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孤獨的掌聲，伴隨平板的聲調響起。

「韓原烈先生，今天是你歡度二十九歲的日子，請許願。」

「我希望……早日離婚。」

他結束以上的自問自答後，吹熄蛋糕上的蠟燭。

寬敞寂寥的空間瞬間一片漆黑。坐在桌前的失意男人，將臉埋入雙掌中。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安撫低落又無奈的情緒。

玄關傳來解鎖聲，他卻連頭也沒抬，因為，知道這裏密碼鎖的人只有兩個。

「阿烈，你在家嗎？」進門的是兄長韓原旭。

韓原烈早知道還沉浸於新婚喜悅中的妹妹不會來這兒。

雖然他已經交代過今天不見任何人，但比起凡事以妹妹為重的他，韓尋映更重視她那個警察丈夫，仍讓他很不爽。

「我在這裏。」韓原烈拿起手電筒，自下顎的位置往上照。

韓原旭被突然出聲，又只露出一張幽靈般青臉的弟弟嚇着。

「你搞什麽啊？為什麽人在家卻不開燈？」他摸黑探了探牆上的電燈開關。

「客廳的燈壞了。」

「壞了不會找人來修？」謹慎地觀察動線，韓原旭來到開放式廚房。

「我覺得現在的自己比較適合黑暗。」

韓原旭透過手電筒的光線，看着桌上的一切，還有弟弟那張苦悶的臉。把手上提着的兩份禮物放在一旁，他在桌前坐下，拿起打火機。

「重新點上蠟燭，我來替你慶生。」

韓原烈伸手阻止，「不用，我已經許完願了。」

「喔？你許了什麽願？」

「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早日離婚。」

韓原旭笑了笑，「誰教你把最後一個願望也說出來，會無法實現的。」

散落在鼻樑上的凌亂髮絲中，透出一道冷銳的目光。

「這樣下去……我會死的。」韓原烈沉聲說。

看了看手錶，韓原旭從脫下的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

「哪有那麽嚴重？」他邊看着手機邊說。

「為什麽是我？」韓原烈的雙肩頹然垂下，仰起臉發出哀叫，道：「我連輝煌的三十人生都還沒走到，就先踏入了可怕的婚姻墓穴！」

「你連未婚妻的臉都沒見到，不應該妄下定論。」

「我才不管她長得什麽鬼樣子！這年代還有指腹為婚這種蠢事，已經夠讓人毛骨悚然，何況還發生在風流倜儻的我身上？」韓原烈用力的拍桌，「論年紀，也應該是三十二歲高齡的大哥你先結婚才對！」

韓原旭終於收起手機，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我有穩定交往的女友，而且這個年紀不算高齡。」

「不算高齡？那我就是幼幼班了。」

韓原烈心想，自己一定是瘋了，這種時候還有說笑的情緒。

很可惜，韓原旭冷靜的性格完全不捧場。

「算命的高人指出，你和夏家千金是萬中選一的好八字，倘若你在三十歲之前還沒娶她，韓家將註定後繼無人；反之，香火鼎盛，綿延不絕。」

韓原烈胡亂揉搓着頭髮，「又是那該死的迷信！」

「我們的父親，按照你口中的迷信，一路創造出『韓朝船舶工業』傲人的成就，他對那位高人的崇敬和依賴，不是任何事能輕易動搖的。」韓原旭冷笑看着他問：「還是……你有勇氣賭個結果？」

勇氣？賭？韓原烈憤怒的眼神中出現了猶豫之情。

「旭，這樣吧。」他一手捂着嘴，一副思索的姿態，「你在今年內結婚，並從現在開始積極展開『做人』計畫，孩子的出生將改變該死算命仙對韓家未來的預測，我就做點好事不去痛揍他，並且安排他永遠滾出台灣，你覺得怎麽樣？」

「同樣的事，你來做也行。」韓原旭漠然的回答。

「我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而老爸也不會同意韓家有私生子這種醜聞發生。你反正早晚會步入婚姻，先作決定也沒差。」

「我計畫在明年的秋天讓婚姻生效，但那時你已過了三十歲。」

韓原烈瞪着面無表情的兄長。他知道大哥做事情喜歡照着計畫來，可是連結婚的時間都算計好，這似乎有些過火了！

「幹嘛堅持在秋天結婚，早幾個月不行嗎？」

「因為天氣涼爽，落葉繽紛，是結婚的好季節。」韓原旭抬起手，緩緩捲起襯衫的袖子，眼鏡下的眼眸堅韌而沉着，「我預計生兩個，最多三個孩子，到時讓我發現因為你破壞了我的家庭藍圖，我只能選擇殺了你。」

「不用你出手，我現在就去跳樓！」

「冷靜點。」韓原旭抬高蹺着二郎腿的右腳阻擋他，「想讓生日變忌日的人，大概也只有你。這個婚，你是一定要結的，不管是為了安撫父親或是我……但韓家以後的子孫問題，你就不用負責了。想要快點離婚，就別讓她愛上你。」

「你明知道這是有難度的。」韓原烈搖搖頭，覺得自己像正聽着天方夜譚。

韓原旭伸手挖起蛋糕上的奶油放進嘴裏，「繼續維持這份可怕的自信，你很快就能在這場被安排的婚姻中如魚得水了。」

「事情不是發生在你身上，你自然無關緊要。」

「只要能從中得到想要的東西，要我和不相愛的女人結婚也無謂──只可惜我想不出想要的是什麽。再說，八字被批天作之合的人也不是我，所以抱歉了。」

韓原烈頹喪地坐回原位。

天作之合……這太誇張了，世上根本沒有這種虛幻的東西存在。

「有過一次婚姻，不會損及我的男性魅力，但離婚對於女孩子的名譽多少會有影響，況且她才正準備從大學畢業。」

「真體貼，你會是個好丈夫。」韓原旭微笑道。「不過，既然你提到了，下個星期的今天，是允希的畢業典禮，父親要你出現在她面前，並給她一個好印象。」

「好印象？你沒發現我從上次的家庭聚餐後就沒再笑過了嗎？」

「往好處想，她小時候不也挺可愛的？你還老纏着她玩。」

「純粹是為了樂趣。」韓原烈用力打開瓶塞，為自己倒了杯酒，「懂事之前，我糾纏的對象無遠弗屆，當時連福利社的阿姨都在我的名單內。」

韓原旭瞧着他，嘴角微微揚起。

這傢伙對女人來說是個禍害，卻是他最可愛的家人。

「別怪我多事，如果真的看不對眼就別碰人家。」韓原旭補充道：「你痛恨的算命高人說過，你和她是一試即中的命。」

入喉的酒，牽引着韓原烈上下滑動的喉結。

他斜睨着兄長，直到酒杯見底。「我若真的幹掉那個算命仙，你能替我保密嗎？」

韓原烈坐在車內看着一群群穿着學士服的年輕人。

他們開心的談笑，紛紛在校門口拍照，記錄這意氣風發的時刻。

早已脫離學生生涯的他，也不自覺感染了歡樂的氣氛，陣陣吹起的微風，更是使得女學生們裙擺揚飛，他的笑容也跟着擴大。

真是青春無敵啊！韓原烈終於跨出車門。

幾雙好奇的目光，梭巡着停在校門外的那輛鐵灰色流線型跑車，當一名造型時尚且高大英俊的男人下車時，他們不約而同發出驚嘆。

那雙剽悍不馴的眼睛和古銅膚色，十足是豪邁戶外型的男人。他將挺拔的身軀倚在車身上，雙臂優閑地交叉，置於胸前。

基本上，這男人的存在就像幅畫般吸引眾人的目光。

「先生，你在等人嗎？」結伴而行的四名女生主動走向前問道。

「是的。」韓原烈唇角微揚，綻出一抹淺笑，「等我未婚妻。」

女孩們露出失望的表情，並開始交頭接耳，但其中一人以相當直接又急於知道的語氣開口問：「她是誰？」

他臉上笑容依舊，只是多了些遲疑，「夏允希……你們認識嗎？」

「原來是允希，怎麽沒聽她提過？」她轉頭看向其他同學們。

「真羨慕！」

「我看你是嫉妒吧？不過說真的，他們兩個還滿相配的。」

「也是啦！有這樣的未婚夫，難怪她都看不上其他追求者。」

「允希超不夠意思的，都沒先跟我們說！」

韓原烈看着你一言我一語的女生們，突然感到無言，但是從她們的交談中，他可以想像夏允希應該長得還不差，至於兩人是否相配……得他說了算！

「可以告訴我，該怎麽找到她嗎？」他問道。

「從典禮結束後就沒看到她了，我們還在想，她可能是先走了。」矮個子的女生率先說明。「帥哥，你們沒有事先約好嗎？」

「沒有，我想給她一個驚喜。」連那女人現今長得什麽樣子他都毫無概念，但這種自打嘴巴的話，休想他說出口。

「哇，好甜蜜喔。我們可以陪你一起等嗎？」

「心領了，我想和她獨處。」

「好啦，我們別打擾人家了。」四個女生終於識相的決定走開，接着，她們轉頭向他揮別，「那……祝好運羅！」

韓原烈站在原地點頭回應。

等她們走遠後，他緩慢地靠回車子，鬆了一口氣，但緊張的情緒再度襲擊而來──有個作民初裝扮的女生正朝他走來。

唉，都怪他這該死的人氣！

他趕緊低頭看着後照鏡，假裝未曾和她視線相對。

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索性拿出手機，準備撥電話隨便找個人聊聊。

「韓原烈先生。」

聽見自己的姓名正確無誤的自她口中道出，他動作停頓，眼睛死盯着地面。沒想到他響亮的名氣，居然遍及這個只適合務農的鄉野地帶！

他抬起頭，揚着一貫的微笑，「我是，你是哪位？」

「夏允希。」

他將雙手緩緩插進褲子的口袋裏，愕然的上下掃了對方一眼。

這個女人，一襲深藍過膝的老氣套裝，整排鈕扣牢牢的扣至下巴的位置，黑皮鞋配上短白襪。極致的復古風繼續往上延伸，黑色粗框大眼鏡極搶眼的掛在她臉上，還有兩根粗辮子加上可怕的劉海──

如果那幾根頭髮也能稱之為劉海的話。

他深吸口氣，試圖在臉上擺出鎮定的神情，「瞧瞧你……我真不敢相信。」

「謝謝你的讚美。」她害羞地抿嘴道。

韓原烈皺起眉，瞬間眉頭鎖得連自己都感到頭痛。

讚美？他讚美過她嗎？

「請教一下……那些是怎麽來的？」他愣愣地指着她問。她顴骨上幾塊還不該出現的淺淡老人斑，徹底戳中他心中足以令他崩潰的那一點。

夏允希摸了摸他所指的位置，「這是曬出來的啦，我很喜歡運動。」

「是嗎……」他也經常往外跑，但看來太陽特別討厭這個女人。

若不是聽見耳邊傳來的嘲笑聲，韓原烈懷疑自己已靈魂出竅。他看了看周遭倍增的看笑話人群，轉身打開車門。

「先上車。」他對夏允希說。

「要回去了嗎？」

韓原烈迅速坐進駕駛座。除了趕快逃離這裏，他也想不出其他能做的事情了。「現在、立刻、馬上！」

她打開車門，捧起放在座位上的漂亮花束問：「這花是要送我的嗎？」

他欲言又止，瞥了她一眼後又痛苦地別開臉。「恭喜你畢業。」

直奔夏家的途中，韓原烈幾乎全然沉默，僅開口詢問夏允希是否有通往她家的捷徑。只要能縮短他和她近距離獨處的時間，哪怕是少一秒都顯珍貴。

他的情緒太緊繃，完全沒察覺她臉上那詭異的淡淡笑意。

「阿烈小子，好久不見啦！」夏景風熱情地迎接等候多時的女婿。

韓原烈站在門口，「岳……我還是喊你夏伯伯吧。」

「沒關係，大家開心就好！你這小子長得真高，以前你才到我這兒。」夏景風往自己的腰間比畫，「現在是個男人了，瞧你，又高又帥。」說完，他便把蠢蠢欲動的手伸向女婿的下顎。

「男人不玩這種遊戲了。」韓原烈邊抓住他的手邊笑着說。

「哎呀，我這個老習慣改不掉。」夏景風不好意思的大笑，然後又往女婿的身旁左右觀看，「你不是去接允希回來嗎？她人呢？」

夏允希自韓原烈的身後慢慢走出來，「嗨！爸爸。」

「你……這是……」

「我們先聊聊。」她一把勾住父親的手臂，迅速拉走嚇得只剩半條命的他。「韓原烈先生，你不會介意吧？」

「請便。」韓原烈直接進屋去，在沙發上坐下，根本懶得多看她一眼。

夏允希以眼神阻止父親繼續出聲，兩個人半推半拉地走進書房。

當她關緊房門的剎那，夏景風的大叫聲也隨之響起。

「女兒，你怎麽會弄成這樣！」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表達我的抗議啊。」

「給我拿掉，醜死了！」他用力摘下她臉上的眼鏡，「你不想為了阿烈小子打扮也就算了，還存心把自己搞得不能見人。你教我怎麽對得起我的老友啊？」

「你為了能對得起老友，就犧牲自己的女兒？」

「話不是這麽說的嘛。」夏景風安撫着她，「你也看到了，我未來的女婿一表人才，家世又好，翻遍全台灣也找不到幾個比得上的。」

「那又怎樣？」激動的憤慨神情又爬上夏允希的臉，「我對未來充滿憧憬，有理想要實現，這些年我那麽努力，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不是為了走出校門就結婚，而且還不是嫁給自己心儀的對象，這算什麽嘛！」

「沒人說過一結婚就什麽都結束了呀！」夏景風看着她，焦慮地來回踱步。

「重點是我和他沒有感情基礎。」她立即道。

「我知道要你突然接受這些的確是有些難為你，但你至少也該嘗試看看，或許阿烈小子他會是個不錯的丈夫……能為女兒找個好歸宿，是身為父親心中最大的心愿。我了解韓家的每個人，這個決定絕不草率。」

「爸爸，我很篤定那個花花公子不是一個好人選。」

當她變裝完成後走出校門，就見到「丈夫」和她的朋友們打情罵俏，而看到她這驚世駭俗的模樣後，他那色迷迷的眼神就徹底消失。

那個男人絕非善類。

「允希，從你出生後，爸爸就堅持給你最好的，可是我照顧你的時間有限，對方又是我信得過的人，自然是替你同意了這門婚事。」夏景風無奈地嘆息，「如果這真的讓你很不高興，我再另外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夏允希靜靜看着父親，最後還是心軟了。她知道父親是個重視信譽的人，出發點也完全是為她着想，所以，她會讓那個男人主動解除婚約！

「我會自己判斷韓原烈。現在開始，我所做的一切，爸爸都別插手管。」

「女兒，你還想幹嘛？」夏景風想抹去她臉上的色斑，「這些又是什麽？」

「別擦掉，畫這個很費時耶。」她趕忙拉開父親的手，再次戴上黑框眼鏡，「記住我說的，否則我明天死也不和那傢伙出門！」

「好啦，但是你要適可而止。」夏景風妥協道。

夏允希這才終於露出真心的微笑。

「咦，那是什麽？」她的視線突然落在父親身後的書桌上。

「咱們的一個遠房親戚結婚，今晚宴客。」夏景風拿起喜帖和紅包袋。「這個是我等會兒要託人送去的禮金。」

「遠房親戚……我見過他們嗎？」

「沒有，那些人連我也不認得幾個。」

須臾，夏允希眼裏閃爍着有趣的神色，「爸爸，我想到一個不錯的點子。」

※※※

又打了個呵欠，坐在客廳里的韓原烈開始感到無聊。

坦白說，他是個很容易感到無聊的人，除了工作外，對很多事就算原本滿腹熱忱，也很容易消失。

然而上天對他何其偏寵，居然給了他一個古物般的未婚妻？

他聽見了夏景風在書房裏的那聲慘叫。

很顯然，每天和夏允希見面的人，仍是備受折磨。

他好幾次想問她，是否不幸被雷劈過，還是兒時曾罹患波及腦部的重病？不然好好一個人，不可能會突然走進時光隧道，回不了現代。

現在，他不再為了堅持離婚而對她感到抱歉，這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會作的明智決定。

很快的，韓原烈的注意力轉向某處。

他站起身，走到酒櫃旁的玻璃櫥窗，拿起擺在裏頭的其中一個相框。

照片里是個他從未見過的美麗女子，那對閃亮的黑眸是那般嬌艷迷人，她甜美的笑容深深吸引住他。

他往旁邊的相框看去，發現除了獨照，還有不少她與夏景風的合影。

奇怪的是，這些照片里沒有夏允希，一張也沒有。

夏允希步出書房，看見韓原烈手裏拿着她的照片，一時之間心跳差點停止。

要命！她作了萬全的準備，卻忽略了這個小細節。

「那是我堂姊。」

韓原烈緩緩回頭，速度慢得幾乎使夏允希的呼吸中斷。

「堂姊？」

「對、對……她常來這裏玩。」她緊張地扶了扶眼鏡，想確定它還在自己的臉上。「爸爸說，家裏要擺一些家庭照才有感覺，可是……我不喜歡拍照。」

「女兒，你杵在這兒幹嘛？」夏景風跟着從書房走出來。

「那個……我在和韓原烈先生聊堂姊的照片。」她在父親尚未開口道出疑問前立刻率先道：「你說家裏很冷清，所以就擺了幾張，對吧？」

「喔……對。」夏景風又看了她幾眼，才把目光轉向准女婿，「我老婆走得早，只生了允希這個女兒，但她長成這樣不敢拍照。」

「爸爸，你真討厭。」夏允希假裝撒嬌抱怨，輕捶父親的胸口。「那我先上樓整理行李，順便好好的打扮一下喔。」接着便翩然上樓去。

「我時常教她要對自己有自信心的。」夏景風帶着尷尬的笑，對韓原烈說。

「我覺得她已經有足夠的自信了。」

韓原烈懷着滿心的遺憾，將手上的相框放回原處。

為什麽他娶的女人不是她，而是消失在樓梯上的那位呢？

「阿烈小子，你一定覺得很失望吧……關於允希？」

豈止失望，他已經成功擋下幾次咬舌自盡的衝動了。

「先別說那個了，她剛才說整理行李是怎麽回事？」他只是依照老爸的指示來和夏允希見個面，可沒打算立即把她接走，讓自己提早痛苦。

「你不知道嗎？等等我。」夏景風又回到書房，再次出現時，手裏多了兩張機票，「韓廣說，為了讓你和允希在婚前多了解彼此，他安排了這趟旅遊。」

韓原烈接過機票，看着上面抵達的目的地。

他知道老爸心裏打着什麽如意算盤了，同時老爸也確信他一定會去。不得不說，這的確是個狠招，只可惜，那並不會改變他和夏允希未來的結局。

「對了，你今晚有空吧？」夏景風忽然問。

韓原烈仍盯着機票，「有啊。」

「是這樣的……我呢，本來是打算在今晚帶允希去喝喜酒的，可是我風濕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我想……」

終於，韓原烈聽出那聲詢問中蘊含何種危險。

他迅速抬起臉，「馬上就要出國了，我得回去整理一下行李。」

「那點小事我來張羅就好。」夏景風臉上滿是懇求，「阿烈小子，那個親戚對夏家很重要，我這把老骨頭卻無法親自出席喜筵，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遺憾……既然我們都要成為一家人了，你就代替我出席，那樣允希也會很高興的。」

韓原烈相信，他就快見證一個長輩老淚縱橫的模樣了。

「……好吧。」他勉為其難道。

夏景風開心的拍拍他的肩，「你能答應真是太好了！因為宴客地點是比這兒更偏遠的地方，天也已經要黑了，你就別開車，我會請司機送你們過去。」

「還有比這裏更落後的鄉下？」韓原烈喃喃自語。

「你這身衣服是夠得體，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夏景風的眼珠子不斷在散發雅痞風格的他身上打轉，「對了，西裝外套！」

韓原烈盯着准岳父飛奔上樓的矯健身影，完全看不出他有風濕痛的跡象。

倏地，某個強烈反射着燈光的不明物體迎面而來。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面前出現了一件閃亮的藍色西裝外套。不敗的歌廳秀主題曲，立即在他腦中響起。

「鏘鏘，我當年的百戰必勝服！」

韓原烈一臉陰沉，「夏伯伯……你不會要我穿上它吧？」

夏景風直接把閃亮的西裝外套披在准女婿僵硬的肩上。「哇！大小剛剛好，原來我年輕時體格也不賴。」

「別開玩笑，穿上它，我還要不要見人！」韓原烈一把扯下它，丟得老遠。

然而，看着准岳父、老爸多年的知交可憐兮兮地蹲在地上，顫抖着手拾起外套，韓原烈心裏充滿愧疚。

他嘆息一聲，上前扶起准岳父，「對不起，我太失禮了……那個給我吧。」

「沒關係的，每個年代的審美觀不太一樣。」夏景風邊說，邊在他穿上外套時，在他的脖子上打了個同色的閃亮領結。

韓原烈一僵。那個鬼東西，他是什麽時候拿在手上的？

夏景風眨了兩下眼，帶着無邪的笑容仰頭看着他。

一陣惱火，他雙手揪住夏景風的領口，「別欺人太甚哪……夏、伯、伯！」

「阿烈小子……冷靜呀……」夏景風冒着冷汗看着准女婿。

別殺他啊，他也是受人所託，況且那確實是他的百戰必勝服呀。

「韓原烈先生，你快放開我爸爸！」夏允希衝下樓大喊。

韓原烈鬆開手，望着夏允希向他奔來。

那位不斷開發他驚悚體驗的未婚妻，終於換下那身應該被擺在博物館裏展示的套裝，卻穿上連舊衣回收商都嫌棄的丑洋裝，唇上還多了恐怖的深色口紅。

見到有人打扮得比他還慘，總算令韓原烈恢復了些許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