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抬手摸了摸鏡子中自己的臉,很冰冷,那只是個影子。她默默地看着,她……和戴辰辰確實是屬於同一類型的女孩子。
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並不是心裏想的那個人,就會發火?別人殘忍地對待了自己,自己又殘忍地對待別人,會很平衡。
她笑了,鏡子裏的她也笑了……終於,她明白了。當柯以勛把她當成戴辰辰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很近,當他意識到她並不是戴辰辰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好遠。他莫名其妙的壞脾氣,他瞬間消失的笑臉和溫柔……她終於都懂了。
她在吵着嫁給他之前都沒想到過!
他說的對,不是他要娶她,而是她非要嫁他。不是他要把她當影子,而是她自己硬要跑來當影子。
她捶了洗手台一下,捶得手生疼。
她突然很想向柯以勛大喊大叫,罵他打他……她對他是真心的!她一心一意想當好他的老婆!他不該這麼對她的!
那股氣在胸口翻騰,她恨不得柯以勛現在就回來,她恨不得馬上就向他大吼出來!她要憋死了!她要委屈死了!
把洗手間的門用力拉開,空無一人的客廳讓她的心驟然一沉,她第一次發現這房子好大,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好空曠!
他沒回來,她千萬句話都沒人可吼。
千萬句話?她比誰都明白,他只要一句話就能噎死她,是她非要這樣的,是她自找的!
她就一手緊抓着門,一手揪着自己的大衣下襟,傻乎乎地站在哪兒……剛才那些就要衝出喉嚨的激憤譴責,全成了比空無一人的客廳更冷寂的空虛。
她……無可質問!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柯以頡和她說的話:在柯以勛沒愛上她之前,千萬不要愛上他。
這話果然很對,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她慢慢地轉了下眼珠,看着她的家,天知道,這是不是她的家,至少不是只屬於她的家。
她也想憤憤地甩手而去,她才不是什麼影子!
可是,這樣……她就會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她垂下手,她還能怎麼辦?她能做的只是——他要時間,她就給他時間!
她還有最後一絲希望,他還是在努力地遺忘戴辰辰的吧?
她走出來,光潔的大理石倒映着她孤單的身影,她低頭看,看了好一會兒……在她害怕失去的所有東西里,第一位的竟是他,她的丈夫!
眼淚終於滴落下來,穿着大衣一哭,渾身就出了汗。
柯以勛推開家門的時候嚇了一跳,“你站這兒幹什麼?”他皺攏眉頭,看傻站在廳里的葉染,“剛回來?”他看了眼手錶,都快11點了!
葉染穿着大衣,淚水早就幹了,出過汗,身上格外冰涼。
“怎麼了?”他有些疑惑,走過來,發現她的眼睛紅紅的,頭髮有些潮濕,流海貼在額頭上。他忍不住拭了一下,“回家幹嗎不脫大衣?一頭的汗!”
他剛從外邊回來,手有些涼,葉染被冰得渾身一顫,她抬起眼來看他,突然發現自己要說出句話來竟然那麼艱難。
柯以勛的眉頭皺得更緊,“出什麼事了嗎?還哭了?”他眼神一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葉染愣愣地看着他,知道他在懷疑什麼。突然,她很害怕,害怕他知道她聽見他和那個女人的對話!如果他和她之間的迷障都揭穿了,他會怎麼對她?她……會不會連影子都當不成了?
“今天……”她終於說出話來了,雖然聲音沙啞得粗礪難聽,都好像走了調,“今天……是我的生日。”
柯以勛的表情一松,隨即像瞪孩子一樣瞪她,“就為這哭了?你想要禮物,可以早點兒說啊。我明天補給你!哭什麼!”
“不用了……”她搖了搖頭,眼淚又被搖晃出來,他已經給了她最好的禮物,不必讓她當著傻子還覺得自己很幸福。
他無奈地笑了笑,摟住她一起上樓,還是生氣了,像她這種年齡正是格外看重這些節日啊,生日啊的階段。“明天一定補送禮物,喜歡什麼?”
她在他懷裏被動地走着,“真的不用了,只要你記得,你生日後一周就是我的生日。”她幽幽地說,他會記得嗎,以後?
他的牙關一緊,一周前的不愉快又被想起,他格外內疚。他發現她輕微地發抖,愕然停住腳步,再次摸了下她的額頭,剛才他竟然沒發現,她的額頭好熱,她發燒了!
一把抱起她,“你真胡鬧!胡亂髮孩子脾氣,哭了一頭汗,現在好了,感冒了!”他快步上樓,沉下臉。
葉染用酸疼的胳膊摟住他的腰背,她不要失去他!就為了此刻的溫柔,她也不要失去他!無論他的溫柔想給誰,她都不放手。
他把她抱上床,脫去她的外套,洗了塊熱熱的毛巾為她擦身,給她掩好被子。
她睜着大大的眼睛,眼神跟隨他的身影。
他拿了葯,倒了溫水,扶她起身,“喂,吃藥!”
她咬了下嘴唇,看着他帥帥的臉龐不忍移開目光,“我不叫‘喂’,你叫我名字!”
他嗤笑一聲,“還能跟我頂嘴,看來病不重。喂,葉染,吃藥!”
她滿足地笑了笑,對,他的照顧是給葉染的。
他輕柔扶她躺在枕頭上時,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抓的那麼緊,“你幹嗎?掰腕子嗎?”他好笑。
“柯以勛……我們生個孩子吧。”
就算只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放棄,她一個人不行就再添一個人!
“生病了就老實點兒!”他用另一隻手戳她額頭,“胡思亂想什麼呢!”
她抓着他的手不放,胡思亂想?不,他不明白,這是她最無奈的選擇!
第二天他下班回來的很早,她還躺在床上發獃,燒退了,渾身還是虛軟無力。
“送你!”他坐在她身畔,拿出一個精緻禮盒。
她還是感到高興,只要不想那麼多,她就能高興。
是一條非常漂亮的項鏈,一顆大鑽石鑲在無數小鑽石鑲成的流蘇中,正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還有一個風格相配的白金手鐲,鐲子上米鑽鑲出精美的圖紋。
“喜歡嗎?”他看着她唇角的微笑,覺得那麼滿足,他終於讓她笑了,彌補了他的虧欠,更高興的是他。
她拿起鐲子,仔細地看了看,“柯以勛,鐲子裏面是可以刻字的吧?”
他又笑着瞪她,“幹嗎?”
“刻上,柯以勛送給葉染的。”
他失笑,“好像是呈堂證供!有誰會刻這樣的字!”
“我就要這麼刻!”她堅持。
“柯以勛送給葉染的?”他笑起來,“幼稚又無聊。好的,我就這麼刻。得讓秘書去,我可沒臉和店員說。”
她卻沒笑,很認真地看着手裏的鐲子。
又一個夜晚,柯以勛握住她細柔的腰身猛力律動的時候,被她手腕上發出的微光刺了下眼,是她的鐲子。自從他刻好了字再送給她以後,她就一直戴着,作為主打禮物的項鏈卻被她置之不理。
她尖聲低叫起來,緊緊地吞握住他的慾望,水嫩的身體綳成讓他發狂的弧度,他動得更快,前所未有的愉悅,綿長而滿足地長吟一聲,解脫了全部熱情。
他喘息着側身倒下,貪戀地看着她高潮過後的迷離神情,像個被寵眷的小仙女。
她原本水汽朦朧的眼睛慢慢睜大,出現了堅決的眼神,他的心一梗,不是那麼舒服。她的眼神太硬,目的性太強,那是種決心,而不是種情感。
她起身的時候,表情痛楚,但她卻不退縮,移過來像條小蛇一樣纏繞到他身上,挑逗地摩挲着他汗水淋漓的身體,“再一次,柯以勛。”
他慾望褪盡,每次她這樣主動要求的時候都讓他敗興。
“不,累了。”他直接拒絕。
“哦……”她失望地從他身上滑下來,默默地想着什麼。
“你可真夠努力的,拿回餛飩鋪子指日可待。”他忍不住刺她幾句,每次她這麼努力地實現她的計劃,毫不掩飾決心和功利,他都忍不住自己的鄙薄,對她的憐愛消散殆盡。“
她伏在枕頭上精疲力竭,她不想解釋,無法解釋。她閉上眼,柯以勛,他永遠不知道她是以怎樣的心情懷他的孩子。
當她興高采烈地拿着驗孕棒從洗手間裏衝出來,大呼小叫着說:“柯以勛,兩條線,兩條線!我懷孕了!”他竟然無法表達自己的高興,她先是用婚姻來換利益,現在連孩子都用上了,這樣的她,讓他厭惡。
也許她還是太小了,不懂得至少要照顧他的感受,把卑鄙的目的多少粉飾一下!
原本她進展的不錯,哄得他很高興。也許是他父母給她的承諾太動她心,她最近格外急切,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懷上孩子,讓他覺得自己只要提供精子就完成使命了。
“有什麼驚奇的?”他坐在電腦前看都不看她,“你我都那麼賣力,再懷不上就該去看不孕不育了。”
葉染被他冰冷的態度僵在那兒,傻傻地拿着驗孕棒,一時無措。
她以為他會像電視電影裏一樣欣喜若狂地舉高她轉圈,沒想到他只是毫無表情地坐在那兒無動於衷。
“柯以勛……”她的心臟一陣陣縮緊,好疼,“你喜歡小孩子的吧?”她問,她需要確認,如果她和孩子兩個人都無法佔據他的心,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抬眼看了看她,發現她的眼裏霧氣迷濛,他的心軟了。不管她出於什麼目的,她已經是他的妻子,她肚裏有他的孩子。“嗯,喜歡的。”他向她笑了笑。
她眨眼,把淚水眨回去,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柯以勛停好車,透過車窗看了看停在院子裏的幾輛車皺眉嗤笑一聲。自從葉染懷了孕,他爸爸媽媽隔三差五就要朝聖似的來這裏探視,還替葉染請了營養師,專職廚師,甚至還叫伺候他們多年的黃姨時不時前來督導給葉染請的保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