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桐平不笑時,表情看起來很冷漠。他對於夏星的回答,不能理解。本來告白就是會有失敗的嘛,可是,過去到現在,只有他可以拒絕別人,他無法相信這樣的結局。他緩緩站起身,像失了神,他的確受到了打擊。

「桐平?」夏星擔心地喊。

桐平沒有回應,頭也不回地離去。

夏星望着灰濛濛的夜空,受各地慶祝燈火的影響,不夠黑的夜空,嚴重的光害,令自己看不見星星。今天,最適合團聚在一起,不論認識與否,大家都集聚在一起,等待着跨年的煙火,慶祝新的一年到來。

然後,日復一日。

不知不覺間,他們也已經長大,驀然回首,身不由己的時候,應該要早已離自己遠去。若是一場夢的話,閉上眼再度睜開,會隨着時間慢慢忘記,但發生過的事,終究不是夢,所以仍然清晰地印在腦海中。

夏星將自己縮在大衣里,可憐兮兮的,冷得嘗不出食物的味道,但她仍覺得是最美味的。她開開心心地吃完,她要自己開開心心地笑。

不知道在外頭待了多久,凍得腦袋都無法好好運轉,直到聽到煙火施放的聲音,她才知道,原來新的一年已經到來。

無處可去。

從家裏逃出來到另一個家,如今連那一個家都回不去了。

生氣嗎?現在和夏星見面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

一相情願的結論,他更是無法承認,但真的只是他一相情願嗎?現在該怎麼做?他的愛能讓他如此執着下去嗎?活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事執着過。

桐平想,他對這個家的執着,是因為血緣的關係,如果,連這一點都沒有了,他應該會馬上消失。

都已經忘了多久沒有回來,他對這個家的感覺依舊疏離。

璟華老早就在家門口等待,一見到桐平,高興得喜上眉梢。

「頭髮長了。」璟華親昵地拉着桐平進門,不停端詳自己的兒子,得意地說:「你現在這個樣子,真好看,好帥喲!我的兒子。」

因為知道桐平礙於父親在家的關係,不會隨意發脾氣,璟華乘機纏着難得可以親近的兒子不放。

經過幾個月時間的休養,桐平的頭髮長了,他並不是很在意,甚至讓頭髮保持隨意滋長的狂野,他的皮膚,也沒有當時的黝黑。三餐托夏星的福,吃得十分規律正常,整個人健康地重了幾公斤,沒有剛從無人島回來時,幾乎要不成人形的模樣,現在的狀態遠比過去還要好。

「我累了。」桐平說。

「好,我知道。」知道兒子會留下過夜,璟華激動不已,不過,丈夫已事先交代,她面有難色地說:「你爸爸要你到書房見他。」

「他還沒睡嗎?」桐平微微一驚,他以為至少是明天早晨,才會面對這個難關。

璟華點頭。

桐平不由得繃緊神經。他從無人島回來后,一直沒有跟父親聯絡。藏不住的惶恐,他在書房外,徘徊了一陣子,重新打起精神才敲門,並等待得到允許,才開門進去。

父親坐在書桌前專心寫字,他微彎頭的姿勢,可以讓人輕易看見他的發頂。

桐平想,不管歲月過了多久,情景依然沒有改變,父親的頭髮仍然烏黑,端正的姿勢,威嚴的氣勢,小時候所見的父親,和現在一樣,他依舊是被嚇得無法好好說話的孩子,就算他長大、長高了,父親的身影,仍像巨大的高牆,直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彰一知道兒子已踏進書房,頭也不抬,只是專註在桌上的文件,等事情忙了一段落後,才緩緩啟口問:「和夏星處得好嗎?有沒有麻煩到她?」

桐平難掩失望,他為自己感到悲哀。父子久久才見一次面,父親的第一句話,並不是關心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陌生的孩子。他竟然有一瞬間,期待父親會關心他從無人島回來后的生活,但很可惜,結局仍然以可笑收場。是他太期待了,他恨這麼期待的自己。

「為什麼不回答?」彰一問,終於抬起頭,正視自己的兒子。

「若處不好,她應該會來告訴你,何必問我?」桐平不禁動氣地說。

彰一對桐平的回答,沒有再多說什麼,臉上看不見情緒,他隨即又低頭,在書桌前寫東西。

桐平對自己的反抗,心跳得好快。

「多向夏星學習,年紀輕輕的一個女孩子就能經營一家診所,她知道自己要什麼,對人生很有規畫。你現在才要開始規畫,都已經太晚了,所以,不要一天到晚只想到要玩。」

「知道了。」

「好好念書,畢業後送你出國。」

「嗯。」桐平隨口應答,一臉不在乎,他想,反正父親沒有正眼瞧他。

「不要再讓我丟臉。」彰一嚴肅地說。

桐平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下次,我不會再幫你收拾爛攤子。」彰一又說。

「不然呢?」情緒終於緊繃到極限,桐平沉着聲,賭氣地說:「就算是要坐牢,就坐牢,我不想再去無人島。」

「你這是什麼話?」彰一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桐平,「你根本沒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你以為這單是你一個人的事嗎?你不知道你的事對企業的形象傷害有多大?竟然還有臉說寧願去坐牢。」

「我比企業形象還不如嗎?」桐平感到荒唐地笑了起來,「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麼?失敗者?丟臉的兒子?」

「隨便你怎麼想,若你做得好,還會怕嗎?」

「是,都是我的錯,我不配當你的兒子。若沒有那可笑的血緣,在你的眼中,我不過是個廢物。」

彰一看着桐平,一語不發,看起來格外冷酷。

桐平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疼痛,他一直壓抑着自己,千萬不可動作,哪怕只是動一點眉毛、眨一下眼,他覺得自己馬上就會崩潰,只要一點點的時間,他會無法控制地大哭。

他要的不多,也許沒有人相信,大家以為他含着金湯匙出生,多的是財富取之不盡,有什麼好不滿足?但他要的,真的不多,他只要一絲絲的溫暖,就算只有一句話也可以。

他希望聽見父親對他的關懷。

但,一切都只是他的奢求而已,要不是那可笑的血緣,他早就被拋棄了。

為什麼還在自我欺騙,他可以得到一點溫暖?

桐平沉痛地離開,直往大門。

「你要走了嗎?」璟華見狀,急忙拉住桐平,「不是要過夜?」

「不要管我。」桐平怒吼,狠狠甩開璟華的手。

璟華傷心地站在原地。

桐平離開別墅,無情的冷風打在他的臉上,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感覺不到冷。他一路走出這個家,知道自己的凄慘。

現實是很殘酷的。好像有人這麼跟他說過。

奢華的別墅,有多少人想住進去。說到底,沒有了這些,他還剩下什麼?

所有的委屈,在無人島上所感覺到的恐懼和害怕,他一次宣洩了出來,終於再也無法控制,他悲傷地哭了出來。

【第五章】

夏星回到家,屋內一片漆黑,她先聽到一聲喵叫,打開燈,看見奶油在腳邊。她蹲下身,摸着奶油,問:「奶油,桐平呢?」

當然,貓怎麼可能會回答。

桐平並不在家,會去哪裏了?夏星拿起手機,才想起,他尚未去辦新的門號。她很擔心,但也於事無補。

應該是回別墅的家了吧?

可能嗎?

夏星不禁嘆息。反正他還有別的地方可去吧。她這麼告訴自己。所以,沒有什麼好打亂自己的作息。她放下包包,拿起睡衣,到浴室洗澡。一個小時后,把自己送上床。

明天還要早起。

夏星閉上眼,要自己快速入眠。時間一分一秒度過。睡了嗎?她覺得自己的眼球還在眼皮下骨碌碌地轉,左邊,右邊,她還能指使眼球的方向,就代表她沒未能入眠。

翻過身,睡在一旁的是早已睡到朝天的奶油,夏星覺得羨慕。

失眠了,夏星只好拿出魔術方塊來打發時間。不是越動腦會越睡不着嗎?

可是,這是她安定心神的方式呀。

夏星奮力地試圖解過一次又一次的魔術方塊,但都未能成功。

何時才能成功將寫在白色方塊上的「桐」與「平」字,湊在一起呢?夏星若有所思地撫着歪七扭八的字體,笑了笑。她想,桐平小時候的字還真是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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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滿心傷痕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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