這麼通電話,更是心頭一暖:“今天,可能要晚點,你……”
一看周圍還有其他人,他話不敢說太露骨,只能含糊着繼續:“我晚點給你電話,你不用等。”
“哦……這樣,沒關係,我知道了。”藍天語氣中掩不住的失望。
終於發現了點異樣,劉思桐追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事,真的沒什麼,你忙去吧。”
“嗯,好。”
擱下電話,劉思桐搖搖頭笑了,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開門就見整理得乾乾淨淨的房間。早晨他趕着上班,準備了早餐,留下還在床上發獃的藍天就出門了。應該是藍天收拾的吧,想到這不由窩心一笑。
已經過了晚飯時間,藍天的店大概也關門了。想起藍天沒手機,撥了他家裏電話。
一聲……兩聲……直到他都以為沒人接電話時,才傳來沙啞虛弱的答話:“喂……你好。”
“藍?你怎麼了?”劉思桐大吃一驚才確認是藍天的聲音。
“嗯,有點傷風感冒……剛才在睡覺”
“吵到你了吧,嚴重嗎?”掩不住的焦急,陣陣湧上心頭。
咳了兩聲,藍天才回答:“還行……那個思桐……”
“嗯?”
“你……你能過來陪陪我嗎?”藍天沒什麼把握的開口,滿心的期待,卻因為擔心被拒絕而稍稍不安着。
“當然沒問題,我本來就要過來的。你等一會,馬上到。”不假思索的,劉思桐立刻動身。
一路上,他想起白天那通電話,難道說藍天……
結果,情況比他想像的更糟。
在他開門進入藍天卧室,發現他正因為高燒折磨得虛弱不堪時,自責與心疼頓時充滿整個心房。
“藍,醒醒,我來了。”
連他進門都沒發現的藍天,終於悠悠的睜開眼睛,慢慢的綻出笑容:“是你啊,太好了。”
說完,似是疲勞、似是安心的繼續合上眼。
為什麼早晨發現他低燒時沒有重視?為什麼上班接到電話時沒多問一句?
藍天這麼個感情深沉的人,如果不是十足的信賴和病痛難以忍受,怎麼會輕易求助?他當時為什麼沒好好聽他真正的需求?結果,害得藍天他一個人留在家裏昏沉沉的病了一天。
他內心是個害怕孤獨的人,卻又遇到這樣的事——想到這,就心疼得無以復加。
紛亂複雜的思緒向他襲來,劉思桐俯首在藍天額上印了一吻,輕喃:“放心休息吧,我在這裏不會走的。”
喂藍天喝了點溫水、敷上冷毛巾降溫后,劉思桐又出了門。藍天放葯的地方他不熟,索性去藥店買了退燒藥。拐回家去拿冰枕時,天天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不依不饒非跟着出門不可。沒辦法,最後只能把小祖宗一起捎了過去。
藍天一天沒吃過什麼東西,只喝了幾口水,劉思桐就想着弄些清淡點的東西。還記得小時候,每次生病,媽媽都給他煮了粥配上肉鬆,既營養又爽口。想到這,他決定依樣畫葫蘆。
粥……要放三倍的水量……等等,究竟是米的體積的三倍,還是燒飯放水體積的三倍?
思索,思索,再思索——“算了!”實在想不出個頭緒,沒奈何他只能選了個“大概”。嗯嗯,大不了稀了舀去些水,幹了再加些水!
就以這等心態、原則、技術,劉思桐居然不可思議的完成了他生平第一鍋的清粥,“天才畢竟是天才啊!哈哈!”
“啊?什麼天才?”
突然冒出的聲音,將他驚得一個大回頭,“咦?你怎麼起來了,快躺回去!”
藍天眯着眼搖搖手,“剛才吃了葯,發了身汗感覺好多了。再說睡了一天,現在我清醒得很。”
說完做了個發苦的表情。
“那正好,粥剛煮好,你吃點吧。”
見他雖然還是滿臉紅暈,不過神志已經清爽了不少,劉思桐也就不再勉強,轉身盛了滿滿一碗粥給他。
“唔……真好吃!”舔舔嘴角,藍天笑得開懷。
受了讚揚的劉思桐,就差豎兩隻耳朵起來,立刻確認:“真的?”
藍天毫不在意的點點頭,“是啊,一天沒吃東西,吃起來特別香。”
“啊?”原來是因為一天沒吃東西啊……某人立刻又被打擊回原形。
“那個……”藍天躊躇的咬着湯勺,飛快的瞥了眼劉思桐才把心裏的希望說出口:“今天你可不可以別走,留下來陪我行嗎?”
望着他明明滿心期待,但強自壓抑不表現出來的矛盾表情,劉思桐只覺得一瞬間,內心柔情萬千:“放心,我不走,明天也請假陪你。”
“真的?”驚喜的表情一閃而過,藍天下個瞬間又恢復了平靜,“你不去沒關係嗎?工作……”
“藍,你記住一件事。”劉思桐感覺一定要把話說清楚,表情也隨之嚴肅起來。藍天內心的不安感比他預計的還要深很多。雖然不清楚過去他發生過什麼,會造成現在這樣的他,但既然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了,就要讓他知道,自己永遠會站在他身邊。首先,就要學會信任他。
“嗯?什麼事?”
“你要知道,我們是情人,為對方做任何事都是天經地義。我照顧你是完全自覺自愿的事,不是因為你的請求才勉強留下來。在你生病時,能陪在你身邊,對我而言是件多快樂的事。請你不要把這看成我單方面的犧牲,而是我們互相的扶持才對。如果今天換作我病倒,你會一邊照顧我一邊覺得我麻煩嗎?”
“當然不會!”急着表白。
“那就對了,所以,你有什麼要求盡量對我說。話不說出來,別人怎麼能明白你真正的想法?”
藍天漸漸漾出安心的微笑,發現了劉思桐的注視,突然感覺有絲難為情,“我,明白了。”
很高興……也很安心,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感覺,藍天一瞬間覺得自己正經歷着人生最美妙的時刻。
因為我們是情人,為對方做任何事都是天經地義。——直到再度睡去,他腦子裏反覆回想着的就是劉思桐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