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了車,入眼所及,是一片放佛綿延無盡頭的綠草地,另一邊的遠處坐落數間小木屋,其中一間似在英國鄉間到處可見的平房,離小木屋約三十公尺處則是L形,類似倉庫的房子,接着離他們最近的是一棟雙層木造樓房,門口還擺着綠色小黑板,以及一些裝飾品,頗有餐廳的氛圍。
一旁的蘇樵竹指着雙層木屋解釋,“那是餐廳,也是民宿。”果然被她猜中了。“最遠的那間木屋是我跟我老婆的住所,另一邊的是倉庫、羊圈跟馬房。”
除了羊還有馬?向瑤雙眸頓時大亮。
“我們今晚要住這嗎?”她問王初籬。
“沒錯。”
“真的嗎?”她開心掩嘴。
“走吧!”他帶領她走向餐廳,“今天就來嘗試一下北海道的牧場生活!”
進了餐廳迎接他們的是一位臉蛋圓潤、膚色白皙的日本女郎。
頭上綁着三角巾,笑靨甜美的繪裡子朝他們微笑以日語道:“歡迎光臨,我是繪裡子太太。”水眸略帶困惑的望向向瑤,遲疑了一會才問,“請問貴姓大名呢?”
她清楚的看出繪裡子是想在記憶中尋找熟悉的模樣,可惜找不出來。
在她之前,他一定有帶女朋友來過,會是路巧芝嗎?
或者還有其他?
“你好,我叫向瑤。”
“想搖?”
旁邊的男人噗嗤偷笑。
向瑤暗裏賞他一個肘子。
“向瑤。”她緩慢而仔細的以嘴形指導,“向……瑤。”
“向瑤。”水眸子望向她。
“對!你好聰明,繪理子,一學就會。”
“謝謝。”繪理子輕笑半掩喜悅的紅撲撲臉蛋。
“我先幫你們把行李提上去。”為他們提行李的蘇樵竹遞給王初籬一把鑰匙,“你們的房間在閣樓。”說完就上了一旁的木造樓梯。
“先進餐廳用餐吧!”繪理子讓開一條路道:“我準備了小羊排。”
“呃……羊……”她不由得想到剛才擋在車門口,那身子圓滾滾的可愛綿羊。
“放心,不是剛才舔你的那隻。”王初籬痞痞的低聲道。
“唼!”他怎麼知道她在猶豫什麼。“我當然曉得,哪有動作這麼快的!”
“也不是剛才圍着你的那群綿羊。”
她撅嘴,“我又沒說什麼!”
“女孩子就是濫情。”
“你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怕你拒絕繪理子的好意。”視野最好的靠窗位置已經擺放四份餐點,王初籬替她拉開椅子。“到時場面會很尷尬。”
“我不會的好嗎?”向瑤坐入上頭鋪有軟墊的核桃木餐椅,“它已經為我喪失性命,我會帶着感謝的心吃光!”
“那就好。”他在她旁邊入座。
餐廳的位子不多,大概只能招待二十位客人左右,此時除了他們,未見其他客人,向瑤想起她剛才好像也未在牧場上看見任何人影。
“你朋友的民宿有在營業嗎?”
“有啊!”王初籬點頭。
“那是不是生意不太好啊?”她有些擔心的問。
“哈!”王初籬笑,“他們全采預約制,今天只招待我們這一組客人。”
“真的嗎?”這麼榮幸?
對面的繪理子面露微笑,眸中寫滿疑問。
“聽說今天只招待我們兩個?”向瑤忙說明他們剛剛的對話,怕被繪理子以為他們故意用她不懂的語言來說背後話。
“是的。”繪理子點點頭,“初籬是特別的,所以他的女友一樣特別。”
“呃……”她有些不太自在的解釋,“那個,我不是他女友……”
“她是我未婚妻。”王初籬好整以暇接下。
“喂!”桌下的纖腿偷踢王初籬的脛骨一下,“演戲不用演到國外來吧。”
“誰跟你說我在演了。”
“啊?”他是說真的還假的?
“原來是未婚妻啊!”繪理子的笑容更燦爛,“恭喜兩位,預定何時結婚?”
“目前還沒決定。”王初籬回道,不管旁邊的小女人又偷踹他兩下。
很痛的耶!這女人出手都不拿捏力道的。
“別忘了邀約我們去參加婚禮喔!”
“沒問題。”
可惡,越說越有那回事,害她想要解釋都沒機會!想想不甘,又偷捏他大腿一下。
“你真是……”越打越上癮了是吧?
她充滿挑釁的回視。
他乾脆抓住凶“手”,還有勾住很愛踢人的腿,讓她無法再攻擊。
“喂!放開我!”他這樣勾着她的腿,姿勢很曖昧耶,就怕被繪理子看到桌面下的兩腿纏成麻花,到時很尷尬!
“不動手動腳我就放開你。”
她頗有不甘的咬牙點頭,他才將她放開。
擱在腿上的小手沒一會又有了動作,警告的視線殺了過來。
“我只是要拿餐巾。”她故意誇張的抖開摺疊的餐巾放到大腿上。
“果然旅行是認識一個人真面目的好機會,你的個性比我想像中還要殘暴。”
他哂笑拉開餐巾。
當初叔公是怎麼說的?
說他要介紹的女孩個性平和,EQ甚高,笑意從不曾離開嘴角!唉,只能說叔公識人不清,被這女人的職業微笑給騙去了!
真實的她,根本是只爪子鋒利的小老虎啊!
“正好啊,你就可以回去跟你叔公說,因為這次旅行,你發現跟我個性不合,無法繼續走下去。”就不用歹戲拖棚了!
“你當真這麼想?”
“我當然……”他轉過頭來直視她的眼瞳,她忽然語塞。
“當然怎樣?”眸中隱含殺氣。
“我……當然……”為什麼“這麼想”三個字就整個卡在喉口,吐不出來呀?
她扭着肩,“當然……這……”
這時,放好行李的蘇樵竹來到了餐廳,坐進繪理子身邊的位子。
“我們開動吧!”蘇樵竹說,同時解決了向瑤的不知所措。
向瑤偷鬆了口大氣,合上雙掌。
“いただきます(開動了)。”四人同時喊道。
王初籬斜睨小臉還微微紅着,面色窘迫的向瑤,好笑的暗揚嘴角。
他看得出來她的心已經起了變化,大大的偏向了他,只是在嘴上還不肯示弱而已!
“這小羊肉……”向瑤一臉驚喜,“好好吃喔!肉質鮮美軟嫩,脂肪的分佈均勻,跟松阪牛肉一樣好吃!”
“早跟你說了!”王初籬一臉臭屁樣。
“這是我們的招牌。”蘇樵竹笑道:“因是限量,所以只接受預約。”
“嗯嗯!”向瑤了解的點頭。“我一定會全部吃光!”她又切了一大塊,“真好吃!”好吃得她舌頭都快融化了呀!
蘇樵竹對王初籬眨了下眼,表示他喜歡這名率真的女孩。
他眨眼的時候,坐在斜對面的向瑤剛好抬頭瞧見。
“你們在做什麼暗號?”有鬼!
“管那麼多!”王初籬擺明就是要故弄玄虛,讓她嘔死。
她鼓起不滿的雙頰,“不管就不管。”不說拉倒!
“等等吃飽,我帶你去擠羊奶,跟幫綿羊剃毛,如何?”蘇樵竹提議,順便轉移焦點。
“好啊!”向瑤猛點頭,眼眸亮得可比鑽石了。
“要不要順便騎馬?”王初籬狀似漫不經心的提議。
向瑤轉過頭來,“王初籬。”
“幹嘛?”她那什麼怪異的表情,好像難得發現一樣稀有物品似的。
“我今天第一次覺得你的心總算有一處不是黑的。”本來還挺擔心他的神秘行程不知會搞什麼亂七八糟的花樣,想不到是這麼好玩的主意。
若不是跟他一塊兒出國,恐怕無法有如此難得的經歷吧!
靠!說得好像他平常對她多壞似的!王初籬不悅的咬牙。
“嘖!”五指扣住她的頭頂,轉向她的餐盤,“吃飯啦!”
幫綿羊剃毛是她難得的經驗,擠羊奶更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向瑤玩得不亦樂乎,就算羊奶不小心噴了一臉也不在乎。
“我的天啊,太好玩了!”牧場生活真有趣。
蘇樵竹將羊奶裝入奶瓶,“要不要喂小羊?”
“好啊好啊!”她忙不迭用力點頭。
蘇樵竹抓來一隻小羊。
“咩……”小羊咩咩叫。
“小羊乖,姐姐喂你喝喔!”她轉着手,不知怎麼把奶瓶塞入小羊的嘴裏。
“一看就是沒餵過孩子的。”王初籬嘲笑道。
“我又還沒結婚!”更沒生過孩子啊!
“我也還沒結婚。”他抓着她的手,輕易的就將奶嘴塞入小羊的嘴裏,“還不是很厲害。”
“這麼行,以後孩子都你照顧!”
“現在就跟我聊到生孩子之後的事啦?還沒結婚呢!”
“你!”可惡,又被他吃了言語上的豆腐去。
她惱羞成怒踩上他的腳背。
“還好你沒穿高跟鞋。”一點感覺都沒有。
“王初籬!”她快氣死了。火大的將奶瓶自小羊嘴裏抽出,塞到他嘴中。“吃奶吧你!”
“呸!”王初籬忙把奶嘴吐出。“向瑤!”他大吼。
“哈哈哈!”向瑤哈哈大笑,一旁的夫婦倆也跟着大笑。
“唉唷,好好笑喔,這麼大了還喝奶!”她笑得肚子好痛。
“混蛋!”他一把拽住她的頸,硬是要將奶嘴塞進她的嘴。
“不要不要!”她掙扎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沒人會救你啦!”
“沒人啊沒人啊,沒人啊,救命啊!”
“這麼老的笑話你也能玩!”他巴了她頭頂一記。
“反正你也常玩老梗,彼此彼此。”她將奶瓶搶回去,又是瞧了一會角度才將奶嘴塞入小羊口中。“不要過來喔,我要專心喂小羊!”每次都來亂!
“你的新女友真好笑!”蘇樵竹比了個手勢,“二十齣頭而已吧?”
“她二十八了。”
“二八?二十八?”他面露驚奇。
“幼稚得像十六。”的確是二十八,不是二×八啊!
“咳!”餵奶的女孩重咳了一聲,“說人壞話時請小聲一點!”講那麼大聲是恨不得全天下都聽見嗎?
蘇樵竹抿緊嘴笑,看了下手錶道,“快四點了,我把這些羊奶處理一下,晚上就有雪糕可吃了。”他將裝滿羊奶的桶子裝上車。
“還有雪糕耶!”羊奶雪糕,她還真沒吃過。
“你從進來到現在都像個鄉巴佬,什麼事都新奇。”她怎麼可以一直保持這麼高昂的情緒,讓設計這項行程的他,因她毫不掩飾的開心而充滿成就感!
“我不是鄉巴佬!”她瞪他,“我這叫城市俗!”
“好啦,你們別鬥嘴了。”蘇樵竹接過向瑤遞過來的空奶瓶,“初籬,你不是要帶向瑤去騎馬?”
“對!我要騎馬!”她高聲大喊。“我還沒騎過馬,我一定要騎!”
“快去吧,天黑了就不適合了。”
“好吧!”
他裝作一臉無奈,向瑤才不放在心上,拚命催促,“快走啊!短腿!”
“矮我二十公分的人敢說我短腿?”
“比你矮不見得比你短啊!”她做了個鬼臉。
“哪裏比你短了?”他一把將她拉過,腿貼上她的,“看到沒,比你長這麼多!”
雖然着牛仔褲,當兩人腿貼腿時,那牛仔布的厚度好似不見了,她心思紊亂的將他推開。
“好啦!你比較長就比較長!愛計較!”
“死鴨子嘴硬!”
“小氣鬼!”
“好男不與惡女斗。”
“你乾脆直接說我輸了!”
他瞪她。
她裝作沒看見。
地上參差不齊的長着嬌小的黃色花朵,她矮身拔了一朵,在指尖上轉着。
“喂!你帶過幾個女朋友來這?”她希望她的語氣沒有任何刻意探究的痕迹。
王初籬偏頭覷她,“我記得以前有人說過,不過問情史的。”
“我就隨口問問,又沒逼你一定要回答!”幹嘛酸她。
“就路巧芝一個。”
她曉得路巧芝曾是他最愛的女人,那他這次竟帶她來……她用力咬住下唇,警告自己不要亂想。
她沒路巧芝的本領在第一眼就讓他鍾情,即使是現在,他們之間也不過是在搞曖昧而已,曖昧的濃度越來越濃,是因為兩人單獨相處多天,等回國就會恢復平常,戲還是要照着劇本走的。
她很清楚,所以常常告誡自己要從奇妙的氛圍中抽離,像個局外人冷靜分析,只是她對於抽離方面,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她很怕,真的很怕。她太了解自己一旦陷入時,是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爬出來,所以這五年來,她遲遲不敢去談戀愛……
“向瑤!”大手搭上她的肩,她如電擊般跳起。
“什麼事?”
“在想什麼?馬廄都過了!”他指着入口。
“喔,沒什麼。”她忙轉入馬廄。“真的有馬耶!”
馬廄裏頭大約有七、八匹馬,黑的、棕的、白的都有,只只健壯英挺,即使被關着,亦難掩意氣風發。
“我可以騎哪匹?”她充滿期待的問。
“你騎這匹吧。”他帶她來到一匹白馬前,“這匹馬是母的,個性溫馴,適合初學者。”
她望着馬兒,心想路巧芝說不定也騎過它。
“好啊!”她點頭。
“來。”他給她一顆方糖,“喂它吃,摸摸它的頭,跟它建立一下感情。”
她嗅聞一下,“這是糖?”
“馬喜歡吃甜的。”他朝她眨眨眼,“看好。”
他兩手負於後,將糖藏在其中一隻手裏,再兩手握拳同時擺放在一匹高大的黑馬前。
她好奇的看着,黑馬似在思索的靜默了一下下,鼻子頂了頂他的左手。
王初籬攤開,果然藏着方糖,馬兒看起來十分開心的將他掌中的方糖吞咽了。
“你也玩玩看。”
“好!”
她學他讓白色母馬猜方糖藏於哪只手,可惜白馬猜錯了。
“再一次。”他說。
“我們再一次喔!”她輕聲對白馬說。
這次她一樣藏在右手,而馬兒猜對了。
“好棒,你猜對了!”她開心的摟了摟馬頸。
“培養感情完畢,出來溜躂吧!”王初籬拉出白馬與黑馬,分別上好馬鞍與韁繩。
“戴上。”他將帽盔丟給她。
“好重!”這比騎摩托車時的安全帽重多了。
帽盔不只重又大,幾乎壓到她眼睛了。
她將扣子扣好,他扶她上馬。
“用你的中指勾着馬韁。”
“不是全手抓喔?”她照着他的指示,感覺有些奇怪。
“不是。”他幫她調整了一下手勢,讓韁繩夾於食指與中指,中指與無名指間。“另一手可以扶着馬鞍。”
“好。”前傾的頭盔壓着了她的視線,她忙扶起來。
“你沒調整好。”他拉短帶子,“你頭太小了。”
“它好重。”她撅嘴。
“真材實料啊!太輕沒有保護的作用。”調好帶子,他從頭檢查一次,確定她的裝備、姿勢都正確,才翻身上了旁邊的黑馬。“稍微輕扯韁繩,我們先散步走看看。”
“好。”她心頭充斥着躍躍欲試的興奮。
韁繩輕扯,馬兒果然往前走了。
“它走了!”她興奮的喊。
“城市俗小姐,小聲點,等等它被你嚇到,狂奔起來你就慘了。”
“喔!”她忙掩嘴,但仍掩不住滿眼笑意。
他走在她身旁,照看着她。
“你膽子很大。”他說,“很少人第一次騎馬,笑得這麼開心的。”完全看不出任何懼意。
“是真的很開心啊,我第一次騎馬耶!”她摸摸馬的頸子,又摸摸馬鞍,忍了一會,還是憋不住想探究的衝動,“路巧芝也會怕嗎?”
“她根本不敢騎。”靠近馬三步就嚇得眼淚汪汪了。
“是喔。”她力持嘴角的平整,以免讓他看出她比上馬時更為愉悅的奇妙心境。“你們來過這幾次?”
“一次。”
“難怪繪理子一臉不太確定我是誰的樣子。”
“我忘了交代。”他故意笑得眉眼彎彎,“下次我會特別叮囑。”
她微昂下巴,語氣不覺發酸,“免得你的新女友不爽是吧?”
“吃醋了?”
“我幹嘛吃醋,我又不是你的誰!”她撇過頭去。
明明一臉氣呼呼的模樣,還說不吃醋!他真快被她笑死了!
“我可以跑跑看嗎?”她轉過頭來問。
“小跑步嗎?”
“對啊!”
“你可以試試看有沒有辦法讓它跑起來。”
“不是扯一下就好喔……”
話還沒說完,向瑤眼角餘光發現有個黑影自草叢中竄出,她才想定睛瞧是啥,臀下的白馬受了黑影驚嚇,嘶鳴一聲,邁腿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