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雖然麵條挺對陸恬蔓的胃口,但原本胃口就小的她,勉強自己多吃後,碗裏還是剩下一半,倒是黎斐把兩大碗拉麵都消滅地乾乾凈凈。

他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角,挑剔的眼神定格在她的面碗上,「我以為你不是那種整天喊着『會發胖、要減肥』的女人?」

「不要假裝對我很了解,我從來沒有同意你可以追求我。」陸恬蔓拿出攝影機放在桌上,「現在我可以採訪你了嗎?」

黎斐答非所問道:「你對你男朋友倒是忠貞不渝。」

「我拒絕你,是因為你身上有我最討厭的東西,花心、不專情,跟我對男朋友忠貞不忠貞沒有任何關係。」

這是陸恬蔓第一次正面回應他的追求,雖然沒有比拒絕好到哪去,但總算是有進步了,黎斐被鼓舞得士氣大振,「你要不要深入了解我?說不定,我之前花心、不專情,只是因為沒有遇到你,我的專情只為你一人。」

這種不需要負責的甜言蜜語他向來信手拈來,說起來跟真的一樣。

但畢竟不是真的,眼神太輕浮,笑容太虛假,陸恬蔓這回懶得理他了,只重複了問題,「現在我可以採訪你了嗎?」

「在這裏?人來人往的,大家會把我們當珍禽異獸看的。」

「你在乎?」陸恬蔓並不認為他是一個會在乎別人眼光的男人,不然也不會搞出那麽多的花邊消息,天天在各類報刊雜誌上出現。

「不在乎,但是會影響我採訪的心情。」黎斐聳聳肩,招來老闆讓陸恬蔓買單,「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特別有談話的氣氛,我心情一好,說不定會沒有防備地告訴你很多從來沒有人了解過的事情。」

這個誘惑力實在有點大。

黎斐看陸恬蔓還在遲疑,「怎麽,害怕我對你有非分之想?」

陸恬蔓斜眼看着他,「這種激將法一點都不高明。」

黎斐故作可憐地嘆氣說:「好吧,是我黔驢技窮了。」

「走吧。」陸恬蔓拿錢結帳,率先走了出去,邁出門檻的時候轉頭回望,「還不走?我說過,我有求於人,再蹩腳的激將法,對我來說也都適用。」

金色的陽光如同碎金一樣散下來,陸恬蔓精緻的眉眼彷佛不是真的一般,金閃閃地發光,微微上揚的唇角,恰到好處、微微小皺的鼻樑,微微蘊着一層粉意的潔白雙頰……每一樣都完美得令人無法抗拒。

黎斐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心底先住進了另一個人,他一定會心動。

這個女人,太耀眼。

◎◎◎

陸恬蔓上車後沒多久就沉入了黑暗。

可能是累壞了,可能是車內放着舒緩動聽的音樂,可能是某個人良心發現,沒有再找她磨練嘴皮子功夫……

遇到紅燈的時候,黎斐轉眸望向那個半側在椅子上,睡得有些不安穩的美麗女人,幾縷調皮的黑髮從一絲不苟的髮髻里散了出來,貼在潔白如玉的臉頰上。

陸恬蔓眉頭一直緊緊皺着,到底有什麽事情讓她即使睡著了也無法安穩?讓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替她撫平緊蹙的眉,指尖剛一觸及,黎斐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老天,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發著高燒?

紅燈早不知不覺換成了綠燈,見前面的車子遲遲沒有動作,後邊響起此起彼落的喇叭聲。

黎斐收回了手,發泄般狠狠地踩上油門,他真的生氣了,從來沒有遇過這麽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女人,偏偏又倔強得讓人心疼。

陸恬蔓記不得有多久沒睡得這麽香甜了。

彷佛回到了母親溫暖的子宮,沒有任何煩惱,沒有任何憂慮,閉上眼就是天堂,小溪流淌、小鳥歌唱,一切都很美好,所以即使醒了,她也捨不得睜開眼睛。

身旁隱約傳來些聲響,過了一會,額頭上撫上一隻手,耳畔是低低的,彷佛自言自語的嘆息聲,「燒總算退了下去,不然燒壞腦子就不好玩了。」

明明說得有點小惡劣,但陸恬蔓聽得出蘊含其中的關心,那如同一陣春日暖流,注入了她的心裏,令她忽然很懷念那隻手拂過額頭的溫度。

「我說你呀,怎麽笨成這副德行?發燒了居然毫無自覺,老天,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是不是昨天淋雨就着涼了?你居然還像一個正常人,哦,不,是比正常人還認真的工作!」

黎斐誇張地嘆氣,那聲音卻從始至終,一直保持在最低的分貝,襯着那微具磁性的嗓音,如同被撥動的大提琴,十分悅耳動聽。

「難怪剛見面時火氣那麽大,還好我之前大人大量沒跟你計較,否則你當時十之八九會氣急攻心,當著我的面暈過去!

我明天還有一個案子,但我卻把寶貴的時間全花在你身上了,犧牲夠大了吧?你是不是應該再請我吃一頓飯,作為報答?好了好了,居然睡著了還會皺眉頭,算了,不讓你請,我請總可以了吧。」

「好。」

「嗯?你要請我吃飯?」自言自語、打發時間的男人面露詫異,眼看着睡得跟睡美人一般的陸恬蔓慢慢地掀開了長睫,露出一雙比雪山還要清冷乾凈的星眸。

「不,我同意讓你請我。」

黎斐摸了摸鼻子說:「你什麽時候醒的?偷聽可不是一個好行為。」

「偷聽的基本含義,是至少要有兩個人在進行對話吧,你在我面前說話不是說給我聽的嗎?我都還沒怪你把我吵醒了呢!」

「看樣子你的腦子沒有燒壞。」黎斐繼續摸鼻子。

陸恬蔓勾起唇角,兩頰深深的酒窩,如此甜美,笑容令人沉醉。

黎斐有一種想要親吻下去的衝動,不過如果親下去了,陸恬蔓百分百會賞他一個巴掌,然後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為了以後的福利着想,黎斐轉開眼眸,用自制力控制住心頭的小野獸,「你睡了好幾個小時,剛吊完點滴,身體還很虛弱,醫生說要住院觀察幾天,怕會反覆發燒。」

陸恬蔓搖了搖頭,「明天早上我就要出院,我還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完成,何況今天什麽都沒完成,白白浪費了好多時間。」

黎斐放軟口氣說:「小蔓,聽話,你再這麽忙下去,小心把小命都忙掉了,好好休息幾天,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年紀小小,不要這麽死腦筋。」

陸恬蔓十分固執,「我不習慣白天休息,我會渾身不自在,從很久以前開始,不管身體有什麽不舒服,我只要投入到工作當中,我就可以把什麽都忘記。

我以前曾經讀過一篇文章叫做『心理治療』,說只要保持心情愉快,身體裏的自我修復功能就能發揮最大的作用,比吃什麽葯都管用呢。

而我,只有在工作時才會心情愉快,要讓我整天躺在床上,沒病都會憋出病來。」

「小蔓,不要強詞奪理。」這個家夥怎麽說不聽呢?仗着自己口齒伶俐,把一大堆歪理說得頭頭是道,黎斐有點火大了,但對於一個病人,他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

陸恬蔓一點都不領情,「不要試圖說服我,我都是一個成年人了,能對自己的決定負責,何況,我又不打算現在就出院。」

「好啊,那明天我也不出庭了,反正我的律師團隊一定會給當事人另外找一個合適的律師,我就整天耗在這裏,你別想在我的眼皮底下出院。」

陸恬蔓有點生氣了,「你又不是我的誰,沒理由干涉我的決定。」

黎斐怒極反笑,「是嗎?這個是你手機吧,連密碼都沒設,二十個未接電話,這個人一定是你的男朋友了,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要他過來,讓他來作決定。」

陸恬蔓撐起身體,着急地拉住對方的手腕,「不要!我今天很累了,真的,我不想跟他吵架。」上法庭的時候把手機設置成了靜音,又一直放在包包里,以致於再次長時間沒有接到沈錯的電話,如果他來了一定又要發好大的火。

「對不起,我保證,我會好好地待在醫院裏,你把手機還我好不好?」

黎斐第一次看見對方示弱的樣子,眉目間有一層沉重的疲倦,讓他心裏忽然有點不舒服,他低低地說了一聲抱歉,把手機遞到了對方手裏。

陸恬蔓傳了一則出差,勿念的簡訊過去,然後直接把手機關機。

黎斐很少有這麽猶豫的時刻,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陸恬蔓,「你和你男朋友……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嗎?」她還三番兩次為了那個不知名的人,拒絕他的追求。

陸恬蔓輕輕笑說:「是啊,哪裏會不好呢?他是我大學的學長,追了我整整三年,為我做盡所有能想得到的浪漫舉動,知道我是個工作狂,還說不會介意我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只要心裏有他就好,多無私、多讓人感動的誓言!」

然而,交往還沒一年呢,誓言猶言在耳,信誓旦旦的男人已經變了卦,開始變得斤斤計較,一會兒嫌棄她不夠愛他,一會兒抱怨她不夠關注他……

最近的一年,陸恬蔓真的厭倦了這段關係。

她有好多次,分手的字眼已經到了嘴邊,沈錯彷佛有所察覺,總是會岔開話題,兩個人就這樣繼續走下去,早沒了戀愛的感覺。

陸恬蔓沒有說下去,但身為男人,而且是一個情場老手,黎斐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他嘆氣說:「雖然身為情敵,我不該為他說話,但是,他真的做得夠好了,一個男人願意追一個女人追上三年,一定是愛慘了她。」

陸恬蔓臉色一沉,「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好,我不該總在工作完後才想到他,我大概天生不會愛人吧,感情冷感?差不多就是這意思了,我儘力了,我知道他對我關懷備至,我真的很感動,也想要報答他,但是我一工作,就是會把他拋到腦後,我總是食言而肥,所以啦,你也別在我這兒花心思了,我感情冷感,愛情接收器失靈,任別人付出多大的心血,也不會有反應的。」

黎斐望着陸恬蔓,看她輕描淡寫地用可怕的詞語形容自己,她的眼神很空洞,彷佛一隻被遺棄卻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小狗,讓他的心彷佛被針紮了一下,鈍鈍地發疼。

黎斐握住她的手,陸恬蔓掙紮着想甩開他的手,但沒有用,對方的力道恰到好處,既讓她無法掙脫,又不會弄痛她。

「小蔓,你不要跟他這麽過下去了,沒有幸福的,跟他分手,讓我追你。」黎斐發誓,這是他這輩子說過的為數不多的真話。

「免談!我最討厭花花公子了。」

「我可以保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會是最專情的男人。」

「保證期一天,一星期,還是一個月?」陸恬蔓微微冷笑

「為什麽一定要執着於時間呢?如果我真的打算用花花公子的手段說服你,我可以給你海枯石爛的承諾,兩個人在一起,重要的是彼此快樂,不是嗎?」

「這就是你厲害的地方,因為你知道我不會相信,所以你半真半假想要唬弄我,你玩這麽多花樣,最終目的不就是想得到我的身體?」

黎斐點頭說:「對,我承認我對你的身體感興趣,這是男人的本能,但是我也是真心地喜歡你,我喜歡你的倔強、你的執着,為什麽你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呢?你不會愛人,那不是正好,就算我是情場上戰無不勝的常勝將軍也拿你沒轍,你只要享受我帶來給你的快樂就好。」

陸恬蔓望着對方那一雙漂亮的黑眸,裏面彷佛有無數個漩渦,認真凝望的時候,會感覺自己的魂魄都被吸走。

「你的眼睛像會說話一樣,又漂亮又真誠,我差點被它催眠了呢,大律師果然出口不凡,歪理也能被你講得天花亂墜、頭頭是道。」

黎斐誠懇回答道:「不是歪理,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我對你是真心的喜歡,雖然不是愛……讓我追你,因為我不愛你,所以不怕被你傷害。」

「不愛我,又要追我,你就不怕我動心嗎?」

「你是一個聰明人,一定不會動心的,對不對?」黎斐胸有成竹。

陸恬蔓挑了挑眉毛,「這是條件?」

「不,這是我對你的關心,因為我怕讓你受到傷害。」

陸恬蔓不知道黎斐為什麽能把這些毫無道理的話說得理所當然、情真意切,偏偏她真的有點心動了。

「你真殘忍。」陸恬蔓低頭微笑,心臟在胸腔里怦怦地跳,好像很歡快,她知道自己有點喜歡黎斐了。

人彷佛對從未接觸過的事物缺乏免疫力。

黎斐是她認知之外的男人類型,花心又深情,殘忍又溫柔,各種矛盾的東西在他身上集聚綜合,除了更顯魅力之外,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或許第一次見面時,她的心就預想到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所以她才會用更加冰冷的態度武裝自己,想把對方推開,誰知道呢?人心是多麽奇妙的東西。

「對,我很殘忍,所以小蔓你千萬不要愛上我。」黎斐的表情很認真,口氣鄭重其事。

陸恬蔓微微笑,「你的要求真無理,不過,我這個感情缺乏症患者應該沒有多餘的情感浪費在別人身上,所以,試試又何妨?」

黎斐伸出手,手心朝上,陸恬蔓握住,感受彼此的體溫。

「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眼神交錯,彷若觸電。

◎◎◎

若黎斐對一個人好,那真是絲絲入扣,讓人想不動心都難,他當晚沒有回去,要了一張陪床椅就趴在黎斐的病床邊,將就着睡了。

他太了解陸恬蔓的個性,好強不愛麻煩人,只有趴在床邊上,才可以隨時注意到陸恬蔓的狀況。

半夜的時候,陸恬蔓果然又發燒了,她不舒服地翻了個身,黎斐因為她的動作而醒過來,也就起來照顧她,不厭其煩地替她換冰毛巾敷頭,在她耳邊小聲地唱動聽的催眠曲。

陸恬蔓終於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再醒過來時,天已經灰濛濛的亮了,隱約可以望見床頭的人影,黎斐還悠悠地哼着歌,時不時用熱毛巾幫她擦拭手臂和脖子,見陸恬蔓睜開了眼睛,他立刻送出關心的問候,「感覺怎麽樣?」

「睡了一覺,好像精神都回來了。」陸恬蔓如實回答,倒是黎斐,大概一晚上都沒有好好休息,漂亮眼睛下面有了一層淡淡的青色,有些萎靡的樣子。

「不錯!不過你可別掉以輕心,我今天還是會二十四小時全程關注你,你就給我乖乖地待在醫院裏。」黎斐微笑着,又溫柔又強勢,然後像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拿出一疊衣物遞給陸恬蔓。

「昨晚你出了汗,衣服都濕透了,我就自作主張地替你脫了,這些衣服是我找助理拿的,他說大半夜他也沒地方買,他女朋友剛好買了幾套新衣服,還沒穿過,就連夜送了過來,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陸恬蔓這才感覺到自己身體涼涼的,沒有遮蔽,由此聯想到,昨晚睡得人事不知的自己,被這個家夥剝得跟白煮雞蛋一樣的可怕場面,一張臉一會兒泛青一會兒發紅,兩顆大黑珍珠般的眼睛直直的瞪着他。

「不喜歡這些衣服?也是啦,我那個小助理品味向來不怎麽樣,俗話說:物以類聚,女朋友的品味也好不到哪裏去,看這件衣服,花花綠綠的,又俗氣又艷麗,但現在是非常時刻,醫生待會會進來巡房,你確定要跟醫生坦誠相見?」

黎斐故意會錯意,果然把陸恬蔓氣得面紅耳赤,她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齒縫裏蹦出來,「昨晚,你幫我脫衣服,是不是什麽都看見了?」

黎斐眨了眨眼睛,十分無辜,「哦,你指這個呀,小蔓,你應該也明白,女生的衣服最麻煩的,我要是閉着眼睛,兩隻手在你身上摸來摸去,花半天時間也不一定能脫下來,這才是真正的吃豆腐,非君子所為!」

陸恬蔓冷笑說:「你是君子?別忘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被雨淋了一下,你是用什麽眼光看我的?」那種彷佛用目光就可以把她剝光……

「欣賞的眼光呀!」黎斐接得又順口又誠懇。

「小蔓,你別生氣了,你有一副漂亮的身體,我又打算追你,你也答應讓我追了,偶爾欣賞一下又有什麽關係,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要做更親密的事呢!好了啦好了啦,不要生氣,女人生氣就不可愛了喔!你一定餓了吧,我去買東西給你吃,馬上回來,等我!」

陸恬蔓眼睜睜地望着黎斐一溜煙地從視線里跑了出去,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生氣地一個勁地罵黎斐,「笨蛋、色狼、花心大蘿蔔……」罵了半天,口乾舌燥,還好她住的是單人病房,不然別人鐵定以為她在發什麽神經。

罵完了,陸恬蔓也不生氣了,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厭惡黎斐的行為,反而可能只是一種害羞的表現?

陸恬蔓光是想想脊背就一陣發涼,無法相信自己竟然還有這樣小女人的時刻,甩甩頭,不準自己再這麽想入非非,爬起來開始穿衣服。

給黎斐看也就罷了,跟醫生坦誠相見,除非她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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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我追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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