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是你的娘子。」她冷冷的道。
「快了,爹娘已在合八字、看我們成親的黃道吉日。」
他愈瞧她就愈喜歡,雖然她在那些賞花、賞酒的筵席里極少跟他交談,但卻是惟二個不以斜眼瞧他的閨女,也是惟一一個不會吃吃笑着的千金嬌女。
「你很愛書。」她暗暗的吸氣、吐氣,逼自己對視着他那雙定視不動的眼。
「因為書中自有顔如玉、黃金屋。」他呵呵直笑,也因這笑雙層下巴抖動個不停。
「那就快看你的書。」她憋着一肚子火的道。
「但我眼前就有顏如玉,我娘說等你入門,就要先讓你生個娃兒,最好一年一個。,我娘還說進了我們家門就是我林家人,不能再讓你耍脾氣,我得像我爹那樣一吼就震住妻子;我娘又說要再讓我討兩門妾室,你不能有意見……」他嘰嘰喳喳的說著「我娘說、我娘說……」還邊搖頭晃腦,像個安坐在學堂里跟着老師之乎者也的古板學生。
老天爺,她快瘋了!趙湘琴有種置身在冰天雪地的感覺,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個媽寶!
她倏地從椅上起身,林泰昂愣住了,「怎麼了?娘子。」
「我突然身子不適,想回房歇着。」
「呃——那好,我回去了。」
她點點頭,目送他跟小廝離開后,長長一嘆,甫要回房,就見郭芸自廳堂後方
的翠玉屏風後走了出來,「娘?」她發現她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了。
「娘覺得好對不起你,是娘過去太過溺愛你嗎?像你爹說的,即使你有好家世、長得如花似玉,卻只能配給林泰昂,他娘聽來很不好侍候啊,你嫁過去肯定要受委屈了……」這一說,郭芸難過得眼淚又落下了。
原來,她都聽到了!趙湘琴突然伸手擁抱住郭芸,當了兩年多的母女,她知道郭芸是真心疼愛自己的,過去的她並非孤兒,只是實際的生活與孤兒無異,她有一對自私又富有的父母,他們各自尋樂子,而每回爭吵談到離婚時,上億的財產兩人爭着要,就是沒有人要她……
所以,當了趙柏慶跟郭芸的女兒后,她才真正的感受到何謂親情。
但她的熱情表現顯然讓郭芸無所適從,吶吶的問,「怎、怎麼了嗎?」
聞言,她放開了郭芸,以袖子溫柔的輕拭對方臉上的淚水,「放心吧,娘,我不會受委屈的。」因為她絕不可能嫁給林泰昂!
接下來的日子,趙湘琴每周至靈安寺禮佛,都與空峒商量如何退拒這門婚事,但兩人腸枯思竭的也想不出好方法來。
「其實有個還不錯的「現貨」,若你喜歡,師父買給——不是,幫你喬一下。」空峒眼裏閃動着惡作劇的光芒。
她光瞟上一眼,就知道是哪個囂張跋扈的現貨,「不必了,師父。」她敬謝不敏。
他呵呵笑着,「湘琴,璟宸是真的不錯,沒有半點放蕩不羈、沒有不良嗜好,身處高位、家境富裕又文武全才,更甭提那張曠世悛顔有多迷人,加上老王爺仙逝了,家中僅存一寶,老王妃也是親切善良、好相處,你們絕對沒有婆媳問題。」他頓了一下又道:「還有,老王爺的四名妾室全跟着庶出的兒女在外居住,你也不必擔心會出現一堆姨娘要你侍候等問題。」
她受不了的搖搖頭,「師父現在還真像超級推銷員。」她直接嘻他。
但他一點也不以為意,「哈哈哈,說的好,但老衲推銷的絕對是曠世珍品、尚未讓人搶下的極品。」他意有所指的比出了大拇指。
贊力她直接對他翻白眼,卻仍聽明白他在指什麼,梁璟宸有潔癖,沒有女人近得了他的身,弦外之音就是他還是處男。
「他貴為親王,上門的媒婆其實很多,但他的潔癖很難處理,他就是無法跟女人親吻擁抱,甚至連床笫之事——」
她雙手做制止狀,「夠了,師父,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的事。」
但空峒可不管,強迫她接收,「他討厭黏膩汗漬、討厭一點點的臟污,所以,不管是什麼千嬌百媚的美女他都不要,即使是因為他而把自己變成有潔癖的閨女,他也照樣拒絕。」
「那師父還推銷什麼?」她忍不住反問。
「唉,這就是讓老王妃最頭疼的事,她只有一個嫡子,總得娶妻、總得傳宗接代,那可是一份無法置之度外的責任與義務。」空峒邊說邊搖頭,「更甭提他們還有一大堆的親戚、一大堆的庶子庶女眼巴巴的等着要爭產,這麼多年來,我多次受老王爺夫妻拜託,要說服他娶妻生子,但他直言,老衲當說客也沒用,他這輩子不碰女人,讓老王爺最後帶着遺憾離世……」
空峒口沫橫飛的說了那麼多,才發現趙湘琴正努力的攪着她眼前的一桶石膏粉,壓根沒在聽他說話。
他搖搖頭,走到她面前,指指自己,「你這樣不可以喔,師父還在說話呢。」
她嘆了口長氣,不想指出他說的根本都是廢話,何況,她一點也不i給梁璟宸。
「湘琴,他真的比林泰昂——」
她投降!她放開攪動的石棒,以手示意空峒先別說話后,這才一臉認真的道:「師父知道嗎,就在七天前,某人站在高塔旁的坡道上遠眺鬱郁層巒、雲霧繚繞的美景,見到我正要拿着剛做好的人皮面具去方丈院給您時,他竟意有所指的道:「明明是明凈清幽的好地方,可惜了,怎麼出現母豬?還是黃鼠狼?呵!原來是師妹啊。」」
聽到這裏,空峒仰頭哈哈大笑。
她可是臉上三條黑線,「他討厭我的程度跟我討厭他的程度相當,甭說我願不願意嫁他了,他要願意娶我,那肯定會天下紅雨!」
「也是。」他撫着下顎,臉上有着失望,這對小冤家可是他眼中的一對寶啊。
但誰也沒想到,六天後真的有天下紅雨的機會。
晉陽王朝的金鑾殿上,雍容的皇帝一如往常的上朝,待滿朝文武上奏完要事後,隨即宣佈退朝,在百官拱着手,一片「恭送皇上」聲中,返回太陵殿。
而殿內的文武官員在各自散去前,尚得一一向襄王爺杜鵬拱手行禮再走。
年逾六十的杜鵬曾為先帝的寵臣,亦是當朝權臣,私下結黨營私、培植人脈,在全國各地安插耳目,勢力如日中天,眾臣對他不多點敬重也不成。
新皇顧忌其勢力,明着已不需要他輔佐國事,私下更是進行着要瓦解他勢力的計劃,而梁璟宸身為新皇的親信自然明白這一點。
但杜鵬與他父親同朝為官多年,即使他對杜鵬私下仗勢其權、爭功諉過、倚老賣老的行為不以為然,仍以晚輩之姿上前拱手請安,「襄王爺。」
杜鵬撫着白須,「敦親王年已二十八,還沒成家意願啊?」
「多謝襄王爺關心,璟宸目前只在乎國家大事。」
「也是,王爺現在可是皇上最仰賴的親信,哪像老了的我,皇上……」杜鵬搖搖頭不再多說,但也成功的透露自己可不是不明白皇帝近日刻意的疏離。
功高震主是事實,但在場的文武百官也都明白此事不宜多言。
只是杜鵬在朝廷勢力仍不容小覷,眾人趨炎附勢,小小聲的勸着、拱着,只有梁璟宸以有要事待辦為由,先行離開,卻未注意到杜騰的眼神追上他,迅速的閃過一道不悅的精光。
梁璟宸甫步出殿門,就見皇帝身旁的總管太監快步走來,拱手道:「皇上請敦親王前往太陵殿一敘。」
皇上不在早朝傳喚肯定有其顧忌,必是極機密之事。思緒間,梁璟宸腳步未歇的在總管太監的陪同下前往皇帝處理國事、批閱奏章的太陵殿。
一踏進富麗堂皇的太陵殿,就見皇帝坐在桌案前批示奏章,身旁還有名小太監幫忙磨墨,而桌案上則是堆積了一疊又一疊待批的奏摺。
皇帝約莫四十多歲,龍眉鳳眼,出生皇家,有股不怒而威的王者氣勢,但也因為身在皇家,生命中有很多不得不扛的重責,像是接掌國事,成為天子。
只是國事如麻,處理已相當費力,還得培植自己的親信,這皇帝還真是不好當。
梁璟宸走上前一揖,「皇上。」
皇帝抬頭一看,笑了道:「愛卿來了!賜坐。」
梁璟宸坐下后,皇帝即示意小太監退了出去,再看了一旁的太監總管一眼,太監總管馬上將手上的信函交給梁璟宸。
「江蘇一帶爆出貪瀆案,牽連頗廣,這是欽差派人快馬送進京的密函。」皇帝邊說邊看着梁璟宸展信。
信中所述,該地有不少富商給地方官孝敬金,除了買官升遷外,還有更多藏污納垢的貪瀆藉由爭搶運河使用權來進行交易,情況已愈來愈嚴重。
而且,這些貪瀆案極可能有更高官階的人涉入,因為據調查很多金錢及消息都會北上,送達京城裏的悅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