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血中

第十五章 血中

燕引負手而立,單手托劍。十來丈的劍芒在他的掌中矗立,憑得橫便生出一股殺盡蒼生的暴戾氣息。

他血色的眼瞳輕輕一動,周遭事物便盡入眼底。數不清的異將燕引團團圍住,但沒了先前的狂暴放肆,都只垂着頭低低呻吟。嘶吼聲越來越小,那個手托十丈幽光的男子活脫脫的一尊煞神。連身為怪物的異也膽怯了。

白骨森森,月光下更加慘白。

長劍幽幽,黑夜裏戾氣依舊。

燕引眼光所到之處,魑魅盡皆縮了縮身子。眼光過後,才不甘地低吼一聲。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居然嘴角大大一彎,露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笑容。緊咬的牙齒因為嘴角扯的太開,露出了森然的寒光。

怒張的右眼也是猙獰形象,眼瞳里血光不滅。向外泛起一**黑色水汽。原本平坦眉眼之間竟起了層層皺紋。

燕引,這個一直善良的人,竟然邪邪地笑了。邪惡的笑容里沒有一絲憐憫。殘忍勾住嘴角,憎惡隱現臉龐,還有藐視與嘲笑在他猙獰的血瞳中不斷放大。

燕引突然將負在身後的左手平舉在身前,黑色劍芒便瞬息消失於雙掌之間,只留一層幽深無比的黑色光芒流轉於上。

他詭異地埋下原本高昂的頭,連直挺挺的腰也陡然深深弓了下來。當燕引踮起了雙足,輕屈下雙膝,他的身體竟然和地面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平行。

暴戾的煞氣也逆卷而下,緩緩地收進了燕引體內。這凶煞之氣一收斂,被狠狠壓抑的魑魅便覺得全身一松,再也沒了深深畏懼的氣息。

“吼――!”狂暴的嘶吼在凄慘的迴風之夜中長響,宣洩卻多過勇敢。

“懦弱的生物在一起示威了,聲勢雖然龐大,不過呢……”燕引眼中的嘲諷更加濃烈,他用舌尖輕輕舔了舔咧開的上唇,用一種奇怪沙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血味兒可真濃呀,嘖嘖……”這種聲音尖銳高亢混雜着低沉厚重,端的是怪異無比。出現在他的口中,與那邪惡的笑容同樣詭異。

在千百魑魅環伺的情況下,燕引竟興奮地笑着,邪惡也嗜血。就如上古那擇人而噬的凶獸,呼吸間便是浸在血腥里的。

赤魑搖擺着獸頭,他們長長的利齒咆哮間更顯鋒芒。黃魅踏碎青石,強壯的手臂凝聚了蒙蒙白光。

他們都嘶吼着奔涌而來,深夜裏的靜寂又一次被徹底打破了。燕引微微抬眼看去,看着前面不遠處那些醜陋的臉。他的目光中有種深切的渴望。

突然,一柄黑芒長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燕引身前,劍上暗色似有無限戾氣虯結。一柄幽光短匕默然出現在燕引的身後,刃上凶煞直欲噴薄而出。

他伸手握住長劍輕輕一揮,前方百步之內皆無生氣。他反手一握,短劍在手。又順勢身體一旋,便有一圈黑波蕩漾開來。也不見怎麼龐大氣勢,只是一些已近身的魑魅都消散了。

魑魅這次卻不再退縮,了狂般仍舊沖將過來。

燕引也如同一道幻影,一頭咋進一堆異中,揮刃遊離,每一劍都帶走十數魑魅生氣,卻不停留,化作幽色亮光,化作月下死神。

踩着亡者的舞步,吟着逝者的詩歌,將死亡帶給人間。在這個用血來平靜的迴風之夜。

燕引右握長劍,左馭小刀。弓步幻影,帶血而行。他噬殺的身影映在了慘白的月光里,有着莫名的恐怖。兩扇血紅的巨門中也聽不到沉沉的嘶吼聲,所有的赤魑都在這個夜晚聆聽到了亡靈的祈禱,踏上了死亡的軌道。

最後夜也靜了,再混亂終究也要歸於平靜。這時的風才有了夜晚倦人的氣息。

燕引立直了身子,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上,兩扇血紅巨門之間。他手中的長劍短刃猶在滴血,月光下的他憑弔着周遭遍地屍骸,背影一片慘紅。

一劍穿胸,小刀封侯,屍骸兩截,抑或直接灰飛煙滅。

今夜,所有的魑魅已全部喪命。就如同他邪惡笑靨里的不屑,這些對手即使對上其他強大的書修士,必定仍可帶給其滅頂之災,卻是無法給予自己一絲威脅。不過,此刻該是厚重的帷幕來掩蓋殺戮,他的笑在這已疲憊的午夜慢慢收斂了邪惡。

身上的血味淡了,衝天而起的戾氣也散了。燕引的臉色終於回歸了平常,只是目光有些獃滯,眼瞳里的血色依然模糊可見。

他終於不再用尖銳刺耳的詭異嗓音嘿嘿嘿地笑個不停。邪惡的模樣最後還是消失了。然而所有的腥風血雨都染在燕引身上,殺意殺戮,似有似無。

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了一個人吟唱詩歌的聲音,聲音好聽也有韻。宛如雲端的低語,遙不可及卻又從天而落,在耳畔一直縈繞盤旋。只是始終聽不真切。

燕引不知名變化后,氣力靈能都已完全透支。那變化一消失,再也站立不起,便倒向了地上。耳邊也只有呼嘯混雜的風聲,哪裏聽得清另外什麼音符。

巫清詩其實很早就來到了城中。儘管燕引的大吼讓她一度鬱悶。不過亦知道今夜城中大事,她還是收斂下了個人情緒,和趙開書一起進了城。

哪知進城便是一場惡戰,由黃魅組成的大軍怎會好對付。兩人拼了命地廝殺,別說是救人,連保命都成問題。

這時異變徒生,那股凶戾之氣衝天而起,駭得兩人手腳軟。都覺得今晚是劫數難逃。後來氣息近了,凶戾味兒更加濃烈,光是氣勢已然壓製得兩人無法動彈了。

趙開書心知橫豎都是個死字,他也不害怕,勉力控制着不聽使喚的身體,想走近些,看看自己兩百多年的性命交待在哪方大魔手中。

巫清詩也不害怕,不僅是意志,就連身體居然亦逐漸恢復過來。這越來越重的凶戾之氣威懾天地,卻對這紅衣少女沒有作用。

巫清詩更是覺得心中好生安寧,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親近……

莫名其妙的親近!模模糊糊似有似無,真真假假竟是難以辨識清楚。

然後她看見了燕引。一個不同的燕引。有着恐怖的力量,有着邪魅的殘忍笑靨,有着噬血的渴望眼神。朦朧里離她好遠,恍惚間走過來了卻不太畏懼。

這個魔化的燕引,妖異的血色單瞳瞥了她一眼,帶了些莫名其妙的意味。最後卻是放過了他們兩人,獨獨將那上千魑魅盡皆消滅。最後默默地立了許久,才像是沒了骸骨般癱軟下去。

這一刻,恍恍惚惚中,她聽到了宿命的輕嘆,是些模糊不清的夢囈。夢醒后,鼻間縈繞着的仍是鮮血的氣息。巫清詩感覺彷彿多了些什麼。

不過此刻並非細細思察的時候,只要是個合格的書修士都能看得出。那倒在街石上的燕引命不久矣。

完全透支身體所有靈能,又耗盡鮮血之精。莫說是他,修鍊大成之人也不敢這樣亂來。個中兇險自是不用多說,光看燕引此刻了無生機的身體便可知曉。

巫清詩看着他眉目間微微的沉眠,感受到他迅消亡的生命。有一種永久的去意,自這副將死的身軀里緩緩溢開。少女晃了晃頭,她想甩掉這種幻覺。不過自己很清楚,這並不是幻覺。這個人真的,要死了。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相見時,這人舞動青光的神采飛揚和始終憤憤不平的眼神。嘴角不禁彎了彎,也帶上了點點苦澀。那一夜也有星,有月,有風,有血。只是,沒有這麼凄烈。

她還想起了很多很多,這是她第一次出山的記憶,居然有這個人淡淡的身影,從淡淡到清晰。“這麼討厭的人也會死吧。不應該啊,要死也該死在我的手上。要不然我受的氣該找誰還?”她的眼眸有些迷離,眉目有點點凄凄。一時間竟然失了神。

突然間,巫清詩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想法。又好像沉溺進自己的記憶里,感受到了時光的往返流逝。恍恍惚惚間,她看到了模糊的歲月有些場景竟是那般相似。

熟悉的人,冷卻的容顏。在悠遠的最深處凝眸,嘆息。

少女慢慢地走到那身體旁,定定的看着。猛然間,她一個激靈,回憶起了一些快要忘卻的東西。那是一樣事物,似乎可以……想到這裏她不禁有點為難。

不過猶豫片刻后,她就將那具沒了生命氣息的身體平擺在了地上,接着坐直身子,臻微仰,沉思間望向了那夜月星空。“對啊,本小姐決定慢慢折磨死你,三番四次開罪與我,你怎麼可以輕鬆的逃掉呢?”然後,她眉目一凝便閉上了雙眼。

蒙蒙的紅光從巫清詩體內透出,祥和安寧的氣息瀰漫開來。安靜中能嗅出淡淡的氣味,彷彿很久很久以前的草木丹香。

這時,巫清詩雙眉中心突然亮了亮,有金白光芒刺破黑夜,強光消失后柔和的金光仍舊明滅閃爍。一顆珠形印記,聖白之色通體光亮,已經在她眉心緩緩隱現。

一直在巫清詩身後沒有任何言語的趙開書,突然大步上前伸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掌上青光纏繞,顯是用了不少真氣。

這個有些清秀的男子,誰也不會想到已有二百餘歲高齡。此刻一認真起來,隱約可見其威嚴。“且不說他滿身凶戾之氣,敵我不明,亦非本門中人。巫師妹,三仙三清丹乃我派鎮壓氣運的三數聖物之。你可不要任性!”

巫清詩功力仍舊差上趙開書不少,被他強行一逼,不得不導回靈力與之相抗。剛才的行動也只有停了下來。她聽到了趙開書的問話,卻沒有做任何回應。只是全力震開壓制自己的手,重新聚起靈力。眉目間的毅色更是強了許多。

趙開書勸說無效,卻不敢強迫,也知道這師妹的的性子,便將手縮了回來。

不過他仍有必須明確之事,只好乾咳幾聲后再一次問道:“巫師妹,三仙三清丹也是你的……”話剛至此,巫清詩突然背對着趙開書猛地站了起來。看着這番動靜,這位兩百歲高齡的書修士忽然眉頭一跳,心底暗呼不好!想也不想便往後一跳。

“唰”的一彎弧光劃過,在夜空中留下紅色淡淡劍痕。少女終是厭煩不過,暴起難了。她長劍一指那嘮叨之人,叱道:“你聽着!本小姐才不管那些瑣碎。不是本門中人又如何,有凶戾之氣又怎麼樣?莫說那三仙三清丹,就是那三數聖物拿齊了,我也愛給誰便給誰。你少在那裏嚷嚷,憑地惹人厭煩!”

說完后,巫大小姐鳳目狠狠一瞪,便不再理會於他。

趙開書遭了了刀兵相向,又被巫清詩一番呵斥,哪還敢管這事。只有兀自暗嘆:“都是寵壞了,都是寵壞了啊。”想到這裏他心底難免有些鬱悶,卻是不好再多話。

大凡珍奇之物,都是奪天地造化。這丹取名三仙三清丹也不是說說而已,確實大有來頭。少女面色沉靜,隱隱透着些許肅穆。這一刻她全身浸在紅芒之中,顯是靈力已運至臻境。

直到眉心的那顆聖白小珠溢出,懶洋洋的柔和金光才灑遍周身。

三仙三清丹本體終於逼出,不過一到半空中,便肆放着它屬於上品仙物的強大魅力。一舉一動盡皆牽動着天靈地氣,短短的傳遞途中就引得周遭靈氣鋪天蓋地湧來。

這靈物緩緩地朝着燕引眉心移去,只要順利進入的話,不說他重傷垂死,就算真的死透了也能召回三魂七魄重塑靈體,再獲新生。

不過趙開書看着這珍奇靈物在兩人之間漸行緩移,卻折騰得天地異象橫生。心裏沒來由地一陣驚慌。他連忙向四周望了望,神色也立即警惕起來。作為已有百年道行的天書修行之士,這種靈覺往往都是很準確的。

趙開書急急召喚出天書劍,凝神戒備。他屏住呼吸,不斷望向四方黑暗深處。“也許自己感覺錯了。”當那顆聖白耀眼的靈物終於移到了燕引眉心外只差一些時,趙開書不禁疑心自己是否太緊張了。

異變陡生!巫清詩身上的紅光猛然間劇烈抖動起來。推動三仙三清丹轉移需要極多靈力,以她的功力只能勉強完成。可是今夜惡戰一番,體內靈氣本已不足,這最後的十分之一距離卻是最耗靈能,是以她體內氣力開始不繼。

青石鋪成的街面早已殘破,染上了無數異的鮮血便更加不堪。像極了一座魔戮的廢城。趙開書站在兩人身側,提劍在手,來回警惕着。只是巫清詩出了狀況,他再也無法全神戒備,終究還是分了神。

“這裏。”聲音抑揚頓挫,很是悅耳。不過趙開書感受到背心正中處被一樣事物指着,危險的氣息洶湧而來。哪還有心思聽他說什麼,用盡全力便向下一蹲。

“咻”地一聲,是空氣被快摩擦的聲響,同時趙開書左肩一麻,便覺一物穿過。他連忙轉過身來,橫劍在胸,緊緊地盯着前面這人。

杳冥之空,白雲之端,眼前男子在這黑夜中似要蓋過星空皎月。他一襲白袍,齊腰白束得整整齊齊。束之物也是端的出奇,乃是一根黑色絲。

白男子面容卻是英俊無比,只是微微有些蒼白。他雙眸輕閉,劍眉雪白。沒有多少血色的唇,微微一彎,溫和之中儘是憐憫。

憐憫,當對手太渺小時給予的最高嘲諷。

趙開書狠狠地咽下就要噴涌而出的鮮血,怒目盯着那白男子。他不敢妄動,生怕背後兩人自己來不及保護。不過,當他看到那人舉起左手,伸出兩指后,便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因為那肩上對穿的血洞已然鮮血淋漓,他知道自己擋不住那一指,只有先制人,以命搏之。

劍上豪光遺耀萬丈,映在那揮劍之人清秀的臉上,居然有些扭曲的光影。他放聲嘶吼,聲音在劍氣磅礴的空氣里聽不真切。趙開書瘋狂地揮劍沖向對方,對着那白男子緩緩伸出的兩指拚命刺去。此時此刻,長劍上灼目的青光便多了一往無前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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