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個月後的12月24日，這天是聖誕夜，不過溫暖的江南之地並沒有出現應景的雪花飄飄。

林曉情和隔壁班的好友楊薇一起走在上學的路上。真可惜了這麼特殊的一天，高三的她們是沒機會外出玩樂的。

「喂！你快看那個人！那個那個啦，兩點鐘方向！這世界上真有這麼漂亮的人耶！」林曉情搖晃着楊薇讓她一同欣賞。

「是啊，好美的人，是男生吧？真是浪費，老天太不公平了！」

那個漂亮的人，一米七八左右合適的高度，雖然服裝不是很惹眼，但絕對遮不住他周身的光華。靠着路燈桿，雙手環胸以閑閑的姿態仰首看向她們右手一堵牆上的海報。

「在看什麼呀……咦，咦咦？」兩個人的視線在海報和美男身上交替輪換，兩顆小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

注意到她們的美男轉過頭來，看見她們有趣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頓時兩位可愛的小姐有種暈眩的飛翔感。等她們再回過神，美男已經瀟洒得轉身離去，臨別還舉起右手向背後的她們一揮，算是告別，

衝到海報前，又是一波衝擊，那位美男正靜靜向他們微笑。海報上一行大字——

「新世紀第一美少年聖誕登場」，底下一行小字「12月25日鑫隆廣場全天直面FANS，並有重大消息當場宜布！」

***

第二日，鑫隆廣場的活動到下午三點不得不提早宣佈結束，交通部門來抗議引發的嚴重的交通困難。主辦方星路演藝匆匆宜布了重大消息——

他們的新人諸侗靈已加盟新年開拍的偶像劇《為了你的一切》，擔任第一男配角，將與眾多青春偶像同台獻藝。另外，諸侗靈全部自己作曲作詞的個人專輯《來自遠古》將於來年二月發行。

「我愛你！諸侗靈！」諸如此類的尖叫聲在他到達秀場門口時此起彼伏。

「小諸，快點，馬上輪到你了！」經紀人黃明急急得在耳旁催促。「這是你第一次走伸展台，不要緊張，只要表現過得去就OK了，反正這只是宣傳手段。」

緊張？從他半年前出道開始就沒體會過，看着黃明額上不斷冒出的急汗，不知道是誰比較緊張呢。

「Iamready。」服裝Ok，髮型Ok，起步欲走時，突然被人從后抱住，「啊，你在這兒，我想死你了！」

反射性的一把擒住突襲者的腕骨，將人強拖至正面看清，表情略帶了些嫌惡，「是你。」

「你怎麼這種反應啊，太傷我心了！」眼前高挑的男子有着陽剛的面容，但他發出的甜膩誇張的聲音卻讓人受不了。

「哈，如果這樣就能傷到你的心，那你要準備好九十九顆心臟才夠用。讓開，我要上場了，大設計師。」將人隨手丟開，諸侗靈立刻切換好表情，瀟洒的舉步邁出。

「小靈……」吳天鵬語帶哭腔看着心上人走遠，然後又開心地看着心上人向他走來，特別是正裹在他作的衣服裏面時。天，忍不住了！可剛撲上去，就被一隻毫不留情的大腳踹去面壁。

無情玉人走着自己的路，迅速換裝完畢。離第二輪還有一點時間，諸侗靈就在伸展台口等待，間或要防備着那隻色狼。幸好吳天鵬還要顧場子、安撫發脾氣的女模特兒沒時間來糾纏自己。這傢伙的性向是眾人皆知的，本來這是人家的私隱，與他無關。可自從兩個月前兩人認識后，這就和他有關了。

才發了一會的呆，抬頭就見那隻色狼向自己狂衝過來，想要抬起腳丫子預備……

發現黃明也驚慌得沖他狂吼：「當心！」

眼角瞄到那重重的黑影向他襲來，剛想飛身避開，突然人被撞開。然後是一陣頭暈目眩和背部着地的巨痛，伴着重物落地的巨響。回過神，發現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已經被砸得粉碎的巨型射燈所佔據。

剛才危機關頭是吳天鵬把他推了出去，一起摔出了三米遠，此時正壓在他身上。

恰好，他們摔到伸展台上，全場的觀眾都驚恐的看着剛發生的事故，以及緊緊相擁的兩人。

「嗨，如果我英雄救美的壯舉融化了你冰冷的心，請一定要告訴我。」露出自命瀟洒的一笑。諸侗靈白眼翻翻，忍住沒反唇相機，畢竟人家算是救了他。雖然，以他的身手應該能完全避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狼狽倒地並且右手被碎片割傷。

***

「哥！你給我解釋一下！報紙上的『賭命相救當眾熱擁——過命朋友？熱戀情侶？』是什麼意思！」

「是那頭豬八戒自己撲上來的。」（註：吳『天鵬』=天蓬元帥=豬八戒）

「為什麼每次你都推得乾乾淨淨！哼，我就不信你沒勾引過人家！不然哪有人連命都不要的來救你？」

「勾、勾引？」諸侗靈簡直哭笑不得，緩了緩氣，繼續安撫電話另一端再次失戀的小妹。拜託，他才是受傷的人，右手割傷，結果連累快結束的片子要停拍三天。

一個小時后，掛下電話。又用半小時應付了電話追擊過來、拚命嘮叨個沒完的黃明。最後花三十秒鐘打發了前來溫情攻勢的豬八戒。

呼，終於能沖個冷水澡、倒杯冰紅茶坐下來放鬆放鬆心神。

去年的聖誕節他正式出道，至今已半年多。其實出道前，他就在母親和妹妹的安排下被送到上海，加盟了現在所屬的星路演藝。然後是密集特訓，趕在年底前將他貼上「新世紀第一美少年」的標籤推銷出來。

沒來這個世界前，他在大荒素有「琴劍雙絕」的美譽，「琴」字尤排在「劍」宇前。這原是自娛，沒想到現在成了吃飯的傢伙之一。他聽多了這世界的音樂，就嘗試自己著作了幾首，誰知被公司奉為至寶。而家人那副驚嚇到下巴齊齊脫臼的神情，讓他一想起就悶笑到內傷。哈哈，他大概知道之前的諸侗靈是個怎樣的傢伙了！

除了一件事——他被殺的原因。

現在他幾乎可以肯定，他的被害絕對不是簡單的意外。這既是他的直覺，也是最近連串事件指向的那一點。

這半年他演偶像劇大紅，出唱片大賣，一直牢牢佔據娛樂新聞的最高曝光率。別人嫉妒使絆也發生過，但都不具真正的攻擊性。但兩周前，情況不同了。

上周一收工回家，黃明負責送他回去。因為要上超市，他就在社區門口下車。出了超市，當時天黑看不清，不過路上很靜，所以他及時注意到了響動，才能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向他疾撞而來的轎車。

三天後出外景時，一個狂熱女FANS的男友突然舉刀刺向他。他賞了對方一個右手骨折。事後沒有查出此人有任何黑道背景。

隔了一天，片場的腳手架突然坍塌，那時他人在上面。在眾人驚恐未定的開始營救時，他從旁邊的箱子堆中爬了出來。

然後就是今天。

有人在警告他，因為這些舉動並不是想置他於死地。真想殺人，會採取一擊致命的方法。

但警告的目的呢？不提出條件的恐嚇？這顯然不合邏輯。

對方一定是認為他應該知道些什麼。而他應該知道的東西，是否就是他之前被殺的原因？

也許什麼時候對方會想辦法再殺他一次！畢竟能跨過半個地球追殺到中國的敵人，不容小覷。

突然一個想法嚇到了他——萬一對方用家人來要挾他呢？

一陣寒慄，這樣簡直防不勝防！手不自覺摸着脖子上已經淡不可見的傷痕。

冷靜！冷靜！不能慌！

鎮靜下來后，他立刻聯繫了保全公司，談妥以一百萬的價格，保護他父母，妹妹半年的安全，而且盡量不讓被保護者發現。

好，接下來他自己也要行動了，一定要想法子揪出敵人才行。對方肯定還會出手，他不能只是被動等待，更要主動去探尋真相。

想到了什麼，諸侗靈去儲藏間翻箱倒櫃了好半天，終於找出了一樣東西——筆記型電腦！

這是「他」以前在美國時用的，對於他這准原始人而言，筆記型電腦根本在理解範圍外。現在過了一年多，他天天看書、看報、看電視（還自己演），已經知道電腦是什麼玩意。在公司時，黃明也教了他很多，他學得還挺快的。

插上電源，半天找到了開關，哈，沒壞！

暈！怎麼全是英文啊！

揉揉眼睛，他可憐巴巴的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認了起來。他一直在學英語，不過拜看過的原版片所賜，經常是聽得懂看不懂，會說不會寫。

於是，很難得的三天休息時間，就在辛苦的摸索中度過。在黃明的幫助下，他還學會上網。不過，他折騰了很久也沒從這台機器中發現蛛絲馬跡。算了，只能再想其他辦法。

思維紛亂地搖了搖頭，將過肩的長發甩亂了。他還是習慣留長發，上次黃明要他將頭髮削短、染成淡褐色，他死活不肯，結果他現在這把烏黑秀亮的長發倒成了個人招牌。

三天後重新開工，在片場奮鬥了三天三夜后，諸侗靈終於把自己的戲份拍完，劇組的進度也趕上了。害大家陪他趕工，還真是不好意思。為了表示歉意，收工后他請劇組所有人去吃飯。

在他去飯店洗手間時，事件發生了——有人要他的命！

對方是五個彪形大漢，原本這樣的架勢對付他是綽綽有餘。不過在經過一年多的鍛練之後，諸侗靈已不像剛醒來時那麼無力。他甚至是面帶微笑的將所有人制服、擊暈，歷時五分零七秒。想了想，他多花了十分鐘將所有人的褲子扒下來，美其名曰——防止逃跑。

等到他報完警、警察來提人時，黃明才一臉驚慌的跑來。

「沒事，沒事。他們只是喝醉酒才會找我麻煩。」隨口應付黃明。

然後，諸侗靈很失望，並且承認自己有一眯眯的焦躁。遇襲事發一周，調查到最後也沒啥定論。那幾個混蛋一口咬定，是不認識的人讓他們來教訓教訓他。警方也偏向於相信這種解釋，認為是他在演藝圈裏結下的恩怨。

翻翻白眼，真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錯案給那幫孫子壓在那裏。

那五個人顯然是想要他的命，能感覺到他們行動間強烈的殺意，不是之前的威脅性質那麼簡單。對方的口風很緊，顯然有過嚴密計劃，從他們選擇的下手時機來看，必定對他作了不少調查。

如果只是教訓教訓人，有必要五個人分別以不同的身份混進飯店，然後下手嗎？

假設當時他們得手了，只要散開回到各自的團體中，或者是服務員，或者是客人的身份離開飯店。

而且據當時在飯店的其他客人講，之前他們去洗手間時，都看見門上掛着「修理中」的牌子。這說明他們早就在等他了。

可惜他們還是料錯了一件事，就是他諸侗靈的身手。如果是原來那個諸侗靈，只怕要再死一次了。「呵呵，反正你早晚是要死的，這身體還是借給我用用吧。」他也湮滅了「偷」人身體的最後一點罪惡感。

一周后，他在服裝店試裝時，剛低頭背後的鏡子就整塊爆裂。服務員趕忙來道歉，他連聲說沒關係。因為他看清楚了，是對面大樓射出的子彈。敢在中國動真槍，看來殺意很堅決嘛！

再一周后的清晨，汽車前蓋的細長划痕引起他注意。小心翼翼的打開引擎蓋，果然！警察局接到報案還以為他在開玩笑，證實情況屬實后，防暴部隊，拆彈組，武警支隊，全全湊齊！恐怖活動？

因為不排除是針對他個人而來的謀殺，所以警方還是派專人來保護諸侗靈，畢竟是名人啊！

正如他估計的，此後事態就平靜了，說明對方忌憚警方的干涉。他就當作修養生息，準備好好應付接下來的攻擊。還讓黃明把他所有的活動暫時停止，不上通告，不接劇本，不接受採訪，讓對方摸不到他的行動規律。

***

「小諸啊！你發達了！以後別忘記提拔明哥喲！」黃明興奮的衝進諸侗靈的公寓。

緩了口氣，見諸侗靈沒反應，就不解的問：「你不問問我有什麼好事嗎？」

「什麼事？」興緻缺缺的開口，—注意力全在眼前的電腦屏幕上，正和一個網名「三生不幸」的美眉聊得起勁。他諸侗靈的網名是「國色天香」，並自認為取的太生動傳神了。

靠，「三生不幸」居然說那個諸侗靈是小白臉，靠騙小女生出名的？

絕對是豬哥冒充的假美眉！頓時沒了興趣，他回個「FUCKYOU！」就下線。

回頭恰好看見黃明那張笑得爆噁心的臉。

「你還在啊？」

「嘿嘿嘿，小諸諸啊，你有好事上門了！那個那個……嗯？」噯昧的推推諸侗靈，笑得逾發的賤。

「我發達了一定記得提拔明哥您。」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嘿嘿。」

「重點……」諸侗靈有點無力。

「這樣的，今天公司收到一份傳真，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

「哈哈，就說你肯定不知道。你要不要猜猜看！」

忍——「……不要！」

「猜不到？不弔你胃口了，告訴你吧——今天公司收到一份傳真！」

「你剛才已經說過了！」暴走邊緣……

「關鍵是哪裏來的傳真啊，你猜……」

「給你一分鐘，說不完請走窗戶離開我家。」

瞄了瞄十三樓的高度，黃明猛提一口氣：「今天公司收到一份傳真……嗯、嗯……哦，想起來了，是從美國的CenturialLeading傳來的，知道吧，那是美國最大的電影公司，每年都有片子拿奧斯卡獎，真是我們的福氣啊！等等，我馬上說完！人家十月份要開拍新片，邀請你當男主角！正好是東方背景的故事，你現在人氣飆升，而且演技很受肯定，他們想藉機打開亞洲市場，所以和我們商討合作可能。對了對了，這是劇本，今早UPS送到的。」

停了一會，看諸侗靈在思考，黃明將劇本放在茶几上，慢慢退到門口：「劇本你抽空看看，我就從大門走了。」話完立刻閃人。

沒理他，諸侗靈逕自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呵，真是天賜的好機會啊！人家如此盛情相邀，他怎麼能不答應下來？那就美國見咯！

***

兩個星期後——2001年8月2日，紐約市，甘迺迪機場。

一個俊秀非凡的東方少年，閑適地步出機場；身後跟着的高大男子，獨自拖了三箱子行李，急急得想要追上少年的腳步。

突然少年急沖幾步，攔下一輛計程車，不顧背後男子的拚命吼叫，以惡作劇的神情吩咐車子快走，順手打個V字給拋下的同伴。

少年猶自得意地笑個不停，司機無奈的打斷，問他目的地。

「嗯。我想先去曼哈頓，或者……」

話未說完就被前方出現的一支黑洞洞的槍管截斷，「或者先去見見我們老闆吧。」

司機說完猛踩一腳煞車靠邊停下。後座的人由於慣性向前衝去，正好被前面司機一把鉗住頭部。一會工夫，那具掙扎的身軀就沒了動靜，司機鬆開了那塊搗住對方口鼻、浸透了麻藥的手帕。

睫毛微微動了動，繼而慢慢睜開眼。失神的雙眸，在眨了數下后才聚起焦點。

諸侗靈將事件在腦中過了一逼，然後捏捏拳，身體不聽使喚的沒有一絲力量。他再次嘗試活動身體，依然失敗。

這時，旁邊響起一個低沉的嗓音：「你醒了，我的睡美人。」

隨着床鋪一沉，聲音的主人出現在諸侗靈視野中。準確的說，是雙臂撐在他身體兩旁的床鋪上。那張帶着濃濃危險氣息的英俊臉龐，出現在距離諸侗靈鼻尖不到二十五公分處。

「記住，我就是西斯塔·克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