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睜大雙眼,兩顆黑白分明的圓滾滾眼珠子就那麼定住,卻又在下一瞬間,她的嘴角和眉梢因為笑紋的擴張而呈現上揚,圓睜的雙眼也漸漸眯起,一道光束熱烈的投射在他的臉上……
唉!這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好看?她暗暗嘆息,微微抬起頭,仰望着他,將他那張經由光線映射而更顯五官立體的完美臉龐盡收眼底,卻像是收納了滿天星星一般,讓她被閃到快要睜不開眼睛。
「好啊!那我們就回到亭子裏,坐下來聊聊。」麥昀深順勢轉身,避開她那如痴如醉的眸光,藉此舒緩一下過度僵直的眼部肌肉,同時也暗暗提醒自己應該記得隨身攜帶墨鏡,否則就算沒瞎,最後也可能裝成了鬥雞眼。
「欸,小心點,我來,我來。」他稍微有動靜,路小草便跟着緊張起來,連忙挨到他身邊,直接攙住他。
順着俯視的角度,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迎風吹拂的幾綹髮絲下露出她半側臉龐,他意外的發現她側影線條的妍巧,除了那早已見識過的大圓雙眸以外,豐頰潤唇和秀巧的鼻子,組合起來倒也是清秀可人。
瞧她就這麼專註的低垂着頭,抿着小嘴,挽着他的一隻手臂,挨在他身旁,並肩緩緩行走,比起白天那種莽撞聒噪的感覺,這會兒她身上多了幾分婉約恬靜的氣質。
只是下一秒,她猛然抬起頭,瞟着他,讓他再度忙着放空眼神,同時也慎重的更正了所有的感覺。
眼睛果然是靈魂之窗,只消一眼,他已經看見她那對烏黑明亮的眼眸正流露出一絲鬼祟的賊意,甚至是某種強烈的企圖。
她攙扶着他,還沒進入亭子內,腳步便停了下來。
她想幹什麼?他有所警覺的暗忖着。
不幹什麼,不過就是「惡魔」不小心盤踞心頭,讓路小草在看着腳底下的水塘時,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阿桃說過的話。
她牽着他轉了半圈,然後放開手,屏息的注視着他踩在橋緣那岌岌可危的腳。
麥昀深看見粼粼水光中自己和月亮的倒影,心知只要一個抬腳,他就可以水中撈月了。
這丫頭……不會吧?
不,肯定會的!一個小三的私生女要被承認,是該有點貢獻的,所以他成了她建功的目標?
雖然幫她找到了合理的動機,但發現心目中的sweet女孩居然魔化,還是讓麥昀深感到心痛與難以置信。
這次是深及膝蓋的水塘,那麼下次呢?後花園還有一潭深湖,不是嗎?他不禁開始懷疑,眼前這一腳如果不踩過去的話,那麼接着要面對的該不會是斷崖山壁?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緩緩的挪動腳步。
就這一腳,杜絕後患;就這一腳,看她使壞的地步。
寶貝,乖,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把握,否則……否則一定十倍奉還!
太空漫步式的那隻腳,他在幾近絕望的心情之下,輕輕的踩落……
「小心!」千鈞一髮之際,路小草終於伸出手臂,飛快拉住他。
只是她才拉住他,他卻忽然跟着一個轉身,輪到她面對水塘,半隻腳掌掛在橋緣,整個人就快往下掉,她發出嬌呼聲,「哎呀……」
瞬間,他被她拉住的手臂快速使勁,拖曳住那搖搖欲墜的身軀,直接往他的懷裏撞了過來。
還好,只差一點點……一頭撞入他的胸懷,她先是虛脫的鬆了口氣,隨即似乎感覺到什麼不對勁,連忙抬起頭。
這一抬頭,適時的和他俯視的目光交集……登!
她竟然發現他也在看着自己
她看錯了嗎?短短兩秒鐘,他那疑似聚焦的眼眸再度顯得一片空洞。
原本他方才繼續前進而差點掉落水塘的反應,讓她相信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見,但瞬間捕捉到的交集眼神,她不禁又有那麼點質疑。
「剛剛是怎麼了?你還好吧?」他一臉茫然的問着。
「我……差點跌倒而已,謝謝你,還好是你拉住我。」而且對一個視障者來說,那超完美的搶救動作簡直就像特技,可疑!
「沒事就好。」麥昀深點頭,淡淡的說。
「嗯。」是沒事啦!不過就是隨着存疑的擴大,「惡魔」又悄悄的回到她心上。
思索着如何繼續試探的路小草開始有點恍神,將麥昀深帶到石椅旁,然後自己一屁股坐下,直到想到什麼,又連忙要起身。
「我怎麼忘了?要讓你先坐下的……」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他摸索着,逕自繞到石椅前。
登愣!她瞪大的雙眼中,忽然清清楚楚的出現男人微抿的唇瓣,以及那幾乎要觸及的細細發鬆。
就在她起身轉頭和他俯身低湊時,兩張臉龐差點貼合在一起。
差一點……差那麼一點點,她的初吻就不見了。
如果不是他幾近神奇的忽然停下動作,那麼……想像着四片唇瓣覆貼在一塊的畫面,就像閃電般刺入她的大腦,她當下只覺得胸口一窒,後腦勺也跟着竄過一陣酥麻。
就這樣,所有的動作自動停止,兩張臉龐在咫尺之間呈現靜滯的狀態,從他們嘴裏吐出的話也有默契似的同時中斷,沒有人再開口。
遠處傳來陣陣蟲鳴蛙叫,周遭顯得靜悄悄的。
她瞪視着眼前那張擴大的英俊臉龐,訝異的微張着嘴,他噴吐出來的溫熱氣息輕拂着她的臉,她的心臟也跟着評評亂跳。
別……別再亂跳了,快……快閃啊……不,不能快,得慢慢來,慢慢的挪開來……
她屏住氣息,一手按住石椅,然後縮着頸項及下巴,上半身一點一點的慢慢往後仰退。
很好,就是這樣子,五公分、十公分、十五公分……兩張臉龐持續拉開距離。
「小草?」突如其來的,他往前湊近她。
沒……沒了……好不容易拉開的距離都沒了……再度回到他眼皮子底下的那張小臉蛋,因為抿嘴憋氣而辛苦的鼓着腮幫子。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他一樣很辛苦的憋着,憋着因為目睹她那雙驀地睜大的眼眸而快要爆發的笑意。
可是,她卻是好想哭。嗚……不說話算什麼?她連呼吸都感覺困難啊!好端端的,他往前湊個什麼勁兒呀?
最要命的是,他的兩隻手往石椅上一放,她正在暗暗慶幸還好沒碰着她一樣放在石椅上的手,下一刻卻發現自己已經整個人無從脫身。
她被圈在他的臂彎裏頭,迎着他持續湊近的臉龐,她努力往後仰倒的頭顱與身後椅子的角度也開始呈現變化……七十五……六十……四十五……
「奇怪了,怎麼沒聲音了?難道……人走了?」他轉動着臉龐,咕噥的說。
她沒走,不過是有點忙,忙着練下腰。
她陷入箝制般的姿勢中來個維持不動,那也就算了,但她在不斷往後仰的同時,還要維持高度警覺的變換角度,隨着他時左時右的轉動而轉動……
是說,行行好,哪時左,哪時右,可不可以先打個方向,指示一下?
路小草發現自己好像不管怎麼閃、怎麼躲,似乎總是閃躲不過,明明看準了,也配合他的方向,偏偏他總是忽然來個急轉彎,製造出兩人鼻尖幾近失速撞上的驚險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