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那就好，明天……一起放學嗎？」他回傳的訊息，讓我怔了下，半晌才給予回覆。

「好，如果舒瑜不等我的話。她這幾天好像都和歆妍提早離開。」在按下傳送的按鈕后，想起這些日子不知不覺中似乎和舒瑜有些疏遠，不由得感到愧疚。

「嗯。」他回傳。

「明天，要好好道歉吧！」我看着張凱楓回傳的訊息，自言自語。

「張凱楓！不要在教室里拖着竹掃把，我好不容易才掃乾凈的！」下午的打掃時間，我對著張凱楓大喊。

「知道了，抱歉！」他說，並將掃把懸空。

我無奈的拿着掃具重掃一次他站着的地方，在靠近他身邊的瞬間，他的舉動使我停下腳步。

「不要生氣，這樣就不是可愛的林子涵了。」他伸手觸碰我的頭，壓低聲音在耳邊說。

我怔了半晌，蹙起眉宇拉開他的手：「我生氣又是誰害的？」

看見我的反應，張凱楓只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丟下了句：「好啦！抱歉！我去掃地了。」隨後走出教室。

越認識張凱楓，就發現他更多不同的面貌。第一印象的嚴肅，之後的溫柔，還有在平常相處中不時會出現的調皮，不一樣的張凱楓，卻屢次讓我在這個陌生的班級感到安心和踏實。

「真是，受不了！」看着張凱楓的背影，我忍不住小聲的抱怨。

「你和凱楓的感情真好。」不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回頭，飄逸的長髮落入眼眸。是梁歆妍。

「歆妍，怎麼了嗎？」我問。她不語，只是勾起詭譎的微笑，靜靜的打量着我。

半晌，她才聳聳肩笑着說：「沒有，只是覺得你們的相處很不一樣而已。」語畢，便從我的身旁走過，向一旁擦著窗戶的舒瑜搭話。

我擰眉，對於她的話，我不自覺的心慌。和張凱楓的相處模式，該不會讓梁歆妍誤會了吧？心底，莫名的湧起一股罪惡感。腦海，浮現禹辰的笑容。

「沒……沒這回事，你想太多了。」我說，自然的別過眼。

「不過我怎麼看都覺得，凱楓看你的樣子比較特別。」語畢，也沒有讓我來得及回答，她勾起深長的笑容看了我一眼后，便朝舒瑜的方向走去，留下錯愕的我。

梁歆妍的身上永遠散發著千金小姐的氣息，爸爸是小有名氣的企業家，成績亮眼，長髮加上甜美的笑容，是班上男生的紛紛暗自欣賞的對象。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除了身分以外，她的思考模式對我來說距離永遠是如天地相隔般遙遠。我和張凱楓，明明只是朋友，在她的眼裏怎麼就成了……特別？

下午的課，我完全忘了要跟舒瑜道歉的事情，直到放學，我還來不及和舒瑜搭到話，她就走了過來。「子涵，我今天要先離開，不能一起放學了，抱歉！」

「喔，好，沒關係！」

得到我的答覆之後，她轉身和梁歆妍笑着一起走出教室的門。看着她們並肩的背影，瞬間，感覺和她們的距離被大幅的拉開。腦袋，忽然一片空白，心裏覺得有些空虛。

在我還呆楞的時候，有人伸手拍了我的肩膀，「子……」

「阿！忘了好好道歉！」同時，我回過神，想起要向舒瑜道歉的事情。

「真是的！這麼大聲，想嚇死誰阿？」

「凱，凱楓？」我疑惑的轉頭，看見張凱楓蹙著眉用手掩住耳朵的動作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神。「抱歉，抱歉！剛剛恍神了！」

「沒事，你收拾好了嗎？」他問。

「喔，差不多了！」

「那一起走囉？」他挑眉看着我，拉了一下肩上有些滑落的書包。

「好。」我迅速的將桌上的書放入書包，跟着張凱楓走出教室。

這回，我們不是談禹辰的事情，而是單純的聊著今天所有發生的事情。地理課誰又睡著了，英文課老師又問了什麼讓人難以招架的問題……我們就和朋友一樣，輕鬆的笑着。只是，一路上，我依然掛心舒瑜的事情。想起梁歆妍，也不小心想起她今天說的話。

「只是覺得你們的相處很不一樣而已。」

我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張凱楓，他認真向我說著下課時間和何彥綸打球的事情。看着他認真的神情，偶爾勾起的笑容，胸口又一次泛起下午的罪惡感，不知不覺，我竟想的忘神。

「子涵，林子涵？」

「……阿？你說到哪了？是你贏還是他贏？」

「林子涵，真是太過分了！這麼不認真聽別人說話，在想什麼？」他沒好氣的伸手輕推了我的額頭一下。

「沒，沒有啦！只是在想舒瑜的事情而已！抱歉！」一陣心虛，我下意識的逃開他的視線。

「唉！真是的，該說你單純還是傻阿？」他無奈的搖頭。「如果有事情，就直接說清楚不就得了？你們不是國中同學嗎？」

他的話當頭棒喝，敲醒我的腦袋。

「說的也是。」恍然大悟的看着他，他只無奈的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笨──蛋──」

聽見他的取笑，我停下腳步，回頭想反駁他的話。不料，正當我想開口時，又一次，他出乎意料的舉動震懾我的思緒，原本想說的話梗在咽喉，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太過分了，張凱楓，你怎麼可以──」一轉身，頭上多了一份重量，他伸出手像安慰小孩子一般的摸頭，觸碰我的髮絲。

「抱歉，原諒我，好嗎？」他突然認真的口吻和眼神讓我楞住，他的身影又一次在腦中和禹辰相重疊。我一時無法反應，只怔怔地看着他，順應他的話，下意識點頭。

「謝謝。」他收回手，勾起笑容。

我尷尬的垂眸，搖搖頭。「沒事，我又不是真的生氣。」

瞬間，我不自覺的降低音量，心跳和平時不一樣的跳動讓我心慌。下午梁歆妍的話再次闖入腦中，影響我的思考。張凱楓剛剛看我的表情真的不太一樣，那種眼神，是只出現在禹辰眼裏的溺愛和歉意。在搗蛋之後，突然認真道歉，也跟鄭禹辰一個樣子。唯一不同的是，禹辰，從來沒有像安慰孩子般的觸碰我的頭。

之後我的思緒完全困在自己莫名的反應之中，張凱楓似乎也察覺到我的異狀。我不曉得他是怎麼解讀我突然的情緒低落，他默默的陪在身邊，直到走出校門，互相說了「再見」才分開。

我到底，怎麼了？禹辰……

走回家的路上，心思依然被張凱楓佔據，卻又不停的想起禹辰，還有自己才剛下定好的決心。思維，在這段時間裏面，沒有任何規則排列，只剩盤根錯節。

回到家之後，我先發了簡訊給舒瑜，好好的為前幾天有些忽略她的事情道歉。不久，便收到她回傳的訊息：

「沒關係！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有什麼事情還是可以跟我說。」

對於她的簡訊，我不知道該欣慰還是難過。原來，拚命想要在她的面前戴上面具，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發生，卻被她完全看穿。她選擇保持沉默，我不說，她也不多問。或許這是友情的默契，但總覺得有些酸酸的，腦海里再次浮現放學她和梁歆妍的互動，總感覺有些彆扭。

好像，有些疏遠了。

躺在床上，許多事情衝擊思考。看着天花板，心中只有煩悶。

「我到底，怎麼了阿？」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最後，任由思維走入夢境。

「涵涵！」一大早，宏亮的聲音開朗的喊著。

一頭卷髮的少年站在身邊，驕傲的笑容燦爛的好刺眼。我半瞇起眼看了一眼身邊這個滿臉炫氣的少年，稍微不耐煩的問：「森一，你想說什麼？」

「你看你看，我努力不停改的作文，老師終於肯定了！」他開心的亮出手中的作文，上頭留下紅筆稍微批改過的痕跡，文章的最後寫下了極高的肯定評語。

快去投文學獎！

「天哪！你太厲害了吧！」收回方才的不耐煩，接過孫森一手裏的作文，睜大雙眸不敢相信的看着。

「是吧！是吧！」他手指快速蹭了一下鼻子，一臉驕傲。「不過……」半晌，他突然皺起眉。

我疑惑的抬頭看着他，「怎麼了嗎？是不是哪裏老師說還寫不好？」

「老師說，在這篇文章中，我的心境變化還是不夠明顯，她覺得……」

孫森一隨手拉了把椅子在我的身邊坐下來，認真的和我討論起這篇文章的架構和老師給的建議。孫森一的風格和我完全不同，在他的文章寫的是「未來」，在文字中，我看見的是野心，是豪放不羈的處世態度，但卻遲遲看不見他真正想要的夢想。反而能夠從行文中感覺出一陣深長哀嘆──被禁錮在升學的淘汰賽中。

「孫森一。」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我們的討論。

「幹嘛？」孫森一不耐煩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你回電話了沒有？」

「回了拉！煩耶！」張凱楓煩躁的揉亂頭髮，「倒是你，在幹嘛？和子涵聊的那麼開心？」

他的視線從森一的身上移開，看了我一眼。瞬間，我感覺心跳好像不慎漏了拍，不覺緊張了下。

「我是讓涵涵幫我一起思考怎麼修改這篇文章。」

「涵涵？」他挑眉，納悶的看着我。我快速的聳肩、搖頭回應他的疑惑。

「怎麼？我不能叫子涵『涵涵』嗎？」察覺到我們的反應，孫森一指著張凱楓說。

被孫森一這麼一問，張凱楓不曉得怎麼搞的，突然緊張起來，僵硬的撇頭，「是，是沒有不行。」

「子涵就是『涵涵』，凱楓你不覺得這樣叫很可愛嗎？」孫森一低下頭，繼續看着他的作文，喃喃。

「喔。」張凱楓簡單的回應，我一抬頭，就對上他的眼。又一次，我只有呆怔的份，反而他自然的微笑，又伸手觸碰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