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那個女人一定沒哭過。

欺負她、整她、蹂躪她、折磨她都沒法引起淚意,總不能叫他直接揍她吧!

要叫他打女人,他打不下手,女人是脆弱的珍珠,圓潤光滑細緻,但只要稍微碰到就會留下凹痕,只能用絨布細心的捧起,所以這個方法還是免了。

但他真的很想看她哭!

他的作品剩下戒指尚無靈感,他想她頰上的淚珠兒一定可以牽引繆思,可是要怎麼做她才會掉淚呢?

要怎麼叫一個堅強的女人掉淚呢?

關穎玥覺得唐思旅這兩天的行為有點詭異。

他的設計突然停擺,幾乎沒看他踏入工作室一步,也沒見他想出什麼美其名為驅動靈感,但她更相信那是整人把戲的不合理要求,而只是在她身邊團團轉。

是突然間,她“正常”的樣子,能讓他產生靈感?

想起他不是潑得她滿身酒,盡毀她的衣服,就是用水潑濕她的身子,還要她跳舞來請繆思女神“上身”,她就不寒而僳。

上次更狠,他要她站在水田中央,還要將田中泥抹上身,擺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姿勢,看哪一種能吸引鳥兒站在她身上。

他當她是稻草人嗎?

最最可怕的是水田裏頭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小蟲,膝蓋以下都在泥水裏的她眼睜睜看着那些小蟲在她腳上爬來爬去,她幾乎咬碎了牙才能不尖叫出聲,不逃出去,不一腳將他踹進田裏去當泥人!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很清楚這個男人若是不照他的話去讓他“起乩”,讓繆思女神引領他邁向靈感的世界,他會想出更可怕的方法讓她作為媒介。

她真不知該說她“何德何能”,竟是難得少數能連接他與繆思女神的橋樑,還是說她真是悲慘倒霉有夠衰。

為了經理寶座!

為了AlexTang的順利引櫃,她得忍耐!

忍耐啊!

“喂。”

坐在門檻,仰望天空為自己加油打氣的關穎玥轉過頭來,瞧見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的唐思旅。

那個大部分時候不是面無表情,就是微蹙着眉頭,偶爾眼眸轉動着可怕計謀的男人正低頭與她對視,她胸口打了個突。

他在笑。

笑得對他來說,算是過分的愉悅。

“什麼事?”她覺得她心口在顫抖,不是因為他難得對她笑,而是對笑容背後的陰謀感到寒顫。

人家說,無事獻慇勤,非奸即詐,對唐思旅來說,無事露齒笑,亦是非奸即詐!

唐思旅彎膝坐在她身旁,兩手閑適的放在膝頭,學她仰望湛藍無垠的天。

“天氣真不錯。”

“嗯。”是很不錯,三十七度的氣溫,悶熱得快將人蒸發,但今天的天空藍得出奇,美得像是畫家精心調配出來的,讓經過廊檐下,不經意抬首瞧見的她情不自禁駐足。

“你是為什麼進入雅典百貨工作的?”厚實的掌心枕着頰,他偏頭注視她。

他竟然對她有興趣?粉絲心中小小訝異。

這個如天神般存在的男人,竟然降落在地與她促膝談心?

“我是……”她不知為何感到有些許扭捏與不知所措,“我本來在一家連鎖雜貨批發店做企劃的工作,帶我的上司對我很好,後來他跳槽到雅典百貨公關企劃部,便把我引薦進去的。”

“那位上司很賞識你?”

“嗯。”哇,他說了“人話”呢,而且字數還不少。

他的寡言度就好像他一開口就會掉出鑽石,一個字都不肯浪費。

“是他要你當經理?”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怎麼說?”

“因為他要調到南部分公司當副總經理,所以經理位置就空下來了,他要我加把勁拿到這位子。”

“年輕的女經理。”他讚許,“真行。”

她心跳不受控制的狂亂。

他讚美她!

他讚美她耶!

她突然有種此生走這一遭已無憾的滿足。

“沒有啦……”完蛋,她幹嘛每次在比較“正常”的說話氛圍時,就像個小女生看到偶像般的不爭氣?“就是……就是人生的一個目標而已。”

“目標?”

關穎玥在他“溫柔”眼神的鼓勵下,忍不住說出了往事。

“我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當年我弟大學畢業的時候,一個住在國外的親戚意外過世,因為他膝下無子女,便將財產分給了幾位親友,我家就分到了幾百萬。當時我正靠助學貸款讀研究所,同時兼職家教多賺一點生活費,收到這份遺產的時候,父母打算送弟弟出國留學,我說我也想要出國念書,希望能助我一把,卻被拒絕了。”

“這麼可憐?”唐思旅握住了她的手,很溫柔的。

她心跳得更急。

“爸媽幫我還了助學貸款,其他的錢全給弟弟讀書,那時我研究所還沒畢業,後續的錢還是要用助學貸款,當時的我真的非常的生氣,覺得爸媽很不公平,但他們卻告訴我,女孩子書不用讀那麼多,找個有錢人嫁比較重要。”她搖頭,“真不敢相信他們的想法竟然那麼陳腐。”

“所以你為了表現自己的優異,十分努力的打拚到現在的地位?”

“對。”他竟然能了解她?“我真的很努力的想表現出我並不差,我也是有資格受到栽培的。”

“你當然可以。”他握得更緊。

她咬住下唇,有種被了解的喜悅。

“你是最優異的。”長指勾住下巴,將泫然欲泣的小臉抬起。“聽我說,你真的是最棒的!”

“大師……”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像是多年的委屈得到了宣洩與被了解,晶瑩淚水漫入眼眶,凝聚成珠,緩緩滾落。“謝謝……”呃,他怎麼突然鬆手站起,而且臉上有着很熟悉的興奮之情?“大師?”

唐思旅霍地轉身沖入後方的工作室,拿出筆跟圖紙,飛快的在紙上畫出腦中的線條。

關穎玥望着他像剛吸了毒品,眼眸發出異樣光芒的側面,霍地明白了。

他才不是真心的在稱讚她,也不是對她的事突然有了興趣,而是為了他的設計稿。

他握她的手,他輕聲稱讚,他溫柔笑顏相對,都是為了他的靈感。

三十七度的高溫,她卻仿如被丟入北極海,冷得全身發抖。

她覺得自己真是有毛病,怎麼會把唐思旅別有目的的溫柔當真呢?

一個人突然表現出與平常不一樣的態度,想也知道有鬼嘛!

她的理智是突然被高溫日陽曬得乾枯了嗎?

想到自己還感動的掉淚,她就嘔!

嘔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唐思旅踏出工作室大門,關穎玥聞聲回頭,眼裏還有被欺騙的怒。

唐思旅視若無睹,問:“你的玥是MOON?”

“MOON?”她腦中靈光閃現,“不是,有王字旁。”

關穎玥進屋拿了名片交給他。

他看着那發音相同,也有個月字,卻不是MOON的玥而凝眉。

“那這個玥是什麼意思?”

“是神珠。”

他一手頂起了鼻子,“豬?你取了一個豬名?”

“不是!”她又好氣又好笑,“是珍珠的珠。要說是珍珠也行,就是有神奇力量的珍珠。”

“珍珠?”黑眸綻放光彩,“真巧,真巧。”

“巧什麼?”

唐思旅沒有回答,笑得自得其樂。

“對了,你幹嘛突發奇想問我的名字?”

“我想吃草莓蛋糕。”他忽道,“去買給我。”

“現在不是草莓的季節。”草莓都很酸,不好吃。

“我要吃草莓蛋糕。”這是命令,可不是請求。

關穎玥撇了下嘴,“我去買。”

關穎玥開車進了市區,買了三塊小蛋糕回來,這個時候,小雞已經到了,人在唐思旅的房間裏,站在馬梯上置換天花板上壞掉的燈泡。

“我買蛋糕回來了,大師呢?”

“大師在打樣室。”小雞下巴朝打樣室的方向努了努。

“意思是說他的圖稿都畫完了?”

唐思旅只有在設計稿全都畫完時才會進入打樣室,他所要的材料早在三天前就已經全部送來。

關穎玥心想,還好鄉下地方純樸,也沒人曉得這破舊的屋子裏頭藏了一堆貴重金屬與珠寶,否則小偷只要來個一遭,就發了。

“對啊!”

“我幫大師買了他要的草莓蛋糕,我能送進去給他嗎?”

唐思旅的規矩很多,她也不知道他在打樣室時有何規矩,她可不要再像剛來的前兩天,每次都被他吼出工作室。

一開始她不懂他的規則,只覺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火氣大,她又沒幹嘛何必罵得這麼凶,後來才知道他的規矩,也就未再踏入一步。

“先放進冰箱吧。”小雞回道,“打樣室生人勿近。”

果然跟工作室一樣森嚴,還好她先問過,否則難保唐思旅一個氣冒上,直接拿燒熔金屬的火槍在她身上燒個洞。

將蛋糕放入冰箱后,包包內的手機響起,是齊郁舍打來的。

“目前進度如何?”齊郁舍問。

關穎玥走出屋子,站在廣場,此時天色已有些昏暗,西方的天空佈滿瑰麗雲彩,紅的、橘的、紫的……在寬廣的晴空中一覽無遺,是在彷彿總是罩上一層灰的城市裏難以看到的妍美風景。

她凝神望着,同時回應齊郁舍的問題,“他已經進入樣品階段,等他樣品做好,就可以談合約問題了。”

“目前有幾成把握?”

兩成。

雖然在這裏待了一個星期,“培養”了“感情”,但她的把握還是未有半分增加。

唉,誰教她遇上的是個喜怒無常、脾氣陰晴不定,腦子裏頭在想啥難以肯定的“藝術家”呢?

兩成還是小雞開給她的呢,直接問上唐思旅,說不定還會朝令夕改,一會兒給喜訊,一會兒將她打落地獄。

偏偏她又很難斷定他何時是開心的,可以給個漂亮答案的,因為誰都不知道他下一秒的情緒變化啊!

“八成。”會老實招認,她就是笨蛋。

“嗯,不是很高。”

“我會再儘力提高的。”雖說對付唐思旅,可不是儘力就行,但相對於他有如頑石固執的哥哥唐思聰,總是比較有把喔。

難搞兄弟二人組,真是討人厭!

“明天能不能回台北一趟?有個企劃會議要開,關於B三賣場重新改裝的計劃。”

雅典百貨的二樓層主賣鞋子、雜貨配件與高檔餐廳。

由於之前餐廳的性質重複性有些過高,以至於互相拉扯了營業額,所以在重新規劃的同時,考慮加入新店與取捨業績較差的舊店。

關穎玥心想設計稿已經畫完,唐思旅暫且不需要她了--莫名覺得有些失落--那她先回台北一趟應該沒啥問題。

“會議幾點開始?”

“十點。”

“我會準時到。”

切斷通話回到餐廳,關穎玥對小雞道:“我要回台北了,公司有事。”

“知道了。”正忙碌清洗食材的小雞頭也不回道。

將手機丟入包包,拿出車鑰匙,關穎玥上車發動引擎,利落掉頭,驅車駛離了三合院。

唐思旅踏出打樣室的時候,已時近九點。

他揉着酸澀的眼,掌心上的絨布放置一對精緻纖巧的耳環,踏出打樣室的他左張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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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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