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管是殘忍無情的冷言冷語,肉體上的激烈性愛,甚至是若有似無的溫柔舉動,她發現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早已在她心底激起漣漪。
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與他之間的荒謬交易,就可以畫下句點。
曾經她以為時間越接近結尾,她就會越期待那一天的來臨,然而最近她卻隱隱約約察覺到心態上的轉變。
他的殘酷,使得她隱去真實的情緒,戴上微笑的假面具,強迫自己迎合他的要求,成為他理想中的情婦。
她以為這樣的偽裝,可以一併連心都蒙蔽,每天笑臉迎人的樣子,可以減少一些些他的冷言冷語。
但顯然她想得太美好。
當她笑着對他說出言不由衷的祝福時,他狠狠的羞辱她,那時她才明白,即使達到他的情婦標準,他仍舊不可能放過她。
她的偽裝,只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越來越低等不堪,即使她仍舊微笑承受他的嘲諷,卻只得到他冷眼相待。
原本單純的想為雙親守護着一個夢想,如今卻搞到身心俱疲,甚至讓那個男人一點一滴的進佔心底……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可以默許一名只懂得以傷害她為樂的男人進佔心底?
她是瘋了吧……
斂去眼底的澀然,等了將近十分鐘,公車緩緩抵達。花彩璽跟隨着排隊人群上了車,由於座位已滿,她只好握着一旁的鐵柱穩住身子,當她視線不經意的望向窗外時,倏地瞠大雙眸。
那雙深邃藍眸的主人,是她想忘也忘不掉的男人。
抿緊的紅唇微微顫抖,她怔然地望着街道上那一對互動親密的男女,當他溫柔的撫摸那女子的長發,摟着那女子的肩膀時,淚霧也瞬間濕亮了她的雙眸。
不需多加揣測,那氣質優雅的女子,肯定就是他所說的未婚妻。
待所有人都上車,公車司機立刻按下按鈕關上車門,同時踩下油門。
隨着公車漸行漸遠,那對男女的身影逐漸變小,直到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但她卻更加確定,她的左胸口正隱隱作痛。
而淚水,亦在不知不覺間,溢眶而出。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生活似乎已經沒有康薩森的存在。
漸漸地,她的生活重心有了改變。
她想好好休息一陣子,與康薩森的交易剩下不到兩個月,她已經開始規劃未來要做什麼。
過去幾年在房屋仲介工作,雖然薪水大部分拿去還銀行貸款,但她也存了幾十萬,再加上之前接下康薩森的案子,老闆在拿到錢后,也慷慨的給了她一筆七位數的獎金,這些錢也夠她生活好一陣子。
但她其實不需要擔心生活費用的問題,就像康薩森說的一樣,他對女人真的很大方。
從她成為他的女人後,每個月她的戶頭總會出現一筆數目不小的金額,她曾以為那是工作上額外的獎金,只是當她求證后,卻發現是以康薩森的名字彙入。
她曾拿着存款簿追問他為什麼要每個月匯錢?卻只得到他淡淡一句“那又沒什麼”。
她也明白,他是真的把她當成情婦在養。
剛返家的花彩璽,一進到屋內就脫掉外套,畢竟在外頭晃了一個下午,不僅腳酸,身體也很疲憊,於是她先洗個澡,才開始下廚準備晚餐。
一個人住,花彩璽對於吃飯這事向來不太在意,隨便煮了碗湯麵,她窩在電視機前,一邊看新聞一邊吃着。
以前只要康薩森說要來這裏時,她就必須為他準備晚餐,因為他不想吃外頭的食物,久而久之,只要有煮晚餐,就一定會為他留一份。
偶爾用完餐,他會幫忙洗碗筷,或撩起衣袖擦桌子,自然而然的動作,彷佛他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看到他在擦桌子,她心裏竟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她以為像他這種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必定沒有經歷過什麼苦,只不過他做家事的動作熟悉又自然,更令她驚訝的是,當他在擦桌子時,那張嚴峻的臉龐竟不知不覺的放軟線條,讓她以為看到了另一個康薩森。
他曾說過,求學時期他都是一個人在外頭生活,為了不讓自己變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就連他的生活費與學雜費都是自己打工賺來的,所以煮飯、洗衣服或是拖地等家事,一點也難不倒他。
他甚至提到,他曾經有個幾乎要論及婚嫁的女友,卻不曾提過為什麼會分手!
但每當他提到這件事時,她就會發現他眼底有着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怨恨,就算他是用一貫淡漠的口吻說著,她仍敏感的察覺到,那個前女友似乎就是導致他遊戲人間的罪魁禍首。
花彩璽並不知道他玩女人有多驚人,但她相信除了自己以外,他一定還有其他情婦在別的地方,每次只要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就會疼痛不已。
只不過康薩森已經三個多月沒有來這裏,煮晚餐的習慣又稍稍改變,她回到煮一個人份的時候。
剛開始她還不習慣已經不再是兩個人共同用餐,老是為他多煮了一份,這舉動一直持續半個多月。
即使在莫特森集團刻意隱瞞之下,但關於兩大財團的聯姻這種大新聞,依然逃脫不了狗仔隊的跟拍。
花彩璽凝眸望着電視螢幕上熟悉的臉龐,微擰的濃眉,俊酷的臉龐,抿緊的薄唇,看得出來他不喜歡被記者包圍的感覺。
但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的記者們,當然不肯放過挖更多八卦的時機——
“莫特森先生,據說你和董安雅小姐的婚禮是在二月份嗎?”
“有人說你和董小姐會結婚,是因為要拓展莫特森集團在亞洲地區的發展,真的走這樣嗎?”
“莫特森先生,你和董小姐是真心相愛的嗎?”
花彩璽痴痴的望着螢幕上的男人,那雙藍眸即使染着不悅的神色,依舊深深吸引住她的目光。
自從訂婚消息曝光后,媒體整日追着薩森。莫特森跑,也因為這樣她才知道原來他竟是莫特森集團的總經理。新聞也報導說,從薩森。莫特森來到台灣以後,為了減少曝光的機率,便以母親的姓氏為中文名字,喚做“康薩森”。
瞧瞧,她到底是跟一個家世背景多輝煌的男人談了桃色交易?也只有那些財大勢大的企業家,才會喜歡包養情婦吧。
只是沒有想到,她竟然也成為被人包養的情婦,想來還真可笑。
螢幕里,被一堆記者團團包圍住的男人,不曾開口回答任何一句話,冷着張俊臉,在幾名隨身人員阻隔記者們之下,迅速進入轎車離去。
視線逐漸模糊,螢幕上那張冷俊的臉龐不再清晰,然而思緒里卻仍滿滿的都是那個男人……
能不能……就讓她的心恢復平靜,心如止水,直到交易結束?
安仲明偷覷了眼後照鏡,老闆臉色鐵青的模樣還真是嚇人。
自從與董氏集團的千金婚事曝光后,老闆的脾氣就更陰晴不定,而且對於媒體記者更沒有什麼好臉色,這倒讓安仲明很好奇。
以薩森。莫特森在歐美商界的聲望,可以說走到哪都是鎂光燈追逐的目標,與媒體記者之間的應對早就習以為常,但是這一次他卻很反常。
有媒體曾報導或許是因為薩森。莫特森聽不懂中文,所以才會不知道怎麼應對。
但是跟隨他已經許多年的安仲明,深知由於薩森。莫特森的雙親是異國婚姻,他不僅會說英語,就連廣東話、中文也說得很溜,就算他要長期待在台灣,語言也不成問題。
經過將近一年的規劃,莫特森集團在歐洲的聲譽立刻吸引台灣許多企業爭相合作,也掀起台灣商界一陣旋風,尤其莫特森集團總裁的獨於薩森。莫特森,與董氏集團千金董安雅的婚禮更引人注目。
在這陣子沒日沒夜的忙碌下,工作終於快告一段落,本來以為老闆是因為工作忙而變得陰晴不定,但是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這讓安仲明相當納悶。
“仲明,等一下你先回去,我要去別的地方。”從上車后就不曾打開金口的薩森。莫符森,終於打破沉默。
“可是等一下六點要跟董小姐吃晚餐,距離現在剩不到一個小時。”安仲明盡責的提醒老闆。
“替我推掉。”他毫不考慮的開口道。
在結束長達三個多月的工作以後,他現在最想見到的人,不是未婚妻董安雅,而是他的情婦。
那個早已被他拔掉驕傲的翅膀,剝去堅忍毅力外殼,變成一名拜金女的花彩璽!
想起那張笑得燦爛的小臉,薩森。莫特森眯起藍眸,胸口有股窒悶感。
她確實變了很多。
不僅在床上迎合他,對於他的所有要求完全配合,甚至再也不曾對他出現憂愁的神情。
她確實達成他的要求,成為一名能讓他身心靈愉悅的情婦。
但是當她改變后,卻換成他無法適應。
他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也曾試圖從她那張笑得甜美的小臉找出點蛛絲馬跡,卻始終沒有找到。
這些日子以來,他將所有心力都放在工作上,然而不管他再忙再累,花彩璽那張就算受再多委屈也隱忍住淚水,絕不輕言在他面前落淚的小臉,竟一再的出現在腦海。
而他赫然發現,他想看到的並不是拿着一張虛幻笑容面對自己的花彩璽,而是對他表露出最真實情緒的那個花彩璽。
他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思緒被擾亂的感覺很糟,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抱她,以至於腦子才會不斷出現她的倩影。
他想儘快見到那個將他擾得心神不寧的小女人。
不曉得已經過多久,直到嘗到冷涼的鹹鹹味道后,花彩璽猛然回過心神,星眸瞪着早已經涼掉的湯麵。
冬天的氣溫,時常因為寒流來襲而驟降到十度以下,就算是煮沸的水也很容易變涼,而雙手捧着的這碗湯麵,她甚至還吃不到一半。
她想着那個男人,竟想到出神了。
望着浮現一層油膩的湯麵,她沒了胃口,於是起身走到廚房,將沒有吃完的湯麵倒入廚餘桶,將碗筷洗凈。
脫下圍裙,望着窗外的夜色已黑,雖然才不過下午五點多,但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快。
到浴室洗完澡,吹乾濕發,再到陽台的水槽洗好衣服並脫水,接着一件一件的掛在竹竿上晾着。
十二月的天氣好冷、好濕,寒冷到刺骨的風刮過肌膚,引起她一陣寒顫,但她卻不想這麼早就進到室內,因為只有一個人的屋子太冷寂了。
“你是想讓自己感冒嗎?”
一道低沉隱含着慍怒的嗓音忽然在她背後響起,轉身一瞧,竟是已經三個多月未曾出現的薩森,莫特森。
她驚訝的望着他,但沒有移動腳步靠過去。
“進來。”他朝她伸出手。
花彩璽望着他伸出的大手,猶豫片刻后,才將右手伸出,讓他握在掌心中。
被動的讓男人帶入卧室,她低首不語,小臉沒有像以往一樣對他露出甜美的笑容。
她只是太震驚他的出現,畢竟三個多月過去,他連一通電話都沒有,如今突然出現在眼前,她當然會驚訝的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