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半個月後──

御凌走到弘胄的書房前,看見弘胄的貼身侍衛士壯蹲在牆角邊不知在忙些什麼,渾然不覺他的到來,他一時好奇也跟着蹲下來。

“這……”看清楚他在做什麼之後,御凌滿臉墨色,用陰森森的語調說:“如果我是刺客,你可能已經身首異處了……”

“呵呵……不會啦,我知道是您……”話還沒說完,士壯猛抬頭一看,大叫:“你是誰?”

御凌兩眼一翻,伸手敲他的頭,“你聽不出是我的聲音嗎?”

“可……可是幾天前你還沒有鬍子,怎麼今天就長出來了?”他邊說邊揉着被打疼的腦袋。

御凌得意的按壓自己的假鬍子。“嘿嘿,還不錯吧?”

“鬍子是很不錯,你看起來沒那麼娘了。”士壯一臉正經地說。

“你!”他對上士壯那雙長尾鳳眼。“我哪裏娘了?”

“王爺你長得娘啊,可是賭性一點都不娘,我家主子不准我再和你打賭了。”

“哎哎,怎麼你們爺倆這麼死心眼,這樣日子才會有趣不是?”

“主子說你太聰明,我一定不會贏,所以不准我玩。”士壯老實說。

御凌搖頭嘆氣:“你可別像你主子那樣死板板,這世上好玩的事太多,如果老是這怕那怕的,還有什麼好指望的!你在這裏幹什麼?”

“不會吧,您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啊?這些小東西很可愛厚……今天它們總共出動了六百五十五隻才搬走一隻小螳螂。”

“看這有什麼好玩的?下次我帶你去看斗蛐蛐,那才好玩吶!”

“斗蛐蛐?那是什麼?”

“什麼?連這個你都不知道?你小時候在幹嘛呀?看你人模人樣的,怎麼傻呼呼的連這都不懂,真不知你家王爺到底教了你什麼東西。”

士壯嘿嘿地笑着,一點都不在意。

“好了,我要進去見你家主子,通報一下吧!”

“不用啦,王爺,你們都是兄弟,報什麼名,自己進去就是了啊。”

“那你好歹也站起來報名,讓你家主子知道有人來啊。”

“不用不用,剛才我家主子叫我安靜,所以我不敢出聲,你自個兒進去。”士壯頭搖得如博浪鼓。

御凌嘆氣無話可說,站起來走進書房。

“你來了?”弘胄連頭也沒抬的說。“先請自便,我正忙着把這份奏摺寫好。”

“好,你忙你的。”御凌在太師椅上坐下。王府僕人送上茶來,趁着擺放茶時,他拿眼瞧着弘胄。只見他專心的振筆疾書,黝黑的臉上,一點表情也無。

他總是這樣為國事操勞,生活中除了為皇上分憂解勞外,好像沒什麼樂趣可言,更別提有什麼不良嗜好或是令人詬病的行為,和他這個特意製造出來風花雪月形象的人完全不同,外人很難相信他們會是一夥的。

他端着茶淺啜,眼角瞄到弘胄的耳尖竟然通紅起來。

咦?這是怎麼回事?只有在覺得羞愧或言不由衷時,弘胄的耳尖才會通紅一片,讓他和中迅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他本人卻從來不知。弘胄是在寫什麼會讓他覺得羞愧還是心虛的事?

他悄悄走到書桌旁,彎下身來靠近他,從他背後看着他正在寫的奏摺。

弘胄身上的氣味,猛然地竄進他的鼻子……

他的心一陣狂跳,臉上的溫度也迅速上升,一股熱氣夾雜着羞赧和愧意湧上心頭,那一晚溫存的記憶,居然已經在他的腦海里生根埋下,讓他在此時記起他皮膚的味道,還有他的氣味、他壓抑的喉音……

熱意爬滿御凌全身,直達四肢百骸;弘胄的皮膚雖然黝黑,質地卻很細緻,撫摸起來就像絲綢一般,靠在他身上就像躺在絲被上……

“做……做什麼?”弘胄轉過頭來輕聲說。

他就在咫尺之間和他對視,兩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就像……他的眼光不自主地又落在弘胄的唇上。等、等……一下,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想要吻他?

“你在寫什麼?”他緊急回過神來,勉力出聲。

“在寫今年秋彌的策畫。”弘胄低下頭回答。

御凌直起身來,走到弘胄旁邊的太師椅坐下,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其實一顆心已快從嘴中跳出來。

天,他到底是怎麼了?竟然放不開對弘胄肉體的……綺念!

他不是不愛任何人嗎?怎麼會在心中留下對弘胄的感覺?

“秋彌?那不是快二十年沒舉辦過了?”他呼口氣說。

“是的,自從我父皇上任之後,就取消這項秋天狩獵的活動,不過皇上想要在今年再次舉行,所以命我負責參考從前的例子,好好計劃一番。”

弘胄一點表情也無,看起來很鎮靜的樣子,只是他的耳朵更紅了。

他看出自己對他的非分之想了嗎?御凌心想。只得快快找個話題說:

“這……這秋彌是非常浩大的活動,當年先皇就是因它太勞民傷財才停止這項活動,那麼現在皇上為什麼又要舉辦?”

“皇上是希望能寓講武於遊獵之中,同時親近大自然,讓所有的天青子弟、十幡軍士將領,不要只沉溺於安樂,要居安思危,注動騎射的尚武精神,強健體魄,以表示不忘天青建國的原來精神。”弘胄僵硬地說著。

這一大段嚴肅認真的話,有如當頭一棒,讓御凌立刻回復正常的心思運轉,硬把剛才的綺思全部驅離。奇怪,這麼嚴肅的題目,竟然會使弘胄邊寫邊羞愧?

還是他覺得心虛?不可能,以他的能力策畫這種事綽綽有餘,怎麼會覺得心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才說一句,你就拿這麼一大串道理來砸我,我真是怕死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正經八百?”御凌故意裝出一臉驚嚇的表情。

弘胄看他一眼。“太平盛世之下,就是有像你這樣的天青後代,一聽到要求你的事情,馬上就哀叫連連,一點豪氣也無,這就是為什麼要舉辦秋彌的原因。”

“是是!原來就是因為我這種不肖子弟,才要舉辦這種動輒三、四萬人的活動,都算在我頭上好了。”她微眯着眼說。

弘胄的臉,終於現出一小朵微笑。“你啊,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懶蟲,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和你混在一塊。”

直到此時,才把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趕跑。要小心,別再犯這種錯誤,他可一點都不想讓弘胄發覺他的秘密。

他笑着說:“那是因為我會帶給你這個老古板無數的歡笑,你若沒有我這個朋友,你這十幾年來的歲月會像老僧一樣,枯燥無味啊!”

“怎麼會枯燥?我有好多事要做。”弘胄站起來,走到他身旁坐下。

“是喔,那至少你要感謝我讓你的顏面常常運動,做出不同的表情,否則你可能永遠就只有那副──棺材表情。”

“呿!胡言亂語。”弘胄燦笑起來,整張臉霎時亮如明日。

“秋狩什麼時候舉行?”御凌拿起茶杯試圖隱藏自己動蕩的情緒。

“和從前一樣九月初,在皇上到避暑山莊的最後二十天,移師到木蘭做演練。”

啊,不行了,他再也不能無動於衷的面對弘胄了,他的一顰一笑深深地牽引着他的心,主宰着他的心跳。

如此一來,很容易就會讓弘胄看出破綻,讓他發覺他就是那個女人。

不行!絕對不行!她一定要回復到像從前一樣,和他嘻笑怒罵的相處情形。

“哎哎,不說這些無趣的事了,我可一點都不想去,你可別排我啊。”

她放下茶杯,又歪斜地坐起來。“我最近因那個花魁的事煩得要命。我要幫她贖身,讓她回家去和家人團圓,她竟然不肯,吵着要我收她當侍妾,可是我父親絕不可能讓我帶朵名花入門……”

這三年來,她固定在雲鳳閣的花魁房裏過夜,藉以掩入耳目,造成她偎紅依綠的假象,沒想到相當成功,讓她贏得京城第一多情男的美譽。

弘胄不以為然的搖頭,連話都不想回。

“女人煩起來的時候,是不可理喻的。啊,說了你也是無從體會,誰叫你和中迅到現在連個侍妾都沒有。”她繼續說。

“我們志不在此。”弘胄說。

“是喔……你們志不在此,但是你們年歲已大,再不娶妻生子,京城裏所傳不堪入耳之事,遲早會傳入皇上耳里……那時,可由不得你們想娶誰了。”她又拈起鬍子,涼涼地說。

“這事不急,我們都還年輕。倒是你已經弱冠成人了,是不是該想想何時入朝代替老王爺議事。”

御凌臉色驟變。“唉,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就是見不得我逍遙自在。就如同你所說的,我也志不在此。”

“是男兒,就該為國為民,你忘了我們小時候武師傅的教導了?”弘胄說。

“天青皇朝有你這樣一個王爺,就抵過上百個我,要我做什麼。”她揮手說。

“不!你和中迅一樣,都是人材,真不知你為何總是看輕自己。”弘胄轉過頭來,試着想說服御凌。

御凌翻了個白眼。“你饒了我吧,我不是朝廷之福,也一點都不想入朝議事。人生可以過得很愜意,我可不像你肯乖乖困在紫禁城裏,讓這些煩死人的事綁住。我要去遨遊四海,看盡崇山峻岭,吃盡山珍海味,聽遍奇音異樂,感受風吹在臉上的涼爽、雪下在臉上的寒冷、烈日烤炙的苦痛……”。....。一

她越說聲音越小,臉上還現出神遊的柔軟表情。

弘胄靜睇着“他”。每當說起志向時,他就覺得這時候的御凌讓人生出一種無法接近的感覺,好像“他”的魂魄早已離開所有人,在天地之間來去自如地飛翔。他不喜歡有這種感覺的“他”,太……太不可捉摸、太難以預料,他只想伸手抓“他”回來,不讓“他”走。

“可惜你一輩子也無法離開。”弘胄輕輕地說。

御凌先是一陣錯愕,接着皺起眉轉過頭去瞪他。“你就一定要驚醒我的美夢?”

“你知道的,十幾年前我父皇就規定,所有的宗室貴族都要留在紫禁城裏,不可離開天子腳下,如果你擅自離開就是死罪。”

“唉……”她嘆氣。“你是故意的,你就是看不得我會享受人生。人活在世上如果連作夢都不會,還活着做什麼?”

弘胄轉過眼眸看“他”,知道“他”是在諷刺自己。是的,他是很想像“他”一樣,自由自在地不受任何事控制,只可惜自己實在無法像“他”一般瀟洒啊……

就在這個時候,清秀俊雅的國舅中迅,翩翩然地踏進大廳。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要陪皇上下棋?”弘胄問他。

沒想到中迅一臉不悅,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只將手中的一本冊子往他們兩人中間的茶几丟去。

“啊?”御凌拿起來一看。“審世編?你怎麼看起這種三流書冊來了。”

弘胄也是一臉不解。“那不是專門介紹婦女服飾的畫冊嗎?”

“不止,這本冊子還會寫高官貴族之間的私密事,繪聲繪影,極盡聳動之能事。”御凌邊翻邊說。“這些無聊文人寫了什麼事?竟讓你這個眼高於頂的國舅拿來看。”

中迅還是滿臉惱怒,瞪着他們不說話。

“啊!”御凌突然驚呼出口。“這……怎麼可能……”

中迅劍眉倒豎、明眸噴火,一字一句地說:“京城人稱第一俊顏安嗣王,夜半街邊行曖昧之事。”

弘胄的耳朵立刻脹紅,紅到就好像要流出血來。

曖昧之事?什……什麼曖昧之事?御凌想着。難道自己那晚真的醉糊塗了?

不可能!她信得過自己的酒量,不可能才喝那麼一點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如果說什麼事都沒發生,那弘胄為何要心虛耳朵紅?

原來他是因為這件“瞹昧之事”,所以才會在看到她時感到羞愧而耳尖紅。她轉頭看滿耳通紅的弘胄。唉……這事一定是真的了。天啊,怎麼會這麼衝動,趁醉了就占弘胄的便宜!

她不安地再瞄他一眼。那弘胄知道秘密了?

不過依弘胄的個性,絕不可能就在街邊做起“非常曖昧”的事,她對弘胄有信心!

這樣一想,御凌頓時安下心來,故意說:“胡說,我什麼時候夜半到街邊去!”

“正月十六日晚。”中迅回答他。

“可是我記得那晚沒到街邊啊,我們不是直接就回府了嗎?”裝傻當中。

她轉頭問弘胄,但見弘胄嚴肅地不發一語。唉,這個死腦筋,不知該隨她的話點頭嗎?

“你們果然在一起!”中迅咬牙切齒地說。

“那又怎樣?我們是一起去喝酒,這違法嗎?”御凌嗆中迅一句。

“看下去!”中迅怒聲說。

御凌拿起書又看下去,還邊念出聲:“筆者親眼看見,安嗣王滿臉通紅地由長興樓出來,看似酒醉無力,由某位位高權重人士扶着下階……”

她瞄看弘胄,看到他連黝黑的臉龐也發起紅來。

怎……怎麼會這樣?當時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她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這下慘了,連弘胄都被她拉下水,該如何是好?

“所有人馬離去之後,他們繼續往前行……就在某某店旁的牆邊,安嗣王一把抓過那位人士……由於筆者所處之距離稍遠,看不清細節,以致無法畫出當時香艷畫面……只見那位人士不動如山……”

“別念了。”弘胄終於開口。

中迅轉頭睨了他一眼。“承認了?”

“他哪有!你別胡說!”御凌說。“我現在想起來了,那是因為我覺得頭昏,所以靠在弘胄的肩膀上稍微休息,根本不是冊上所寫的這樣,對不對,弘胄?”

弘胄額上青筋浮動着,並沒回話。

“如果真無此事,他為什麼要滿臉通紅?”

御凌甩下冊子。“喂!表哥,你這樣咄咄逼人,看起來就像懷疑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你幹嘛呀!”

“表弟!”中迅眯着眼說,“我是關心你的名譽。他位高權重,別人不敢寫他,可是把你寫得如此不堪,我當然要生氣。”

“我都不生氣了,你氣個什麼?這種冊子頂多當笑話看看就算了,誰會相信。”

“是,大家都不信,所以所有的冊子都洛陽紙貴,銷售一空,這本還是我從我家中僕人手中搶來看的。現在滿朝文武都在看你笑話,還在猜測誰是那個位高權重的人士,各式各樣的猜測都有,你說,大家都不相信?”

真慘了,情形這麼嚴重啊?她怎麼會這樣胡搞!

看來只能把事情全推給酒醉就是了。“好啦,全是我的錯,是我喝醉做錯事,我全承認了,這樣總可以吧?”

“真是太好了,現在大家都在懷疑,你不是好男風就是男女通吃,或是由女子喬裝改扮,你說哪一樣比較嚴重?”中迅的表情更忿怒了。

弘胄皺眉看“他”,眼中有着譴責之意,像是不滿“他”把所有的錯都歸到自己身上。“這名作者分明就是在胡說,既然看不清細節,怎麼會說是在行曖昧之事?御凌那晚是喝多了,難免不舒服,靠在我肩上休息這有什麼不對?”

中迅冷哼。“別跟我說,去跟皇上說吧,有內侍在皇上耳邊嚼舌根,我才知道這件事。”

這話一出,弘胄和御凌同時變臉。這、這……內侍是無話可說嗎?連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都要報告給皇上知道!

“因為皇上正好提起,要給你們兩個人指婚,內侍才把這個消息說出來,我也才知道大家都在懷疑你們有曖昧關係。”

指婚?!一陣冷顫從御凌腳底升起,頓時覺得自己的血都流光了,她轉過頭,發現弘胄也是目瞪口呆。

“怎麼可能!你胡說!”御凌跳起來,握緊拳頭說。“你年紀比我還大,為什麼不給你指婚,卻要給我指婚?”

中迅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是給我們三人指婚。”

御凌張口結舌。這下真的大事不妙了!

就在三人都怔愣發獃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士壯大聲的在門外喊:

“王爺!門房說宮裏來了人,要你開中門迎接太后懿旨!”

三人皆嚇了一跳。太后怎麼會在這時候來旨?

“好,立即開中門迎接!”弘胄轉身大步走出去。

御凌也要跟出去,沒想到被中迅攔下,等弘胄走開看不見時,他才轉頭看着她。

“怎樣?”御凌仰起下巴問。

中迅什麼話也不說,突然出手緊抱住她,然後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力氣大得讓御凌哀叫一聲,還把假鬍子給弄掉了。

“你……幹嘛!”她一拳打在中迅的肚子上,他悶哼一聲彎下身抱住肚子。

“從小到大叫你別惹我,你怎麼老是聽不懂。我是男的你有沒有搞錯!”

“你……你若想知道和男人親吻是什麼滋味,吻我就可以。”中迅忍痛說。“不管你是不是男的,我不准你再和弘胄糾纏不清!”

“你管我!”御凌邊說邊用袖於抹自己的嘴,發現咬破流血了。“我就愛,怎樣?”

“我警告你,你再和弘胄鬼混,我會……”中迅眼裏的怒氣和妒意,看得御凌全身發寒。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了嗎?

還好就在他們對峙時,士壯又匆匆跑來。“嗣王爺,也有你的懿旨,快來!”

啊?怎麼會有她的懿旨?這是怎麼回事?

太後為什麼要找她這個……這個閑散宗室的嗣王?

御凌忽然覺得雙腿發軟……

弘胄和御凌匆匆來到太后居住的慈寧宮。

在外頭等候傳喚時,弘胄低聲向御凌說:“矢口否認,絕沒有這件事,是你喝醉了靠在我肩上休息,明白了?”

“可是……可是,你的耳朵不能紅,否則太后一眼就看出來了。”她說。

弘胄一臉驚訝,趕緊伸手摸自己的耳朵,像是直到此時,才知是什麼地方會泄露他的秘密。

“宣和親王弘胄,覲見懿駕!”太監高聲宣示。

弘胄再看“他”一眼,才踱步往德慧殿而去,留下御凌在外面候着。

約半盞茶的時光,弘胄出殿朝御凌走來,在“他”耳邊說:“別慌,太后相信我了。”

“宣安嗣王御凌進殿。”太監又宣。御凌只好硬着頭皮進宮覲進皇太后。

等她踏出慈寧宮,已經是掌燈時刻,弘胄竟還等在外面。

“怎麼了?皇太后問你什麼事?”弘胄有點着急地問。

御凌咽了咽口水,艱難地開口:“沒……沒什麼事。”

“怎麼會沒事?看你滿臉驚慌,到底是什麼事?”他的語氣中有不容拒絕的堅持。

“太……太后,她要做媒。”御凌低下頭心虛地說。

“看着我……”他抓住“他”的肩膀。“現在我們得同舟共濟,你不能對我隱瞞任何事。”

御凌慌張地看着四周。“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這裏是皇宮大內。”

“好。”弘胄沉穩地說,拉起“他”的手就走,御凌連忙扯回手不讓他牽。

弘胄頓了一下,有點難為情地往前走。於是兩人就一前一後地出了皇宮,騎馬回到和親王府。但就在和親王府前,御凌突然把韁繩一拉調頭離去。

“御凌!”弘胄伸手拉住“他”的馬鞍。“別走!”

“我現在說不出話來,以後再說。”御凌白着臉,雙腳一夾快速地騎馬走了。

她昏昏沉沉地回到安王府,才下馬就聽到馬廝向她說:“小王爺,和王爺……歡迎回府。”

她吃了一驚轉頭看,發現弘胄就在他身後。

她下馬,看着弘胄在她面前停下,說:“我不放心,陪你進府,等一下我才走。”

她看着他的眼眸,張口想說話,但是……為什麼要對她這樣情深意重?

不要……不要這樣溫柔,這樣只會讓事情更難辦,讓她更難過。

她垂頭喪氣地往府里去,讓弘胄跟着她身後走。兩人一言不發地來到她居住的“御風凌雲樓”。

守在樓前的侍衛跪地行禮請安,她連口都沒開,擺擺手就上了樓梯。

“王爺請留步。老王爺有令,任何人都不可以上樓。”

“好,本王知道了。”弘胄沉穩地回答。

御凌沒有回頭看,因為她再也沒有任何一分力氣可用了。

她推開房門,坐在桌前的侍妾怡情站起來行禮請安:“嗣王爺,您回來了。”

她的聲音柔美純凈,有如沁人心脾的天籟之聲,但是御凌根本沒聽見,因為她兩眼一翻,就在她面前昏倒了。

“啊!來人!小王爺昏倒了!”

弘胄在樓下聽見她的尖叫聲,推開侍衛阻擋,一個旋身就躍上二樓,衝進房裏抱起昏倒在地的御凌。

“快去請大夫!”弘胄沉下臉來的神情任誰看了都怕,連怡情都被趕走。

抱着毫無生氣的御凌,弘胄的心一陣抽痛。他怎麼不知道御凌的身體這麼差,竟然會無徵兆的昏倒!

他心裏有說不出的着急,萬一……不,不可以這麼想,御凌只是累了,不是生病,不會像娘一樣無聲無息的就過去了,不會,絕不會!

能陪在他身邊的人已經夠少了,他絕不能再失去最重要的御凌。

老大夫仔細地把過脈之後,說御凌是思慮太過、心力交瘁所以才會昏倒,只要喝二帖葯,好好休養就可以了。

思慮太過?是什麼事會讓這個樂天安命的御凌愁思?

難道是太后說了什麼事,讓御凌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所以才會憂煩昏倒?

“和王爺,小王爺的葯也喂完了,您是不是該回府安歇?”侍妾怡情怯生生地站在門外問他,像是怕極靠近他。

“沒關係,本王今夜就留下來陪‘他’。”

弘胄一說完,怡情整張臉都白了。“王……王爺,您不用如此操心,小王爺只是精神不濟,休息一晚應該就沒事了,您……”

“你下去吩咐本王的侍衛,要他回府將朝服送來。”弘胄連看向她都沒,轉身就往內室走去。

可憐怡情咬着唇,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怎麼辦?萬一……

可是她連向弘胄大聲抗議的膽量都沒,又怎能叫他回家去,別煩御凌?

她站在寢房外彷徨半天,最後還是無奈地照他的話做,讓他留下陪御凌睡覺。

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御凌弄錯人,以為睡在她身邊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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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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