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上海有事待理,我先離開

請安心享用早餐,近午將有專人接你下山

“他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才睜開眼便看見他隨手留下的紙條。

讀着潦草字跡,童妍葳隱約嗅聞得到屬於他的粗獷氣息,而味道最容易勾引記憶。於是,她想起昨夜,想起他們莫名落入十分詭譎的氛圍,初期是敵對、忐忑、惶恐不安,之後卻彼此纏繞糾葛,彷彿受傷的野獸在洞穴縫隙里互相安慰。

兩種難以相容感覺,巧妙揉合一起,難以分切。

如果沒有前面醜惡構陷,導致接續難堪的交易,或許她會喜歡跟這麼一個懂得生活、慷慨多金的男人浪漫約會。

可惜已經走了味的咖啡,怎麼也回不到最初煮出來的香醇濃馥口感。

擁着薄被,一身吹彈可破的細嫩肌膚很敏感,她知道那是出自上等天鵝絨才有的柔順飽暖觸感,童妍葳貪戀鑽回被裏,像個小女孩般,她想說服自己相信這是一個美麗的夢,一切都是美好的,夢裏沒有壞人,沒有誰欠誰的業障。

她不想堅強,不想獨自面對殘酷現實——

“童小姐,請問要用早餐了嗎?”帶點日語腔調,穿着傳統和服的老媽媽笑容可掬來到房間,親切道:“不好意思,邢先生交代過了,一定要讓童小姐吃完早餐才能離開,請問小姐要現在拿進來嗎?”

“唉。”躲在軟綿綿、燒呼呼天鵝絨被裏的童妍葳又深又重地吐了口長氣,纖柔現實不容逃避,她只得不情不願起床。

“好吧,麻煩你了。”跳下床,童妍葳不想為難下人,該吃的就吃,人家說該怎樣就怎樣。

現在的她,為了生存必須先放棄自我,一切聽命行事。

用完餐沒多久,和服老媽媽又笑容可掬通知她:“童小姐,少爺請的車子來接您了。”

“喔?這麼快?”童妍葳看看錶,還不到早上十一點。

更叫她訝異的是,來接她的是一位穿着整齊套裝的年輕小且,長長頭髮、有着甜美長相,聲音也很甜。

“您好,我叫夏靈,邢先生的秘書。”

“是,夏小姐,您好。”輕輕頷首,童研葳感覺:這精明干煉的秘書小姐,在表面的客套親切底下,似乎藏有濃厚妒意。

“我們邢先生一早搭私人飛機到上海去了。”一上車,夏靈叨叨絮絮說著:“他這個人呀,公事永遠最重要,即使是一份不太大的合約也要親自去簽。要不,照道理他該親自送您回家才禮貌嘛,不是嗎?”

“沒關係,我無所謂。”童妍葳淡淡一笑。

這位夏秘書一稱邢權宙為“我們邢先生”,想突顯她和主子之間關係親密,再者,她故意挑明了她主子寧可飛大老遠去簽約,也不願撥空親送貴客。

兜來兜去,只是要彰顯童妍葳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已。

“童小姐,你一定是在“華商會”認識我們邢先生的吧?呵呵,你也知道在那種場合,很多名媛貴婦搶着參加,為的就是要認識像“我們邢先生”這種多金又英俊的單身吧。呵呵,這都是公開的秘密啦,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夏靈毫不保留刺問,一點也不顧忌童妍葳可是她主子的客人。

“不是,我不知道什麼是“華商會”,也不參加應酬場合。”似有若無的回應過去,童妍葳將視線投向窗外,不願再與她應答。

“呵呵,也不一定是華商會啦,類似那樣的場合很多……”夏靈嘴角笑着,眼神卻透出冷冽的凶光。

就是要故意貶低她!羞辱她!讓她知道就算上了邢權宙的床,也不過就是用過即丟的玩具!一個低級的賤貨!

夏靈恨透了!巴不得打開車門一把將她推下山崖底,最好就此死無葬身之地。

夏靈咽不下這口氣!

她以為邢權宙的心是鐵做的,不會對哪個女人稍有動心,當她巧妙打聽到心愛的主子竟安排與這賤人共渡良宵,而且還是在邢家從不招待外客的“雲荷行館”!

傳說中,只有成為邢家女人才有資格去的“雲荷行館”竟讓這賤人搶先一步?

夏靈簡直氣炸!費盡心思調了私人司機的班,自己上一趟山來看看這女人究竟是怎的花容月貌,才勾得動邢權宙幾年不曾動過分毫的凡心?

“童小姐,你年紀很輕喔,看起來不到二十歲?”打量了幾回,夏靈當然看得出來童妍葳絕塵脫俗的美麗,更要命的是她還這麼年輕!

“我滿二十了。”童妍葳一樣漫不經心、有一搭沒一搭回答。

“哇,真的好年輕,尤其又么漂亮,怪不得我們邢先生對你特別不一樣。”夏靈裝模作樣地讚美着她,再遲鈍的人也聽得出儘是敷衍的場面話而已。

輕合上眼,童妍葳不想虛應,涉世未深也感受得到這女人充滿心機,她要煩的事夠多了,不想再多添亂,索性裝睡。

夏靈一個勁兒左刺右探,想再多知道她和邢權宙究竟是哪種層面的交往,但見她訕然無趣,也不能再逼問下去了。

私密專用房裏使用視訊通話,邢權宙皺着眉,啜飲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神情幽幽渺渺,悵然若有所思。

“你是說,童震雄沒有失誤跌進山谷,而是有意的製造意外?”

“邢少爺,我干私家偵探超過三十年了,是真車禍還是假車禍一眼就看得出來,童震雄大概被錢逼急了,只好出此下策。”

“嗯,很有可能。”邢權宙同意地點了點頭,再問:“你查得出他的下落嗎?”

“查當然可以查,得費些工夫,大陸那麼大,如果童震雄有心躲藏,找起來可費力了。”最得邢權宙信任的私家偵探——唐立華很坦白向主子報告。

“好,不管花多少代價,都要把他找出來。”

“沒問題,這事我立刻去安排。不過,我有件事想問清楚……”唐立華認識邢權宙多年,說話依然十分謹慎。

“說吧,你想問什麼?”

“如果真讓我查到童震雄還活在人間,那您是不是要……”

“不!”邢權宙連忙制止,“我沒那個意思,你別亂來。”

“喔?據我所知,您這些年不計代價去了解童震雄的點點滴滴,不惜代價做了陷阱讓他去跳,為的不就是……嗯,我的意思是說,現在他自己弄了假車禍,時機正好。”

“你別輕舉妄動!人命關天的事,不可以開玩笑。”邢權宙的語氣更嚴厲了,“不管你找到的是死是活,一概先通知我,不準擅自行動。”

“是,我會照辦。”唐立華乖乖接受命令,不忘提醒:“邢少爺,您在案子花了這麼多心血,我個人是認為,在他假車禍中很自然把他給“結束”是最完美的。”

“我不想那麼做。”邢權宙不耐煩了,回道:“做人沒必要趕盡殺絕,凡事適可而止。”

“啊?適可而止?”像是聽到外星語似的,唐立華愣了愣,大大不解,“對於童震雄,您一向大刀闊斧,下手絕不留餘地,怎麼會突然煞了車?這……該不是您被他女兒影響了吧?”

又頓了同秒,唐立華大膽說出他心底的想法:“呵呵,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柔柔水流足以化解仇恨,此話真不假。”

“胡扯!我要怎麼對付童家是我自己的事,你只管拿錢做事,要是嫌錢賺太多,我馬上讓別人來賺。”

“對不起,邢少爺,您別生氣!”一時話多惹麻煩,唐立華連忙賠罪。“我一切聽您的指揮,您一個口令我立刻動作,絕不啰嗦,這樣行了吧?”

“哼!少說話多做事就沒錯,你都幾歲的人了,還那麼嘴碎?”邢權宙開口罵人,逼迫道:“你當私家偵探,賣的是情報,是我出錢就是要又快又準的情報,剛下的“訂單”何時搞得定?”

“很快很快,最慢三天之內一定回報您。我現在立刻就去處理,一有消息馬上聯絡。”

被臭罵一頓的唐立華不敢再多廢話,應允交期之後馬上離了線。

呆望電腦屏幕,邢權宙也兀自迷惘了起來。計劃原來不是這樣的,本來他用心佈局一切就是要一步步毀了姓童的,不管是他的事業,還是他最鍾愛的女兒都在摧毀的範圍之內。然而,是什麼原因讓他在這最好的時機點踩了煞車?

別說合作多年的唐立華想不透,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了。

燃起煙,邢權宙吐出一圈圈煙霧,想起那晚,他壓抑過度而多年不哭的眼淚,竟然鬼使神差地在她嚎啕大哭的時候流了下來,她彷彿把他的悲傷、憤怒也一併哭了。

是她啟動他“當機”很久的悲凄機制,她溫軟的身軀撫慰他枯涸萎死的心靈,他甚至清楚感受她主動的擁抱,在那樣處境下,她還願意抱他,他明顯被感動了。

於是,握在邢權宙手裏的大刀砍不下去,就算他恨之入骨的童震雄已經躺在他的刀下,憶及她的慈悲溫柔,她甜蜜的唇及美好的胴體帶給他的愉悅滿足,他真的無法殘酷下刀。

短短兩天一夜,邢權宙飛了北京、上海、廣州三個城市。

他有意地將幾個重要會議排在一起,以往的邢權宙不會讓行程這麼趕,這次他卻要求下屬把能排在一起的事情一併解決。

大家都不敢猜測頂頭上司究竟在趕什麼?

唯有邢權宙自己心中很清楚:他想早一點辦好公事,想趕快回台北見到牽挂在心底的人兒。

終於,趕在一大清早,威遠集團的總裁私人專機安全降落桃園機場。

“總裁,請問您是要回公司?還是回您府上?”司機恭敬詢問。

“先到公司吧。”

“好的。”司機熟練發動車子,安穩駕駛方向盤,直奔台北市區。

在高檔舒適的房車內閉眼假寐,邢權宙腦海里全是童妍葳的姣美身影。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

才一夜的纏綿,他的心中就烙印了她的眼波、她的蹙眉,和她低低的輕吟……

過去他不是沒有過性愛對象,就沒有人能像童妍葳這般深深勾引他的呼吸和心神。

邢權宙總是不由自主想起她,無論在多嚴肅的工作場合,一旦腦海浮出她帶點憂愁的笑顏,他認真細讀的合約條文就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楚,總要一再凝神專註才能從她的幻影中跳脫出來。

“邢先生,您這麼早就來上班,需要我幫您買早餐嗎?”

沉思間,他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夏靈?你怎麼也這麼早?”邢權宙微皺了眉,“不是九點才上班嗎?”

“您難得這麼早趕回公司,我想應該是有急事要處理,所以就提早來上班了。”昨天得知邢權宙的抵達時間,夏靈就感到有些驚訝,邢權宙從來不曾將行程安排的如此緊湊,所以就想來了解一下狀況。

“既然這樣,就麻煩你了。”點了點頭,邢權宙從公事包拿出一份文件,“幫我到這家錶行,我要買這隻表。”

“這、這家表,都很貴。”握着邢權宙給的目錄,夏靈的舌頭差點打結,“那價錢呢?萬一定限量的話,會更貴。”

“不管多少錢,都幫我把它買回來。”邢權宙大氣不喘一口,肯定道:“你先去辦這件事,有事我會再叫你。”

“好。”頷首退出,夏靈手抓着目錄,腦子卻打了死結。

天呀!他買女表!破天荒頭一遭,他竟買這麼貴的手錶,還是女用的!

他打算送給誰?是那個上過雲荷行館的女人嗎?

夏靈心頭慌亂地坐回自己位子,她很清楚這隻表絕對不可能送給自己。

錯不了的!一定是送給那個女人!

得出最有可能的人選結論,夏靈腦海一陣兵慌馬亂,由此跡象看來,邢權宙對她不是隨便玩玩而已。

天啊……代志大條了。

夏靈呆在電腦前發愣,好一會兒,靈光一現,突然想到——應該先把這件天大的發現通知最關鍵的某人。

不管邢權宙是玩真的,還是玩假的,至少得先過那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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億萬小嫩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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