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哦。」容靜夏還是獃獃楞楞的,剛醒過來的眸子帶着惺忪的迷濛。
「所以,今天我就過來拿,因爲有點累,就靠着床眯了一會,想不到居然睡死了過去。」尚權再三聲明。
「哦。」
因爲男人的話,大腦緩緩地轉動了起來,她想起了腦海里那個如同天使一樣沉睡的男人,眼睛都捨不得眨一樣看着他,後來卻越來越困,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了,幾日累積的疲倦感一擁而上,於是再也撐不住,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尚權睨了她一眼,非常看不慣她這樣的反應。
「嗯?」
尚權有些氣急敗壞了,「我告訴你,我不是因爲想你才特意回來的,我是忘了東西在你家所以才過來,我不知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你,你別多想!」
「我知道啊!」一定要狠狠地戳破她一點點的幻想嗎?
容靜夏勉強扯起唇角,「不好意思,今天是情人節,我放了員工半天假,因爲累壞了,就也躺了一會,你不介意吧?」
「這是你家!」尚權也越來越搞不懂自己了,爲什麼聽見她的無所謂,一點兒也沒「多想」,反而越發地生氣了,胸口彷彿有一團無名火,極待宣洩。
「是哦,呵呵。」容靜夏笑了笑,初秋的天氣,四肢卻漸漸涼透,她拉過被於裹住自己,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失控,「你走吧,我還想再睡會。」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得烏黑的頭髮,看不見她說話時的表情,但那輕描淡寫的聲音卻徹底激怒了尚權,他本來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
「這樣最好,當時想跟你結婚我真是昏了頭,現在算是把錯誤糾正了過來。」口無擇言地說完,他摔門而去,發出了巨大的關門聲。
容靜夏摟緊自己的雙腿,身體徹底冰冷。
真是……徹底完了……完了……
不知道在床上坐了多久,直到肚子發出響亮的抗議聲后,容靜夏凝固的思維才重新開始轉動了起來,軟手軟腳地從被子裏爬了出來。
她隨便煮了碗泡麵,吃完之後也恢復了一點力氣,眼睛彷彿這才有了焦距,茶几上的幾張設計圖映入了眼帘。
筆劃簡練,卻每一筆都恰到好處,想法奇特卻又不浮誇,這樣精準地抓住特立獨行與時尚的神韻,這樣的水平,這樣的筆法,無疑是尚權留下的。
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思,她忽然很想把屬於尚權的東西留下來,放進柜子的最深處,在剋制不住情感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看緩解思念。
手指在屏幕上晃了一圈,終於還是決定不打電話了。
接下來的日子,容靜夏過得渾渾噩噩,不知道是不是尚權的離開,帶走了她的靈感,對着空白的紙,腦子裏也是空白一片。
等到兩星期的期限快到了,她才挑了一副不甚滿意的作品去找了Clara,反正她也儘力了,成與不成她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Clara,這大概就是我的所有實力了。」
然而,Clara竟然看也不看她的作品一下,她從那些被批判得一文不值的作品中挑出了一張,是一條很古典的長裙,清雅的淡紫色,裙子下擺卻開了高叉,搭配着鋸齒形狀的領口,性感與含蓄的完美結合,一下子變得與衆不同起來。
這也是容靜夏比較滿意的一個作品。
「你不是說它用色隨性誇張,不能登大雅之堂嗎?」
「除了這點以外,它還稍稍有點像樣,其它沒一個可以看的,明天你再過來一次,我把King叫來,如果他覺得還可以,那麼我就會向巴黎時裝界隆重推薦你。」
Clara說完,容靜夏張了張嘴,本想辯解,然而想見尚權的念頭卻異軍突起,讓她忘了所有的言語。
原來,到現在,她還沒徹底死心……
咖啡廳。
容靜夏來的時候,尚權和Clara已經到了,神奇的是,對面居然還坐着Flame。看見她熱情地招了招手,「店長,你今天真漂亮。」
「謝謝。」容靜夏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個一身休閑裝卻意外瀟洒俊雅的男人。
但他只是微微擡了擡眉毛,眼裏沒有一絲波瀾,「你遲到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容靜夏當然不好意思告訴他,她把時間都用在換衣服上了。
Clara從包里拿出兩張設計圖,遞給尚權,「看看吧,一份是Flame的,一份是容小姐的,他們的作品上有非常明顯的巧合,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真是老天也站在她這邊,本來只想利用Flame來打擊容靜夏,想不到等Flame的作品交了上來,才發現這其中細節的雷同。
她的話說得十分含蓄,尚權看着看着,眉頭卻慢慢地皺了起來。
容靜夏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Clara望向Flame,「你的作品給容小姐看過嗎?」
Flame不懂法語,一頭霧水,容靜夏心陡然一涼,忽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事,「Clara,你可以說我沒有設計天分,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品。」
「我可什麼都沒說。」Clara攤攤手,十分無辜,「你問King好了,如果King也說是巧合,或者是Flame引用了你的作品,我照樣會推薦你。」
容靜夏氣得胸脯上下起伏,尚權看了她一眼,把手中的兩種圖紙遞給了她,Flame也湊過頭來,出於設計師的直覺,兩人立刻發現了異樣。
都是相同的鋸齒形的圓領。
Flame立刻大聲抗議,「權哥哥才不會抄襲別人的創意呢!」
容靜夏錯愕地望向她。
Flame這才反應到自己一時口快,把要緊的事情說了出來,她有點懊惱,但大而化之的個性,倒也不會讓她左右掩飾,大方承認道:「算了,是我不好啦,當我聽到Clara主動聯繫我,說如果我能設計出令她滿意的作品,她一定向巴黎時裝展會推薦我,一時腦熱,就答應了下來,可我不知道畫什麼,就向權哥哥說了,他給我做了個模板,我稍稍修改了就交給Clara了,是我用心不良,我錯了啦。」
原來,竟然是這麼一回事。
身爲一個首席設計師,竟然心甘情願給別人當槍手!
好像被澆了一盆的冷水,從昨晚起就因爲要見到尚權的欣喜緊張通通在這裏熄滅了,在他心裏,原來最重要的還是Flame!
「是呀,King當然不會抄襲了,呵呵,居然會被發現……」她的靈魂好像已經抽離了軀體,冷眼望着下面那個女人誇張地大笑,「King,你應該還記得吧,其實你上次來拿回東西時,把那張最重要的草稿圖紙遺留下來,我真愁沒靈感,就直接借了一點細節來用,本來還以爲沒什麼大不了的呢……」
「容小姐,我對你真失望,你辜負了King……」
「怎麼可能,店長,你不會……」身邊的聲音十分吵雜,容靜夏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什麼問題,滿腦子都是蜜蜂窩炸了的嗡嗡聲,什麼都聽不清楚了。
唯一清醒的,便是眼前男人的眼神。
他震驚地看着她,張了張嘴,似乎說了什麼,但她卻什麼都聽不見了。
眼前再度一黑,緊接着天旋地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又笨拙又熟悉的懷抱,鼻端充盈了他清爽的氣息。
這次她醒得很快,卻還是雪白的牆壁,強烈的消毒水味道。
門外傳來激烈的爭吵,這或許就是她很快醒來的罪魁禍首。
「你到底會不會看病啊?她怎麼還不醒!」
「你這個人煩不煩啊,這會兒就表現得有多麼關心她了,如果真有這麼要好,她還有可能因爲『疲勞過度』再度送進醫院嗎?」
一道聲音是刻到了骨血里,另一個也是在前不久才聽見過。
容靜夏揉了揉太陽穴,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頭。
她累得再也不想了,不去想爲什麼尚權會在外面,不去想他到底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她,也不去想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就這樣吧!
那個醫生簡直不可理喻,最後說不過他,竟然一甩手就走了,尚權又氣又擔心,若不是知道真的只是「疲勞過度」,他真想直接給容靜夏轉院了。
他走進病房,定了定神,好一會才確定那雪白的被單下,果然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一直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柔聲問:「你醒了?」
容靜夏在被子裏悶悶地應了聲。
「真是的,一天不看着你都不行,這麼大的一個人了,怎麼一點兒也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居然會三番兩次把自己累得暈倒!」
我其實是被氣到的!
不過,容靜夏覺得自己沒有必要說了,回答他的只是被子下更劇烈的蠕動,尚權猜測她應該是翻了個身,拿着後腦杓對着他。
「對不起。」摸了摸鼻子,尚權想起她昏倒的場面,還是止不住的心悸,甚至生出了只要她以後都平平安安、好好的,讓他做什麼都可以的想法.
被子下的身子一動也不動。
尚權孤零零地站在外面,眼神里滿是自責和後悔,「如果生氣就對着我來,不要把自己悶在被子裏,那裏空氣不好,對身體也不好。」
「真的很對不起……」容靜夏忍了又忍,每次都以爲自己已經對他不抱有任何期望了,卻發現這只是在自欺欺人,聽着他一聲聲的對不起,剛下的決定竟然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沒來由地十分生氣,她一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你不是很少說『對不起』嗎?今天怎麼跟我說這麼多次!那你說你到底哪裏對不起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