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必須回娘家住一陣子,等我抓到那個畜生的證據後再回來。」當區婉儀告訴傅岳剛才發生的事後,他馬上下了一個決定。
區婉儀聞言愣了一下,接着提出反對,「不要,我不想和你分開。」
由於耳鳴的情況並未改善,死亡的恐懼仍折磨着她,以致她不願離開傅岳,珍惜著和他相處的時間。
傅岳無法答應她的要求,他語氣十分堅持,「我也不願意分隔兩地啊!但只有這麼做,才能使你免受那個禽獸的騷擾。我會跟岳父說清楚,除了我之外,傅家的人都不能接近你。」
「傅岳,別這麼做,在這裏你一樣可以保護我。」區婉儀哀求着,她沒辦法對他說出自己的害怕。他要煩惱的事已經夠多了,如果再加上他最擔心的事,他的精神會負荷不下去的。
「我是可以保護你,但你總是有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發生,我能怎麼辦?」傅岳看着她教訓起來。
就是因為她不聽他的話,隨意亂跑,脫離他安排的保護圈,才會讓博崢有機可乘,「婉儀,你對我太重要了,如果他膽敢再碰你,我會不顧一切殺了他。誰都可以對我或我其他的財物加以掠奪,唯獨不能對你有這種妄想,否則就等着我活生生地把他撕扯開來。」
「對不起,都是我不聽你的話,才讓你如此擔心受驚。」自知理虧,區婉儀道歉著。
「你明白我的心就好。」傅岳滿意地點頭,稍微放下心來。她能反省就算幫了他一個大忙。「婉儀,答應我,別再讓你自己處在危險之中。到了娘家,我就無法隨時注意你的動向,所以無論如何,你身邊一定要有人陪同,知道嗎?」
「嗯!」區婉儀乖乖地點頭答應,不想他再為自己分心,「你也要小心,傅崢已經知道你在注意他,往後行事會更加謹慎。而且我相信,這段時間他可能把所有不利於他的證據都銷毀了,所以他才會顯得那麼不在乎,現在我們要找到證據是難上加難。但教我擔心的是,傅崢為解除威脅到他的人,可能會使用卑鄙的手段暗箭傷人,所以你一定要特別小心。」
「這一點我也想過了,所以我早就有所防備。」傅岳抱了她一下,安撫地告訴她,「婉儀,你不用擔心這些,放心的回娘家去吧!」
她怎能放心,有一件事她還隱瞞了沒說——還有一次意外正等着她,而且這回能不能活着,連她也不知道。
按照送子仙子的說法,她應該能逢凶化吉,但那聲凄厲的尖叫,卻充滿了恐懼與死亡的訊息。這兩者自相矛盾,現在她都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才對。
這也是她想待在傅岳身邊的理由之一——尋求保護。
區婉儀的心緊緊揪著,呼吸梗在喉嚨里。她不能跟他說這件事,因為他會在事發之前殺了傅崢,而她不能讓他為她背負死罪,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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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家的路上,區婉儀一直坐立不安,短短的路程里,已經不知打了多少個冷顫。今天她的耳鳴更加嚴重,頭昏腦脹的令她幾乎無法走路。
傅岳不知第幾次拉開窗帘,問她要不要緊,「婉儀,你還好吧?」他騎著馬再次掀起窗帘,臉上浮現出關切。當她轉頭看他,他眼中才流露出釋然,「我叫你好幾聲,你都沒回答,」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區婉儀深深呼吸,祈禱自己沒有將恐懼顯露出來。
傅岳眯眼看她,眼中滿足困惑,「有什麼下對嗎?你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不對勁。」
區婉儀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想到要離開你,就覺得不舍和難過。」她緊握雙拳以維持自製,免得自己快要歇斯底里了。
「我也是。」傅岳充滿感情地說,接着他下巴忽然緊縮,兩眼冰冷的直視前方,「婉儀,我跟你保證,這件事不會拖太久的,因為我已經秘密派人在調查,傅崢過去所經手的事,相信很快就能得到證據。這幾天,我想了又想,父親一定發現他的帳本里有問題,在找他來對質時,他無法抵賴,只好先下手為強,殺了父親滅口。」
區婉儀早就猜想可能是這個原因,所以沒有太多的驚訝,現在她正深陷在自己的恐懼中,想着傅崢會如何對付她?
確實,傅崢正準備要殺她泄恨,她徹底壞了他的好事。如果傅岳打算長期追查下去,即使他賄賂悠悠眾口,也難保自己能安然過關。
他早在他們行經的路上,爬上一個屋頂,等待出手的最佳時機,這回他要她永遠三緘其口。
他拿出一支箭,夾在指隙處,看着馬車漸漸到達最適宜出手的位置。
他瞄準馬車,準備射出,然而他遲疑了一下。射死車廂里的女人,除了會引起一陣騷動之外,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傅岳在苦無證據之下,絕對拿他無可奈何。
但是死亡的對象,如果換成是傅岳的話,那對他可是百利而無一害。傅家屆時將由他接掌,要誰死就誰死,都逃不過他的掌心之中——像是卞秀清。
傅崢重新瞄準目標,這回是乘坐在馬背上的男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自己,霎時弓滿箭出。
當他射出的那一瞬間,絕對想不到的是,這回的刺殺行動,居然會以失敗收場。
因為區婉儀正好想到一件事。如果傅岳的父親只是發現傅崢的帳本有問題,就被殺滅口,那麼傅岳積極的調查動作,豈不引來更大的殺機?
送子仙子說她會逢凶化吉,也就是說那次馬車事件,已經讓她逃過劫數了。那麼她發出的凄厲叫聲,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傅岳。
沒錯,一定是他沒錯,因為她感應到不對勁。她趕緊掀開窗帘叫道:「傅岳,你進馬車來,我有話跟你說。」
她必須提醒他這個新發現,尤其她不在他身邊看着更是擔心。
傅岳雖不知道她有何要緊話非現在說不可,但看她一臉焦慮之色,隨即吩咐停車,自己躍馬而下。
就在他腳踏地上的剎那間,一支箭從後方急射而來,然後自馬匹上方處穿越而過,射進在前方引導的護衛身上。
「不……」看見那個人噴出鮮紅色的血,往地面倒去,區婉儀發出凄厲的叫聲。
傅岳迅速反應,急轉回頭往箭射出的方向望去。在不遠處的一個熟悉身影,在微愣之後隨即轉身就逃。「傅崢,果然是你。」傅岳怒不可遏,咬牙切齒地喊道。「來人,去把那個禽獸不如的畜生抓到祠堂去。」話畢,他馬上衝過去,檢查那個因他而受傷的護衛。
區婉儀也跟着下車去探望,在路人爆起一陣陣的驚嚇聲中,焦急地問道:「傅岳,他沒事吧?」
「幸好箭頭不是對準他,沒有射到心臟,只穿過他的左肩,命算是保住了。」他皺著眉向她安撫道。
傅岳一面吩咐護衛去請齊大夫,一邊先幫他止血。他截斷箭桿,卻不敢移動箭鏃,以免護衛因失血過多而死。
為了避免再引起更大的騷動,他決定立刻回家,「回府吧!我還要派人去請族中的長輩到祠堂集合呢!」說著他留下馬車,讓其餘的護衛照顧受傷的人。
然後,他抱着區婉儀躍上馬背,兩人先行回府。
騎乘在返家的路上,看着沾滿鮮血的雙手,傅岳百感交集。沒想到兄弟一場,會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在眾多目擊者的見證之下,博崢這次是逃不過老天爺的制裁了。他派去的護衛,不知是否已將他逮住?
見傅岳一路上不發一語,區婉儀關心地轉過頭,「你還好吧?」她能了解他沮喪的心情,誰都不願意自己的親人,是這樣禽獸不如的一個人。
「你放心,我撐得住的。」他回答時,騎乘的馬恰於此時停下,剛抵達傅府的大門前。
傅岳帶著一顆破碎的心,伴隨著區婉儀下馬,拖着沉重的腳步進入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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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氏的長輩坐滿祠堂,皆臉色凝重。
「傅岳,箭呢?」他們在被請來的路上,已經得知傅崢的陰謀。
「在這裏。」傅岳把齊大夫挖出的箭鏃,呈上族長,然後退到一旁。
「這個畜生,真是喪盡天良。」傅氏族長見箭鏃製作得十分銳利,分明是要置傅岳於死地,不禁痛心疾首的咒罵。
在族中長輩紛紛上前觀看之時,護衛正好押解著狼狽不堪的傅崢回府。後者臉色蒼白有若死人,雙手反綁身後,被迫走到族長的前面跪下。
族長瞪着傅崢,目光嚴厲又憤怒,「傅崢,你還有什麼辯詞?」
「是大哥想謀害我,我逼不得已才下手的。」傅崢勉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大吼著自辯道。他以為如此理直氣壯,至少可以為他的行徑博取些許的諒解。
族長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更靠近他,聲音緊繃而低沉,「噢!是嗎?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傅岳想謀害你?」
族長嚴刑拷問的冷峻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閻羅王,抽打在傅崢緊繃的神經上,「因為大嫂勾引我,讓他知道了,氣得他想殺了我泄恨。」他心驚膽戰地說道,企圖模糊焦點,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
不過族長似乎不相信,他堅決地搖頭,「傅崢,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是看着秀清長大的,也知道她的家教有多嚴格,她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更何況,她害羞膽怯的甚至不敢跟男人說話,如何對你進行勾引?」
傅崢兩腿開始打顫,緊張得像籠中的困獸,「三叔公,那是她假裝出來的,你們千萬別被她的外表所矇騙。」
傅岳不願讓區婉儀變成焦點,終於被迫站出來,指控自己的弟弟,「傅崢,你再怎麼狡辯也沒有用。明白告訴你吧!秀清已經想起了一切,她看到你用石頭將父親打死的經過,所以她才會在父親出殯時,哭得那樣歇斯底里,甚至後來還害怕得不敢開口說話。」
「什麼?」傅崢不敢置信地僵立了一下,然後馬上清醒反駁,「那只是她的片面之詞,我有什麼理由要殺死父親?」
「是啊!我剛聽到秀清的話時,也是這麼認為。但在我派人秘密調查之後,終於找到你殺死父親的原因。」傅岳說時臉上露出強烈的自製,與眼中野蠻的憤怒,「傅崢,你利用在外收帳時,秘密買賣鄉下的女人,進行販賣人口的交易。這個消息不知為何傳到父親的耳里,當他找上你對質時,我猜想你在驚惶失措下,失手殺了父親。在發現自己闖下天大的禍事後,你偷偷地把父親的遺體運出,搬到我們發現的地方對吧?」
傅崢的臉上頓失血色,恐懼和絕望把他擊打得潰不成軍。
族長看到他的反應,燃燒的深黑色眼睛怒瞪着他,「傅崢,回答你大哥的話,所有的經過是不是如傅岳所說的?」
傅崢不發一語,把頭撇過一邊去,等於間接的默認了。
「你這個畜生,不但弒父,還心狠手辣的要殺兄,實在是天理不容。」族長簡直氣到快要吐血了,這件事已經嚴重損害了傅氏家族的名譽,「來人,把證物及他身上背的箭袋,和他一起送到衙門去。」
「慢著,三叔公,我想問他一件事。」傅岳開口阻止道,然後走到傅崢的身邊,「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販賣人口這種勾當?」
「為什麼?」傅崢拾起頭,憤恨地瞪視他,「因為傅家所有的一切都只屬於你,而我永遠都只能撿你不要的東西。我不甘心,所以我要自己闖出一片天,還有什麼比買賣人口更能掙到錢?」
「老天,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傅岳聞言既困惑又傷痛。難道自己做過什麼傷了他的事,卻不曉得嗎?「告訴我,父親和我什麼時候讓你有這種感覺?從小到大,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有哪一樣我們拒絕過你?」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們認為合理的要求,永遠都滿足不了我。」傅崢冷冷地說道。「算了,我認命就是,你也不用在那裏惺惺作態裝慈悲了。我只怪自己一時大意,因見到你沒死而震驚地露了瞼,否則沒憑沒據,你又能奈我何?」
傅岳難以接受地搖著頭,「不管父親和我的做法是否讓你感到不滿意,你都不能用那種方法解決問題,甚至殺了父親。傅崢,你實在太讓我和家族失望了。」話說完時,他看了傅崢一眼,試著感覺自己是否有內疚感?
沒有,他絲毫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是虛榮害了傅崢,不是他。
「帶他走吧!我不願再看到他。」
傅崢被押走後,族長轉向傅岳,拉着他的手臂,「傅岳,難為你了,忍辱負重了這麼久。」
傅岳的嘴一抿,「只要父親的冤死,能夠得到昭雪,我受的這一點苦,根本不算什麼。」
傅氏家族的其他長輩,一個接一個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紛紛給予安慰。
傅岳的二叔,忍着心痛,難過開口,「傅岳,別太傷心,事情總算真相大白,也算是給你父親一個交代。你好好休息吧!我們回去了。」
傅岳送走長輩回來後,緊緊將區婉儀摟進懷中,「現在你再也不用害怕,一切的威脅都在今天結束了。」他將臉埋進她頭髮中,「婉儀,謝謝你!今天如果不是你,只怕我難逃一死。」
「我也是在想到你父親死亡時想通的。」區婉儀緊緊地抱住他,彷彿他是失而復得的寶貝,「原來一直盤旋在我腦海里的凄厲叫聲,是因為你而發出,不是我遇到危險。你想想,如果公公只是找他來問話,就慘遭滅口,那你豈不是更加威脅到他?」
傅岳摸着她的頭髮,承認她說的有理,「是啊!你分析得沒錯。之前你也提醒過我,都怪我太笨了,沒去重視它。」
區婉儀不認同地搖頭,「你不是笨,而是太在乎我的安危,所以沒想到你自己。」
「我寧死也不願失去你。」傅岳將她摟得更緊一些,「我說過,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她抬起頭,往他眼中看去,「別這麼說,如果你受到傷害,你以為我活得下去嗎?」
沿着他臉頰的弧線撫摸著,區婉儀突然現出一抹詭譎的微笑,「傅岳,我愛你。我可以和你廝守在一起了,而且我們將會有個漂亮的兒子。」
傅岳臉上露出困惑,「兒子?你怎麼知道?」話完,他忽然領悟地綻出笑容,「難道你懷孕了嗎?」
區婉儀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就是知道會有個兒子。」因為她剛才又耳鳴了,不過這回她聽到送子仙子的聲音——
「我不是告訴過你,因你勇於面對事實的個性,絕對會逢凶化吉,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吧?」她似乎很得意地道。「當然,你能夠化險為夷,我也幫了一點忙,像是給你一點提示啦等等,它似乎很有用,對不對?」
區婉儀聽了不由得恍然大悟。原來她能感受到秀清的感覺、聽到自己凄厲的叫聲、看到老人家被謀殺的影像和耳鳴的現象,都是送子仙子在提示她啊!
送子仙子的聲音又響起,「你猜得沒錯。對你的補償,你還滿意嗎?」
區婉儀綻出燦爛的笑容。是的,她已經心滿意足了,不會再對她的安排,發出不滿的怨言。
「能聽到你這麼說,我總算放心了。」送子仙子的聲音逐漸低微,好像正返回天上似的,「哦!對了,再過九個月,你會生個兒子,算是我給你『重生』的一項賀禮吧!」
什麼?兒子?真的假的?送子仙子,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騙過你嗎?」她的聲音遙遠地傳來,到後來,區婉儀甚至聽不出她在說些什麼了。
「婉儀,你沒事吧?」看她傻兮兮的笑着,傅岳的語氣中有些擔憂。這輩子,他只怕自己永遠會擔心她消失的問題,雖然她一再保證也沒有用。
區婉儀靠貼在他懷裏,滿足地嘆一口氣,「我很好,而且是好得不得了。你還不明白嗎?我告訴你的話全部是真的。我永遠都要待在這裏,不離開你身邊。」
「沒錯。」傅岳緊緊抱住她,「你永遠不會離開我,老天爺不會一直拿我們開玩笑的。既然秀清到了另一個世界,去重新過生活,你就是我未來的妻子,兒子的母親。」
「嗯!」區婉儀甜甜的點點頭。
想起自己當初還不願回到這裏,過沒有便捷資訊的苦悶生活,沒想到她卻出乎意料的滿足於這樣的日子。
現在要她拿二十一世紀的方便,來交換目前的生活,打死她都不肯。
「傅岳,我們回房吧!我要告訴你有關我過去的生活。」在未來,她可以保證他們的日子,絕對不會無聊沒話題聊。
秀清帶給傅岳毫無生氣的生活將永遠消失,從現在開始,她要為兩人及孩子們,營造一個熱鬧快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