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兩頰都有小酒窩,她的眼睛像杏果且黑白分明,這使得她笑的時候顯得十分活潑熱情。
但這一切,他都毫不關心,皺眉不耐問:“妳走錯包廂了嗎?”別浪費他的時間。
“如果我走錯包廂,見到裏頭有個男人,一定會尖叫吧?”她放下水盆。
“即使是金赫品還是會尖叫?妳沒在雜誌封面和電視新聞上看過我?”
“在不該看到男人的地方看到男人,首先大腦的第一反應的應該是:『這是個男人!』而不是:『哇,我看到某某某了!』當然,如果這男人是金城武就另當別論。”
向來是焦點人物、又自恃身世外貌都過人的金赫品,還是第一次聽到女人居然用如此理智,又不以為意的態度分析面對他也不驚慌的原因。
她言下之意是,他太自大了,他並沒想像中的令人倉皇失措?
羅采綠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死腦筋,和有話直說到讓人覺得無趣的個性,由此可見一斑。
其實,見到他的第一秒,她心裏也頗為意外,近看發現他跟印象中不同。
他居然有着水嫩白皙如美人般的皮膚,而肌膚的光澤居然透亮到一種會反光的程度!
再襯上他箍着的金髮,竟帶着獨一無二的時尚感。
“昨天幫唐凝雪服務的芳療師是妳?”
“是。”羅采綠回過神,對他一笑。
“好吧,廢話少說,妳應該知道我來這裏做什麼。妳們昨天都聊了什麼?”
遇到鍾曉慈及珊珊、玉華那幾個,她們總會逗得他聊上一個鐘頭。
而金赫品因為多聊就能多了解唐凝雪,也順着話題延長時間,如她們的願再加鐘點費。但面對這個陌生面孔,他顯然沒什麼興緻多談。
“可以請您先換上這件和服嗎?”她從容的打開一件和服。
美人心並沒有男人適穿的和服,羅采綠是秉持收錢就要做事的態度,在倉庫找到了自開館以來還沒有派上用場的全新XXL特大尺碼和服,所幸是淺藍色底,不至於讓金赫品抗拒。
“鍾姊沒跟妳解釋過嗎?我不需要芳療、不需要服務,只要跟我聊一下唐小姐就可以了。”金赫品覺得面對生手真是浪費時間。
“我知道,我是會館裏最資深的芳療師,早就聽過您。”
“妳是最資深的芳療師?我怎麼沒見過妳?”見她名牌上寫着羅采綠三個字。
“您稱呼我小綠就可以了,沒見過是正常的,因為通常要最受歡迎的芳療師才有機會跟您進行秘密會議呀。”羅采綠動手夾起熱毛巾。
金赫品看她一邊答話,一邊從容微笑準備工作程序,好像無論他說什麼,她都堅持做自己要做的事。
“妳真的不用忙,我只想Talk,再說我也不喜歡有人在我身上摸啊、捏的,我沒那個閑工夫!”他已經開始感到不耐。
“難道您以為我就喜歡碰男人?”羅采綠踩了踩活動床,使之平放。
“什麼?”金赫品瞪着她。
“拿了客人的錢,就要替客人提供放鬆的服務,這是我的工作。”
望着噙着酒窩的她,他不由得疑惑她到底是敬業、還是專業?
她好像一個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小鬼都不改其志的老媽媽,固執又難以拒絕。
“您時間寶貴,換上和服坐上來吧!”她戴上手套。
“知道我時間寶貴,還要我做這無謂的事情?”
“我收一分錢、做三分事,金先生又多付了十倍鐘點費,我更不可以白領這些錢。我一邊為您服務,您一邊聽唐小姐的事,這樣一點也不會浪費時間。”
金赫品看她臉上仍然保持着堅定的笑容,又看地上冒煙的水盆、熱毛巾、為他打開的和服,瞧瞧她的手套……
這女人像是已經完全準備好了的牙醫師,想好好伺候不肯上診療椅的兒童。
在金羅集團、在百貨巡櫃、在開會時,他一向是號令天下的獅子王,哪時淪落到被逼着必須做他不想做的事?
“如果我不要讓妳碰我呢?”
“您就聽不到唐小姐的最新發展了。”
“妳——到底我是客人,還是妳是客人?”
“就是把您當貴客,我才會不想讓您浪費十倍的錢呀!”她回得理直氣壯。
“妳居然敢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照這麼說,您花一百三十塊去星巴克買焦糖瑪其朵,就算店員給您一杯水,您也拿了就走嘍?因為給您咖啡你不要。”
“這是什麼比喻?妳這麼堅持,我看妳是想藉機跟我Touch,以為我會產生反應,然後跟妳在這裏天雷勾動地火吧?”
金赫品說話毫不客氣,這就是他,自負狂妄又絕不饒人!
他怎麼會不知道?鍾曉慈那幾個人,哪一個不是在打他的主意,以為他會先開口或先動手,反正大企業總裁玩玩女人是常有的事。
但還沒等到他表示開口之前,她們只好按捺住自己,一次次姿態優雅的等下去。
真沒料到,這個第一次見面的芳療師,竟然想方設法就是要碰他!
“您的雙目炯炯有神,皮膚光滑如雪,身體狀況很不錯,就是眼白地方黯淡了些,唇瓣也紅了一些,最近是不是勞心勞力,事情卻又達不到您默認的目標而放心不下?”羅采綠才不管他,老神在在的丟出這些話。
“誰說我沒達到默認目標?”剛才還在激她的金赫品果然生氣了。
是,最近有不少傳統企業放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金赫品開發的保養系列之一——嬌鳳漢方美飲館,虧損連連,說他這把火真燒錯了地方。那些老頑固懂什麼?
“放輕鬆,有什麼生氣的事,現在先別想。”
“我哪有生氣?我哪有想?”他兩眼死瞪着她,揚聲回擊。
“好,您沒生氣,只是肝火上升,待會兒我用薄荷精油在您頭顱後方的風池穴按壓一下,您就不會心浮氣躁了。”
“我沒說要讓妳在我身上動手!”
“那就只碰頭——”她不禁因他的固執而動氣,咬牙擠出假笑,指着自己的頭解釋,“後腦勺而已。”
看來,不讓她工作,她真的就會纏着他沒完沒了。
為了快些掌握唐凝雪的行蹤消息,讓她為嬌鳳漢方美飲館代言,建立一種時尚美艷的形象,金赫品再怎麼不悅也只得按下脾氣。
轉念一想,要是他的員工都能像這個女人這麼熱愛工作就好了。
“妳剛才說我讓妳碰,妳就會跟我聊唐小姐?”金赫品狠盯着她。
“不是讓我碰,是讓我開始工作!”
金赫品從沒空做什麼休閑娛樂,更別說把時間浪費在芳療上,但既然來都來了,這女人又用唐凝雪的消息要挾,他也只得就範。
活了三十二年,從沒有人敢跟他談條件。
由於得躺在活動床上,金赫品怕會弄皺了西裝,也只得褪下外衣,換上她專門為他準備的特大號和服。
羅采綠略略瞄了一下,他的膚色雖白,但身材竟頗有看頭。
他的胸膛很厚,連腹肌都頗為結實,再加上他那頭蓬鬆金髮,她心頭不禁浮上了“萬獸之王”這四個字。
“不準愛上我﹗”躺着的金赫品挑眉,霸氣十足的斜睨她警告。
“什麼?”羅采綠從沒聽過男人對她說這種話。
“我說……喔!”他叫了一聲。後頸在兩耳後方那條筋好痛啊!
羅采綠以稀釋過的薄荷精油用力推按的地方,正是風池穴。
“按摩這裏可以明目醒腦,更可以預防風寒,金先生小心最近感冒!”她咬牙冷笑。
“我身體好得很,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在嚇我……喔!這哪裏?”
“這是大椎穴,改善頭痛,您用腦過度,才會隨便一捏就會痛。”
“什麼隨便一捏就痛?講得我好像快死了一樣。”他頗為不悅。
“放心啦,您的肌肉發達,有健身習慣,離死還很遠。”
“我有在運動怎麼還是那麼痛,分明是妳故意整我,按很大力吧?”
不管她怎麼說,暴躁又愛挑剔的金赫品就是有辦法亂罵一通。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在被輕音樂圍繞、精油熏香的氣氛,以及羅采綠精準力道的按壓下,一邊哇哇叫喊痛,一邊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睡著了?”羅采綠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金赫品脾氣真的很大,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側臉,在他手下做事並不容易吧?不管做得如何他就是卯起來挑三揀四。
平時只能在電視新聞,或雜誌採訪上才能見到的金羅集團總裁金赫品,如今就在自己眼前,她不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儘管他不是為了她而來,但她確實是跟他說了話、跟他共處一室這麼久。
一個平時威風凜凜又號令天下的金總裁,現在居然在會館裏,對她罵著罵著就睡著了,真像小孩。
不過,有着一頭驚人金髮的金赫品,他的皮膚竟然吹彈可破、白皙光滑,真不符合他的暴躁形象耶!
“我一定會還妳一個完整的Madde,不要丟掉!”他突地皺起眉頭,喃喃的說著夢話。“為了嬌鳳的未來……我絕不會放過妳……可惡!”
“Madde?是小狗嗎?”羅采綠狐疑的道:“他又對誰咬牙切齒?”
“別以為我是金赫品就只有錢……”
聽他忿忿不平的話語,羅采綠也好奇,金赫品除了錢,還有什麼?
羅采綠除了是芳療師,脫下制服睡了一覺后,還是一間早餐店的助手。
因為她擔任芳療師的業績實在太差,必須要在早餐店兼職,才能賺到跟在精品店工作的姊姊一樣的錢,兩姊妹好公平攤還父親曾想成立健康飲品公司卻沒成功,因而欠下的龐大研究費。
客戶皆是上流社會千金名媛的芳療師與油膩膩的早餐店助手,是完全不一樣的工作,但羅采綠覺得兩邊都是要帶給顧客元氣的服務。
凌晨五點半,穿着圍裙的她,到附近電線杆下的垃圾集中地,放置裝滿待回收資源的麻袋。
“咦,是娃娃……”她眼前一亮,撥開一堆臟污的膠袋,將娃娃撿了起來。
羅采綠有收集舊娃娃和二手娃娃的嗜好。
不管是髒了的、頭髮被拔光的、或是衣服破掉的,反正只要是娃娃,只要她看到了,就不會再讓它們流落在外。
“碧藍色的眼睛好漂亮,不過左眼不知道是被拔掉還是自己鬆掉的?胖胖的手腳也很可愛……”
這是個被人丟棄的北歐娃娃,棕發乾燥凌亂,還沾上了口香糖。
碧藍色像彈珠一樣的眼睛很美,但少了左眼,身體也光溜溜的,上頭還有磨損的痕迹,圓圓胖胖的手腳更缺了右腿。
“Iloveyou,honey……”她仔細檢視,大概是按到了某個開關,忽然從娃娃光溜溜的肚子裏發出甜膩的聲音。
“嚇我一跳,原來妳還會發出聲音啊﹗”她眨了眨眼。
“Iloveyou,honey.”娃娃撒嬌似的又說了一聲,並眨一下僅存的右眼。
“好!我幫妳洗香香、幫妳做新衣服、幫妳洗頭髮!”
天色尚未大亮的清晨時分,寧靜的小巷駛進一輛並不適合這裏的昂貴跑車。
冷傲又難搞的唐凝雪遲遲不願答應接下代言,但金赫品鍥而不捨,前不久更承諾他每天都會親自替她買她最愛的某家早餐。
“連『愛在清晨拂曉時』那部足以讓妳變成毒藥的爛片妳都拍,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我嬌鳳醫美集團的代言邀約?”他不平的瞪着前方馬路碎念。
不甘示弱的他,愈是遇到困境,就愈是不想放棄。
唐凝雪心高氣傲,若非國際知名製片、廠商、導演出品的廣告,她不接;若非符合她美麗、時尚、有品味的商品形象,她更是不屑一顧!
價碼雖然更重要,但襯不起她的商品,她絕不會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