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男人婆,妳不要嚇我!妳醒醒呀,快醒醒!」亞倫伸出顫抖的雙手抱住薇拉,不敢用力搖晃,膽戰心驚地以不停抖動的手掌輕拍她的頰。才剛鬆懈的心又被這血紅的一幕揪緊,如同失了錨的船不知如何靠岸,完全沒了主張。「別嚇我呀,妳不會有事的……妳別完全沒反應,這不像妳會有的舉動……」

拜託,給他一個白眼或是一句嗤笑都好,眼前臉色死白的恬靜模樣令他失措,沒有活力太不像她,不!根本不是她!

從小到大的相處情形不斷躍入他的腦海,男人婆故意在他傷口抹鹽……她惡意整人時可愛又可惡的笑……她生起悶氣,嘟嘴背身不理他……她看到新奇植物時眼神一亮的迷人光彩……明明跑不過他,卻還是與他嬉鬧的男人婆……會跟他比懶惰,猜拳決定誰料理晚餐,哪知卻把把皆輸,她常是鼓起紅撲撲的臉念念有詞一整晚……

那些甜美可人又惱得人放不下的身影才是男人婆,不應該是這般的毫無人氣!

眼前的一切加上腦中不停的浮現過往,一再的刺激亞倫失了方向的心,足以使人發狂。

他雖然還沒有,不過也距離不遠了。

一群人都沒預料到情況會有如此變化,在聽到亞倫的嘶吼后不禁一愣,這才急忙圍向他們。

「亞倫小兄弟,你別激動。」爻焰想要將他拉離薇拉,可是亞倫半跪着的身軀不動如山,絲毫沒移動半寸。

他對幾名跟班使了個眼色,四個人聯手才將死不肯鬆手的亞倫架開。

「你們做什麼?讓我待在她身邊!」亞倫不斷地掙扎,力道勇猛,讓四名進入大陸風雲榜的大男人險些招架不住。

「大哥,你冷靜一點,你這樣只會延誤治療時間。」裘洛也刷白了臉,力持鎮定的哽咽聲卻泄漏出她的不安。

她跑遍全大陸,與朋友聚少離多,生離死別的也不是沒有,但親眼目睹才明了那震驚感有多強烈。

怎麼會……上一秒還好端端的與她東扯西聊,下一瞬間就渾身浸於血泊中……

「是呀,你一直抱着她不放只會讓她的生命靈體消失,一消失就沒得救了。」

「真的?」亞倫倏地掙脫箝制,雙手如溺水者攀到浮木似的緊抓住爻焰領口,「拜託你們,一定要救救她!拜託!」他的眼眶發紅,聲帶如同栓緊的發條難以發出聲響,他必須使出全身的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雖然口口聲聲喃念男人婆還有救,但其實他心理有數,除了在生命靈體消失前施行復活術,不然男人婆怕是永遠不會再睜開眼……

沒有她在旁打打鬧鬧的日子過於黑白,他拒絕去想會有那麼一天!

泠纓晃到亞倫的身畔安慰他,「鎮定點,你再繼續發狂下去也會倒下,我們沒那份心力同時照顧兩個人。」她認為這是很實際的慰問語。

豎琴手趕緊上前拍拍亞倫的肩膀,「大姊是在為你着想,你別以為她在詛咒你喔。」老大的女人沒管好,他們有責任替她說說好話,挽回劣勢,免得快捉狂的亞倫失手宰了她。

爻焰也覺得有必要引開亞倫的注意力,「咳,別擔心,羅傑小弟有辦法。」他一句話就輕輕鬆鬆地將眾人的視線調往正蹲在薇拉旁邊的精靈族少年。

「羅傑小弟,她是我的朋友,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活她!」隨着衣襬的微晃,裘洛澀澀的嗓音傳入羅傑的耳里。

「我盡量。」

白皙的手緩緩覆蓋於薇拉的額頭上,羅傑沒去理會爻焰類似推卸的行為,只專註在觀察手下的軀體還有無生命跡象,要是生命靈體已經潰散,他也愛莫能助。

所幸,在消失前被他穩住了。

亞倫屏息以待薇拉奇迹式的張開眼睛,但等了又等,她還是一動也不動的。

「男人婆怎麼還沒醒來?」

「當然不會醒來。」羅傑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雲淡風清的開口。「我只能保住她的生命靈體,但我可不會復活術。」

復活術是高等的神聖系魔法,格雷佛蒂大陸上熟悉此魔法的僧侶五個手指就數得出來。

他該怎麼做?去哪找一個剛好會復活術的人?而且那個人又剛好肯幫他?亞倫求救似的彷徨雙眼不自覺地飄向爻焰。

啊!那視線像銳劍直刺入爻焰的心窩,他有一絲絲的罪惡感,暗自決定要將奧克大師的遺作會帶衰的事當作永恆的秘密。

是的,他隱約覺得他們是間接害死薇拉的幫凶。

這份愧疚感喚起他回憶中的一號人物,那個傢伙恰恰好就會復活術!雖然不太想見到那張面孔,但為了亞倫小兄弟,他也只好抖出那傢伙行蹤。

「我知道誰會。」爻焰輕嘆了一口氣。

「不會吧?!」琴弦斷了。

「老大,你說的不會是正好我想的那一位吧?」鼓手很驚恐的甩了弦樂手一個巴掌,想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夢中,所以聽錯了老大的話。

「痛!」弦樂手無辜挨了一耳光,馬上以怨報怨地回踹一腳,「老大,亡佚之谷不好走耶,那邊又沒傳送石。」

「不管多難走我都非去不可。」亞倫鬆了口氣,至少有個目標,而不是海中撈月。「畫張地圖給我吧,拜託了。」

「我剛好有事要到那附近,就一起上路吧。」爻焰咧開一抹笑。

「我也要去!」裘洛跳出來為自己申權,「我要確定薇拉安然無恙。」這是原因一,另外一個理由是──她從沒聽過、去過亡佚之谷,可惡,爻焰竟然暗杠!

「為了避免法術突然失靈,我也一道前往好了。」羅傑也為自己請命。

一直默默佇立於外側的葵艷突然開口,「我可以送你們一程。」她隨手一揮,從雲霄中飛快地俯衝下一隻威猛的巨龍,她懷中的米可很雀躍的跳上龍背與牠話家常。

「我想,由牠帶我們去亡佚之谷會省去許多麻煩。」她從沒聽過有關這地區的訊息,不知道哪裏有沒有新貨色?

呃……聲勢真是浩大,算了算竟有十個人要闖入亡佚之谷。

爻焰心想,不知道那傢伙會不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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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會介意!只要給他錢,一切都好談。

「患者是這位俏麗的姑娘嗎?」指了指躺在白色床上的女子,斯文的男子笑得彷佛天下無難事,有安撫人心的作用。「復活術是高等魔法,施行一次可要花費不少精神……別露出那種眼神,我又沒說不救,神愛世人,身為祂的臣子,當然也有如此的胸襟。」他推了推懸挂於左眼的單眼眼鏡。

「神父,拜託你救救她。」亞倫握住薇拉的右手,希望能藉此傳遞能量到她冰冷的身體之中。「不計任何代價!」

「我不是神父,叫我以薩就好。」他向亞倫微微一笑。神父是西方宗教體系的名稱,他可不要被歸類於那一派的子弟兵。「你別這麼嚴肅,救人性命哪需要用到『代價』這麼誇大的名詞?我只是要一些小小的捐獻。」他比出兩隻手指縮短其間的差距,代表自己真的只要一些些就好,一點都不貪心。

總之,有錢好辦事!

「我身上只有大約一千庫倫幣,這樣夠嗎?」亞倫將身上的錢幣全數掏出奉獻給以薩,他又補充道:「如果不夠,我會慢慢償還,請你救救她。」他的語氣里有着深切的乞求。

從一個人的聲調可以看出他付出的感情有多少,這男的,也是位有情有義的好漢子啊!嗯嗯嗯,很符合他的教義:有情有淚,至情至性!

「以我平常的價碼,一千庫倫幣連塞牙縫都不夠,但看在你我這麼有緣的份上……這樣吧,你就加入我的教派,我替你打個折扣。」以薩再次對他露出和煦的笑容。

「沒問──」

「等等!」難得低調站在一旁的爻焰終於有話要說:「錢不是什麼大事,我替亞倫小兄弟付清。」他得避免無知的亞倫小兄弟誤入歧途。

「喔?」一直將爻焰當作透明人的以薩這才瞥向他,以薩笑得斯文有禮,「我剛剛沒聽錯吧,你要出錢?」

「對,沒錯,我出錢!」爻焰朝正前方拋出媚笑,只以眼角餘光斜視以薩。

「五十萬庫倫幣,或者以十袋金幣來換。」以薩獅子大開口。

「好像比上次更貴了呢。」爻焰笑得更魅惑。

「還用問?因為出錢的是你啊。」

……兩個人各據一方,笑個不停,卻都沒正眼瞧上對方一眼。笑!笑!笑!大概笑到嘴巴抽筋才會停吧。

附註: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他們有心結。

裘洛寫着寫着,也覺得好笑。

羅傑見她笑得開心,嘴角也揚起了弧度。

來求援的人不是面帶哀色就是愁雲慘霧,幾時見過這麼一團歡樂的氣氛?

亞倫也挺想笑的,如果不是男人婆還昏迷不醒的話。他能做如是想,是因為以薩看起來配合意願很高,只差施行法術這個步驟了。

「爻焰,我不能無緣無故拿你這麼多錢。」

「別這麼說嘛,太見外了,你跟我是拜把兄弟啊!」

「我很感激你的心意,心領了。」

「聽到沒?亞倫自己心甘情願加入我的教派。」明智的選擇。

「千萬別這麼想不開,亞倫小兄弟!」爻焰對他曉以大義,「是兄弟就別這麼多禮,何況我錢多得沒地方花,你就當作我想做善事積德,讓我幫你吧。」道德淪喪啊!將錢捧上門去請人花還被拒絕,天理何在?

「你嫌錢多是吧?」以薩笑得溫柔至極,「好!就如你所願,我接受這個患者,價錢是我剛剛說的三倍。」

咦,這是下戰帖嗎?

爻焰臉偏轉十五度,伸出手指向那群跟班勾了勾,豎琴手將早已準備好的三十袋金幣呈上,「那,要不要清點一下?」

「不用了,既然錢已經付清,我立刻還你一個生龍活虎的俏姑娘。」以薩二話不說地開始進行復活術。

「啊……呃……喂……」亞倫完全插不上話。

他們怎麼可以自己就討論出結果,都不管當事人的感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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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袋金幣花得很有價值。

以薩拿出極為良好的職業道德,施行白魔法之中最高級的復活術──生命之光,不僅救回薇拉垂危的性命,還將她的傷勢復原到完好如初的狀態。

亞倫繃緊的神經終於鬆弛,才發現被男人婆這樣一嚇,精神早有耗弱的跡象,大概會早個十年升天。

在與眾人道過謝后,葵艷順路載他們兩人還有米可回到英格爾,因緣際遇湊在一塊的大夥也就此各走各的路,各奔前程。

裘洛說得瀟洒:「放心,沒多久又會相見的,你以為天下能大到哪去?」

雖然有些遺憾,這種感受並不難理解,在近距離的與大陸上的風雲人物相處后,很難不折服於他們的個人魅力,甚至,短短的時間內就讓人產生些微信賴感……

他果然還差得遠,需要多多磨練才行。

一點一滴增強自己的實力,他不奢求能超越他們,但至少能更接近他們……至少不要再像這次的事件一樣,讓他只有無力感,整個腦袋昏沉沉,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幹着急。

不過這種事,一次就夠了!

「刺蝟頭,你今天怪怪的喔。」默不吭聲就算了,他還一直牽着她的手呢!

「……」

「什麼啦?說大聲一點,我聽不清楚。」她又沒學過竊聽的技能。

「我……溫度……」勉強辨識出幾個音節。

「我聽不到!」要說就說清楚一點嘛!

臉色爆紅的亞倫也火了,乾脆豁出去的吼道:「我說,我只是要感覺一下妳身上的體溫不行喔!」冰涼而蒼白的印象太深刻,他只是想藉著感應體溫讓他心安罷了,一定要他講得那麼明嗎?

「你可以再說得更大聲一點,讓全城的人都知道算了!」不知道前因後果的人一定會往曖昧的地方想的啦!

丟臉!真是丟臉!

「總之,」亞倫深吸一口氣,將音量降低,「就是這樣。」他略微粗暴地扯過她的手後繼續埋頭往前走。

「什麼叫做就是這樣?敷衍我……刺蝟頭,你急着走去哪?」因為對方突然的舉動而踉蹌了幾步,薇拉原本想繼續挑毛病,但在她察覺走在前面的亞倫連耳朵都紅透了后,火氣也就很沒志氣地消了大半。

「去買傳送捲軸。」

「啊,我們要出城?」這麼快?英格爾都還沒逛過呢。

「先去薩爾遜一趟,辦完事後再回來。」

「辦事……啊!」要停下來也不先招呼一聲,害她撞到鼻子。

一直窩在薇拉懷中的米可也被擠壓成白色的大餅一塊,牠感覺到空氣稀薄,快要窒息了,肥短的前肢在空中不停飛舞繞圈。

「男人婆,我決定我要的進階職業是哪一種了。」

「哪一種?」她一臉好奇。

亞倫頓了一下,後來乾脆心一橫的轉過身來面對她,薇拉這才發現他似乎需要緊急治療,病因是腦充血。

「騎、騎、騎士。」發覺自己居然緊張到舌頭打結,臉不禁更紅了,亞倫為了不讓自己有後悔的餘地,飛快地說:「騎士的技能很多重,又能修習保護他人的法術,所以我選擇它。故事不都這麼說的嗎?每一位公主的身邊都會有一個專屬於她的騎士,願意付出他的生命來保護她的安危。公主在騎士的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這跟我選擇騎士的原因差不多啦。」他噼哩啪拉的快速說完,「了解?」

「了……了解。」真虧他說得出口,害她也跟着臉紅了。以刺蝟頭的個性,能說出如此暗示性的話也真是難為他了,雖然沒有正式告白,可是她懂。

終於,他們之間有人率先越過那條界線了。

「知道就準備上路了。」亞倫扯過她的手再次邁開步伐。

莫非他在害羞?嘻嘻嘻……等等,不太對……

「意思是以後的旅程會很危險?」

背對她的亞倫僵硬地點了下頭。

「那你怎麼沒考慮把我送回波波魯村?」擺明要她受死,這不太對吧。

「妳要回去?」

「才不要!」不需要經過思考就能回答,她還沒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呢。

「那不就得了。」亞倫偏轉的臉上有着得意的笑。

可惡啊!原來是她反被吃得死死的。

「我是可憐你不會煮東西吃,然後把自己活活餓死……笑什麼笑!」不甘心的粉拳揮出。

亞倫笑兮兮地往後退了一大步閃過,「這麼有同情心?我好感動喔。」

「你才知道,光看我從小到大免費幫你治療那麼多次就可以看出端倪……你還笑!」笑得越來越欠扁了。

「我這是贊同的笑啊,絕對不是在笑妳口是心非……啊,我說出來了嗎?」他轉身落跑。

「你!」薇拉將米可放在地上,「可惡,你別跑!」氣惱的粉嫩身影尾隨在後。

怎麼又來了?

米可無辜的眨了眨眼,只好認命地慢慢追上兩個不負責任的主人。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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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報何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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