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大概是最溫柔、最體貼、最讓人心動的告白了。
對方又是那樣漂亮的女人,黎斐差點就要答應了,然而浮現在腦海里的卻是陸恬蔓說著,自己是「感情冷感」時的冷清安靜的臉龐,他不能讓她第一次動情就遭遇像他這樣的頑石,他最應該做的是,在她沒有深陷之前就把她推離泥沼。
他驚訝着自己竟然擁有這種為他人考慮的高尚情操。
這次,換黎斐搖頭了,「不好,一點也不好,我認為你是一朵高傲的花,所以才產生了征服感,想追求你;現在看到你這樣,卑微乞求愛情的樣子,我什麼幻想都沒了,對不起,我沒興趣了,這幾天就當是一場夢,你就當沒見過我,從沒認識過我,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我也不會再招惹你了。」
言語比真實的武器更加傷人。
明知道有些是事實,也早有預料,可親耳從對方口裏聽到,心臟還是疼得瑟縮了一下,陸恬蔓閉上眼睛,一滴晶瑩的眼淚緩緩從眼角滑下。
那眼淚彷彿掉進了黎斐的心裏,十分的咸澀。
「對不起,我做不到,我知道你不是會說狠話的人,你的心很暖、很軟,你是在氣我對不對?你就算不愛我,你也是喜歡我的,我只相信這一點,也只認這一點,管你之前是出於什麼原因而對我產生興趣,我都不想理會。」
陸恬蔓重新睜開眼睛,一雙雪亮的星眸在淚水滋潤下更加清透如水晶,此刻執着而倔強地看住黎斐,「你不要自以為是,什麼為了我好推開我都是狗屁,我從來沒有愛過人,但我知道,愛情就像修鏈,輕易放棄的人是不會成功的。」
「你何必……」黎斐的話沒有機會說出來了,因為陸恬蔓抱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壓了上來,用黎斐曾經教導的方式,學以致用,舔吻着對方的雙唇。
笨拙的舌頭描摹着黎斐優美的唇線,在黎斐想制止她,微微掀唇的時候,陸恬蔓當機立斷咬住對方的唇瓣,小舌靈活地鑽了進去,溫柔地舔舐敏感的口腔內部。
大腦轟鳴一聲,理智如同被撕碎的紙片一樣,飛得不見痕迹。
黎斐反被動為主動,扣住對方的腦袋,深深地吻了下去,彼此氣息糾纏,舌頭卷着舌頭,一起跳着最優美的舞蹈。
不知吻了多久,在差點擦槍走火之前,黎斐低喘着推開陸恬蔓,陸恬蔓一雙雪色的眼眸終於染上了情慾的色彩,迷迷離離,仿若搖曳的燈火一樣,令人心醉。
「黎斐,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追你,你一定也想從那段無望的感情中解脫,而你恰好不討厭我,甚至對我有一點感覺,那麼,你又何必要把自己的心鎖進生人勿近的籠子裏,做出花花公子的模樣,你那副輕佻的面具一點都不好看。」
黎斐撫摸着陸恬蔓泛着紅暈的臉蛋,嘆息着把腦袋埋進了陸恬蔓的肩窩。
一切都失控了。
他知道即使不愛陸恬蔓,他也不願意放開她了,就因為當時的一念之差,兩個人以奇怪的方式糾纏在一起了。
他是真心喜歡這個特立獨行的女人,乾淨、倔強,如同馬蹄蓮一樣,向著陽光筆直生長,然後在金色的陽光下,開出美麗又聖潔的花朵。他不知道以後的路會怎樣走下去,他能不能把喜歡變成愛……
當天晚上,陸恬蔓就出院了,黎斐送她回家,打開門,黎斐嚇了一跳,要不是陸恬蔓拚力阻止,他一定報警說有人入室竊盜了。
除了桌子、沙發這種大型傢俱不適合拿來發泄怒氣,抱枕、花瓶、雜誌全被砸了一地,各種玻璃碎片在燈光下閃着光,亮晶晶得十分刺眼。
「老天,你到底交了什麼樣的男朋友,分手了居然會砸掉女朋友的家?」黎斐只覺得不可思議,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基本的教養。
陸恬蔓倒顯得很平靜,走過去就把散落一地的東西撿起來,「他從小家境優越,被寵壞了,一生氣就愛摔東西發泄,反正有傭人會收拾得妥妥噹噹,但他本身沒什麼壞心眼,再生氣,也從沒對我動過一根手指。」
黎斐不是滋味地嗆聲,「他都把你家搞成這樣了,你還替他說話!」
嘴上是這麼說,心底仍然擔心陸恬蔓會被玻璃碎片割傷,他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把陸恬蔓推到椅子上坐好,自己俯下身體來收拾這一地的狼藉。
陸恬蔓微微笑,「不是替他說話,是事實,人總是被表象迷惑,還記得第一眼看見你時,我認定你是那種用情不專,到處播種的病毒種馬,不過後來……」
黎斐迫不及待地問:「對我改觀了?」
「對,你就算是種馬,也是一頭風度翩翩、德才兼備、溫柔體貼的優良種馬,跟病毒種馬扯不上關係。」
黎斐嘆氣說:「這是讚美嗎?為什麼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陸恬蔓挑挑眉說:「不算讚美,我的字典里可沒有詞句是用來讚美花花公子的。」
黎斐不懂,為什麼陸恬蔓對「花花公子」這四個字這麼敏感,「你的情史一目了然,只是遇到一個自以為愛你卻不懂你的男人,又不是被花花公子騙了貞操、生了孩子又被拋棄了,你沒必要那麼討厭他們,浪費自己的感情多不值得。」
陸恬蔓用一種冷淡、無關緊要的態度說:「你說中了一半,那個被騙了貞操、生了孩子又被拋棄的人是我媽。」
黎斐手一顫,尖銳的玻璃碎片立刻劃破皮膚,沁出一滴鮮紅的血珠,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隨意地擦去血珠,然後站起身走到陸恬蔓背後,把這個目光飄忽、身體顫抖的女人攬到懷裏。
「你太溫柔了,我沒事,從她自殺到現在,都過了十幾年了。」陸恬蔓冷淡的說。
黎斐終於明白為什麼陸恬蔓會這樣倔強、拚命地工作,大概是只有工作才能讓她感覺到踏實,因為只有工作才不會拋棄她,卻也更加明白,陸恬蔓對他提出追求的時候,到底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黎斐竟然雙眼有點發澀,越了解她,對她就越心疼一點,恨不得張開雙臂,把這個倔強的女人攬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提供的羽翼會不會半路撤走,讓對方重蹈覆轍。
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黎斐低頭如同膜拜女神一樣,敬慕地親吻她的髮絲,「我只是愛抱着你。」
陸恬蔓閉上眼睛,那些久遠、沉澱的悲傷在男人的溫柔面前,變得不堪一擊,內心一下子變得很軟很軟,全是與母親在一起的甜蜜記憶。
黎斐果然是個萬能型的人才,家事也難不倒他,沒花多少時間,他就把被沈錯弄成竊盜現場似的房間整理得乾乾淨淨。
「黎斐,你是最好的,我一定要把你娶回家!」
黎斐勾了勾唇角,眼底卻沒有笑意,「這是我整理的時候發現的,原來有一個人,也想把你娶回家。」
他遞過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盒子下面還有兩張紙,一張是機票,一張是信紙。
陸恬蔓拿過信紙看。
小蔓:
對不起,又弄亂了你的家。
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我知道自己很失敗,曾經允諾你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做列。
我說過我不會介意你把我放在工作後面,只要你偶爾能想起我就可以,但相處時間越久,我越來越貪得無厭,我想你時時刻刻把我放在心上,我想讓你像我愛你一樣愛我,因為得不到,所以我暴躁、我生氣、我發脾氣……而且我把所有的錯都推到你身上,從來不肯檢討。
收到你分手的簡訊后,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我的世界坍塌了,我無法想像沒有你的生活,我知道是我錯了,是我把你逼得太緊,沒給你喘息的餘地。
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不用很快,這是一個月後的機票,我現在在加拿大的分公司,如果你原諒我了,請你帶上戒指飛過來找我。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愛你的沈錯
「原來是沈先生,你果然沒有替他說話,我見過他幾次,在富可敵國的小開里,他算是個特例,長得好,本身又有能力,待人接物都沒話講。」
黎斐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像一個小女人一樣,說出這麼酸溜溜的話,話一出口,他就想劈死自己。
「你看了我的信。」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黎斐摸了摸鼻子,「對,我知道這很不尊重人,我是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做出這種事,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或許再來一次也是這樣,你就儘管鄙視我吧。」
他一看到小盒子,整個人就開始抓狂、暴躁,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他知道這樣的小盒子裏會裝什麼,他知道自己應該放她走,因為可能花費一輩子的時間,他都無法給予她這樣深刻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