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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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他們宿舍的門就被樓長宋老頭砸開了。這老頭的主要職責是把門和打掃樓道的公共衛生。“樓下誰扔的撲克?立馬給我收拾了!”老頭拄着拖把像張飛拄着丈八蛇矛一聲斷喝。
“可能是樓上扔的吧?”馬波從被窩裏掙出頭來回應。
“胡扯,你們打牌,我都聽見了,不是你們扔的是誰?”
劉志平跳下床來,說:“大爺,別生氣,我們打掃就是了。”拿把笤帚故作親熱地攬着老頭往外走。
老頭扔下一句話:“再辦這熊事,我告你們院領導。”
劉志平在宋老頭的監督下打掃衛生,把撲克牌一張不落地收攏好。要扔到垃圾桶時,宋老頭說,“這牌還挺新的,給我吧,給孫子玩玩。”劉志平把牌交給他,心裏就有些瞧不起他:這老頭如此好貪小便宜,還窮咋呼啥。
劉志平沒洗涮,跑到校門口的書報攤。他買一張岳北晚報,找一小吃點,買一碗豆漿,六根油條,邊吃邊看報。簡單看了新聞,開始看分類廣告信息。凡是有“招聘”字樣的,他仔細研讀。有一保健洗浴中心的信息引起他的興趣:
誠聘正規保健、足療、采耳、搓澡、修腳師,月薪5000元以上。無經驗者可培訓。
不就是洗腳挖耳朵剪剪腳趾甲嗎?就這活月薪5000元?劉志平看了怦然心動。我要幹上一個月,這一年的學費不就解決了?這洗浴中心主要是晚上營業,還不耽誤上課,好差使。就是需要一定的技術,人家還負責培訓,成不成的先試試看。還有一家超市招廣告投遞員,月薪400。跑腿的事,也可干,就是薪水低些。
上午的兩節社會心理學課,劉志平就沒有聽進去,腦子裏琢磨着怎麼去洗浴中心應聘。一下課,他就奔那家洗浴中心去了。到那裏一看有些心虛。門口停的都是高檔車,出出進進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我一個窮學生,就這身打扮,灰夾克衫加破牛仔褲,那保安會讓自己進去?劉志平轉悠了幾分鐘,還是硬着頭皮進去了。那兩個保安並沒有攔他。相反,兩個個頭高挑非常標緻的迎賓小姐還頷首很磁性地說:“先生,歡迎光臨聖水仙庄。”弄得他很不自在地趕緊點頭表示回敬。小姐們穿着花紅的旗袍,襯出曼妙的身段,袍口開到大腿跟兒。志平低頭時讓那幾條雪白如瓷的腿晃得六神無主。大堂里來來往往的還有不少漂亮的女侍。見劉志平猥猥瑣瑣地東張西望,一待者問:“先生是來洗浴還是來找人的?”劉志平跟她說是來招聘的。那待者告訴他到二樓人事部。
劉志平找到人事部,發現來招聘的人不少,但沒有一個學生樣的人。按要求,劉志平填了一張表格,交上,然後和來招聘的其他人一樣坐在門外的一張排椅上等,像在醫院等待就診一樣。聽到喊他的名字,趕緊進去。一位面目像佛樣慈善的中年人讓他坐在面前,手裏拿着他的表格。顯然他是主考官。
主考官問他:“你是大學生?”
劉志平點點頭道:“是的,我是岳北大學的。”他有意說岳北大學的,想讓人知道他是名牌大學的學生,以加重被錄用的籌碼。
主考官道:“你還上學,哪有時間工作?”
劉志平道:“我可以做鐘點工,晚上我有時間。”
主考官讓劉志平把手伸給他。他伸出左手,想:“招人還要看手相?”
主考官把玩着他的手,說:“你干這行不合適。你的手太硬,指頭掌心肉少,質感太差。小夥子你可能不懂,干我們這行,就像彈琴一樣,得有雙特別的手。讓人一接觸到就感到特別的舒服和熨貼,而且還要有一定的力道,像太極手一樣。”聽他這麼說,劉志平用心地感受了一下他的手,那手溫軟滑膩,讓人覺得極是親切。
“我的手力道不錯的。”劉志平道。
“是嗎?讓我試試!”主考官微笑着說,做出掰手腕的架式。
劉志平干這個是高手,班裏的男生還沒一個是對手,除了李為民不相上下,其餘的基本上是甫一交手就拿下。有一陣子,岳北電視台娛樂頻道設擂掰手腕,同學們慫恿他去一展身手,小玲子等幾個女生還要踴躍做他的拉拉隊員。劉志平沒同意,他這人本來低調,不想到電視上亮相出風頭,那節目還是在周末,他還得去蹬三輪給人送貨,不如省些力氣把掙兩毛飯錢。
見主考官要跟他玩這個,劉志平有些興奮地跟他交上手。要是跟同學玩,他會猛一用力,一下子把對手壓倒。這次他想給主考官些面子,就慢慢地運起勁來。主考官微笑地看着劉志平。
劉志平已用上了八分力氣,主考官依然表情輕鬆地看着他。
劉志平繼續運力,已經連吃奶的勁也用上了,手已開始發抖,嘴也咧歪了,臉憋得通紅。主考官嘴巴綳得稍有些緊。但依然保持着微笑。那隻摸起來軟綿綿的肉手,像鐵貓一樣抓得牢牢的搖撼不動。劉志平最後敗下陣來,敬佩而愕然地看着主考官。
主考官道:“同學,回去好好讀書,岳北大學可是聞名國內外的名校,我兒子去年高考,我讓他填的第一志願就是岳北大學。他是班級前10名,沒想到差了十多分,只好上了岳北師大。現在我這裏還沒有適合你乾的工作,等你畢業了要有興趣,歡迎你來。我的管理人員還沒有大學畢業的呢。”說完從面前的盒子裏拿一張名片遞給他。
從聖水仙庄出來,他才仔細看那名片:岳北市聖水仙庄洗浴保健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特級洗浴保健理療師範潤澤。
我的媽!這洗澡搓腳按摩的活也有如此高深的功夫?還特級理療師!跟范董打這一番交道,他才曉得什麼叫門門有道。對自己想當搓澡工的競聘行為感到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