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台北的十二月很冷，再加上連續幾日的陰雨綿綿，更是讓四周的空氣下降了好幾度。街道上的行人，無不拉緊身上的外套，就怕身體的溫度被凜冽的寒風給奪走。
“這該死的冬天到底要冷到什麼時候呀！”一個身穿黑色大衣、長靴，慢步往昏暗小路前進的長發女子，邊用套着紫色手套的手緊緊拉着大衣的領子，邊抱怨道。
深夜，是都市夜生活的開始。女子朝一家用各國語言寫着“想愛”的招牌的酒吧走去，它是這個夜晚最熱鬧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店名叫作“想愛”，所以吸引了各式各樣想愛人或者想被愛的男男女女進來光顧，生意是好得沒話說。
在這裏，可以讓不甘寂寞的男男女女盡情享受愛的感覺，不管是男女、男男、女女，這裏都可以滿足你所需要的愛。
酒吧除了供人聊天、談情說愛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騎士”制度，是專門提供給有錢卻寂寞的女人，只要付得起“騎士”開的價碼，無論是被丈夫冷落的少婦或是丈夫過世已久的中年寡婦，都可以藉由這個制度得到慰藉。
今晚，尹菲晴也打算參加這個制度。
挑選騎士的地方，是在一個大約四十坪，有着現代化設計感的房間，門把上裝置了一個感應器，當有人開門時，就會發出“嗶嗶”兩聲。
尹菲晴轉開門把，嗶嗶的聲音傳遍整個房間，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一群打量的目光，隨着尹菲晴走向沙發的腳步而移動。
“挑選還沒開始吧？”尹菲晴修長的雙腿交迭，背部輕輕地靠着昂貴的牛皮沙發，詢問着離她最近的婦人。
“小姐，這裏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進來的，知道嗎？”幾個穿金戴銀的中年婦人邊打量尹菲晴的穿着，邊笑着說。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雖然她的穿着看起來很樸素，但是不代表她沒有錢。她可是準備了一堆“銀子”，就為了這一夜，所以今晚一定要……
“看夠了嗎？”對於一道道目光之後伴隨的竊竊私語，她明顯的感覺到到自己的火氣正在一點一點的增加中。
“抱歉讓各位女士久等了。”低沉的男聲，打破了室內有些緊繃的氣氛，男子穿着黑色西裝，臉上戴着細邊金框眼鏡，從氣派的吧枱後走出。
“在挑選騎士之前，先由在下負責說明規則。在騎士制度下，金錢是其次，最主要還是看騎士們的意願，若您選中的人不願擔任您的騎士，那麼只好請您下次再來挑選。當然，我們對您也是有提供保障的，詳細的內容都列在契約中。另外，騎士契約的長短是由騎士來決定，騎士可能屬於您半年，也可能只屬於您一個晚上。”
酒吧的制度很注重騎士的想法，也很注重騎士的人品，因為來這工作的人並沒有和酒吧簽下任何契約，完全是看個人的意願。所以在挑選騎士時，非常重視那人有沒有責任，免得收了客人的錢，馬上落跑，那可是會影響酒吧的名聲。除此之外，若騎士不願意繼續，隨時可以離開，這份工作是相當自由的。
“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今晚的騎士挑選。”說著，男子將吧枱後房間的門打開。
什麼跟什麼啊？等了半天還要看那些臭男人的心情？幹嘛要弄得那麼麻煩！尹菲晴知道自己的火氣有快要“破表”的趨勢。
就在尹菲晴不耐煩正準備走人的同時，從吧枱後走出了五位無比俊美的男人。五位騎士的類型各有不同，有溫和優雅、神秘憂鬱類型的，也有帥氣陽光、狂傲霸氣類型的，在場所有女士的目光都緊緊鎖在這五人身上。
但是，從五位騎士登場后，尹菲晴的目光就只注視着一個人。她決定了，第二個騎士就是她今晚的目標。不過，對方會不會答應她還得碰碰運氣。不管了，先出價再說。
經過一波“女人的戰爭”之後，第一位騎士的挑選結束，終於到了挑選第二位騎士的時候。
第二位騎士穿着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裝搭配淡灰色的V領毛衣，他帶着溫和的笑容往前站一步，修長的身材、斯文俊秀的笑臉，讓在場所有人急着開始叫價。
“請等一下。各位姐姐、阿姨們，在開始之前，我有一個小小的條件。”中提琴般的男聲，在四十坪大的房間裏回蕩着。
“那就是無論你出多少錢，我都只能屬於你一個晚上——”
“二十萬。”男人話聲還沒結束，尹菲晴便出聲道。
突如其來地打斷，讓他不自覺地將目光移向那個一開口就出價二十萬的女子。
女子有一頭漂亮烏黑的直發，披散在她纖細的肩膀上、白皙的肌膚、小巧高挺的鼻子、紅潤的嘴唇、搭配細緻的臉蛋，看起來像二十齣頭。她雙手放在黑色大衣兩邊的口袋裏，深灰色長裙包裹住的修長雙腿優雅地交迭着，美麗的雙眼動也不動的直視着他。
他發現她不太像一般來這裏尋求慰藉的女子。
該怎麼說呢？她沒有一般女子在看到騎士時的崇拜目光，而且她那面無表情及充滿防備的冷酷模樣，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騎士向穿着黑西裝的男子點了點頭。
“成交。第二個騎士今晚將屬於這位小姐。”西裝男子一說完，現場隨即響起一陣怨嘆聲。只見第二位騎士帶着溫柔的笑容，優雅地走向尹菲晴。
在房間的旁邊有幾個小包廂，是要讓客人和選中的騎士商談往後的協定及簽定契約的地方，這是酒吧貼心的服務。
他跟她……要大眼瞪小眼到什麼時候？季佑擎帶着有些僵硬的笑容看着眼前的女子。
“我叫季佑擎，叫我小擎就可以了。請問你的名字是——”季佑擎總覺得這個買下他一晚的女子心情不是很好。
“尹菲晴。”尹菲晴對他的自我介紹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毫不拖泥帶水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呃……又打斷他的話，這小妞還真沒耐性。“我們的名字最後一個字發音一樣耶。”季佑擎一邊想，一邊試圖緩和氣氛地說道。
尹菲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契約簽一簽就走吧。”
現在是怎樣？他有惹到她嗎？這女人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這麼討厭他幹嘛還選擇他呀？該不會花二十萬買下他一晚，只是為了擺臉色給他看吧？
像是要發泄心中的不滿一般，季佑擎在契約書上用力地簽上自己的名字，最後一筆還劃破了契約書。
唉，沒辦法，他要忍耐，這是工作，工、作。“簽好了。現在要去哪？”季佑擎還是帶着笑容問道。
“賓館。”說完，尹菲晴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賓、賓館？”季佑擎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看起來二十齣頭的女孩竟一開口就說要上賓館。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開放嗎？
她是講了什麼可怕的鬼故事嗎？尹菲晴漂亮的柳眉微微揚高，轉頭過去看着季佑擎。“剛剛的契約你已經簽了，不是嗎？”
“我是簽了呀，但是……”但是你會不會太猴急了呀？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個小時耶，不應該先培養一下氣氛嗎？
“我在契約書上加寫了今晚你都要聽我的，而你也已經同意簽名了，還有什麼異議嗎？”尹菲晴不耐煩地問道。
“沒有……”沒有，他沒有看到這一條契約啊！剛剛他光忙着在心裏發牢騷，根本沒看清楚她有多加這一條契約。
算了，這種欲求不滿的客人他看多了，反正最後都是要上床，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走出“想愛”，兩人往旁邊的停車場走去。“上車！”尹菲晴輕聲命令道。
“我還以為你開的是跑車呢。”坐上尹菲晴的休旅車，季佑擎說道。
他原以為這女孩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才會一出手就幾十萬，不過實際上可能跟他想的不一樣。
季佑擎開始東扯西聊，但駕駛座上的人仍持續靜默着，看樣子是不打算回應他的話。
唉唉唉！他第一次碰到這麼不給他面子的客人。“我說像你這種小女孩，還這麼年輕，長得也不錯，不會找不到想跟你上床的人吧？”看尹菲晴甩都不甩他，季佑擎也有點火了，不怎麼客氣地問道。
他不覺得他管太多了嗎？而且，什麼叫作小女孩？她哪點看起來像黃毛丫頭了？“不關你的事。還有，我已經二十七了。”尹菲晴皺着細眉，有些不悅地回應。
“二……二十七？完全看不出來，你一定有娃娃臉。”季佑擎像看見珍奇異獸似的，猛盯着尹菲晴的臉看。
“你看夠了沒有？”尹菲晴瞪了他一眼。
“我還以為你跟我同年，或是比我小一點耶！”季佑擎邊說邊將目光移回正前方。
“你幾歲？”尹菲晴問道。
“二十一。”
尹菲晴看了他的臉一眼。“那是你長得太老了，‘小弟弟’。”
“你說我長得太老？我說這位‘大姐姐’，請你說我成熟，謝謝！”季佑擎有點賭氣地將臉撇開。
不過說實在的，尹菲晴除了臉蛋之外，全身都散發出“大人”的成熟味道，特別是她冷冽的氣質，有種歷盡滄桑的孤獨感；充滿防備的表情，就好像大雨中被遺棄的野貓，讓人想要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好呵護、疼愛她……
咳！不行不行，騎士契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可以愛上對方，也不可以讓對方愛上自己。之所以還要和客人簽定契約，就是為了避免出現剪不斷的關係，特別是這種一夜情，太陽公公上班后就一拍兩散，不管哪一方動情，對自己都沒有好處。
就在季佑擎胡思亂想之際，車子已經緩緩駛入賓館停車場。
“到了。”尹菲晴推開房門率先走進去。
她拿起了浴袍，看了還站在門口的季佑擎一眼，“我先去洗澡。”也不管季佑擎有沒有聽到，說完便往浴室走去。
季佑擎連個“喔”都還來不及說，浴室的門便迅速地被關上。
走到床邊坐下，季佑擎邊聽着從浴室里傳出的水聲邊想，尹菲晴真的想和他做那檔事嗎？
別人買下他一晚是為了享受快樂，但尹菲晴的臉上一點高興的表情都沒有，別說快樂，根本就是一副準備就義的模樣……怎麼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欺負良家婦女的惡徒，明明被買下來的是他耶……
“換你去洗了。”
“哇！”耳邊忽然傳來尹菲晴的聲音，讓還在神遊的季佑擎嚇了一大跳。
他是看到鬼了嗎？叫這麼大聲幹嘛？尹菲晴奇怪地看了季佑擎一眼。
“喔……好，我馬上去。”季佑擎抓了浴袍就往浴室沖。剛脫下上衣，他又想到自己剛剛活像個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呿！又不是第一次，他幹嘛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緊張？真是蠢斃了！
當季佑擎穿着浴袍，濕淥淥地從浴室走出來時，比他早一步洗好的尹菲晴還是坐在床邊維持十分鐘前的姿勢，盯着地板一動也不動。
微微低着頭的尹菲晴，少了平常冷冽的氣息，寬大的浴袍讓她的身體顯得更纖細，雪白的頸項露出一部分，烏黑的長發還在滴着水，看起來格外誘人。
“頭髮……不擦乾會感冒的。”接着，季佑擎拿起床邊椅背上的毛巾，跪坐到尹菲晴的背後，輕柔地替她擦拭頭髮。
身體自己就動了起來，像是本能的反應，彷彿為尹菲晴擦拭頭髮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
怪怪，他以為尹菲晴會叫他滾開，或是大叫“不要碰我”的，這麼柔順聽話的尹菲晴，讓他覺得更好吃了……嘖，他怎麼又在發神經了！
兩人都沒說話，房間裏的時間彷彿靜止不動了，只有毛巾碰觸到頭髮時的摩擦聲響在提醒兩人時間正一分一秒地流逝。
像是受不了窒息般的沉默，季佑擎開口問道：“你的頭髮好軟、好漂亮，留了多久？”
見尹菲晴頭低低的沒有響應，季佑擎以為她睡著了，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卻發現她在微微的發抖。
季佑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擦拭頭髮的大手也停了下來。“我說你啊，”他坐到旁邊看着她問，“你真的想跟我做那件事嗎？”
“不然你以為花二十萬是叫你來幫我擦頭髮的嗎？”尹菲晴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冷冷地回答他。
這小妞真是有夠冷冰的！“可是我看你一臉的不願意。”季佑擎無奈地說著。
真是，不想要就別勉強嘛！這女人明明就怕得全身發抖，嘴上還在死撐。
該死！為什麼他會有一種“逼良為娼”的感覺？
“我……我沒有……不願意。”尹菲晴的聲音幾不可聞，但季佑擎還是聽到了。
“那好吧！”季佑擎隨手把毛巾丟到地上，然後將尹菲晴抱起，放到大床中央，結實的身體也跟着覆了上去。
“等……等一下。”微微顫抖的聲音讓正在解開尹菲晴浴袍的大手馬上停了下來。“現在喊停還來得及喔！”季佑擎雙手撐在尹菲晴纖腰的兩側，定定地看着她。
“不是……我只是想問，你、你是第一次嗎？”
“當然不是。”這還用問嗎？身為騎士怎麼可能到現在還保有‘第一次’，他的第一次早在十八歲的時候就獻給可愛的小學妹了。
“幹嘛問這個？”季佑擎一臉疑惑的問道。
難道她想嘗嘗看‘處男’的滋味？
“你想跟處男做呀？”季佑擎想起她一出手就是二十萬，的確是有這個可能，畢竟這年頭處男、處女都難找呀！可惜她選中的自己早已不是‘在室的’。
“才、才不是……只是因為……”天啊，這要她怎麼對一個小她六歲的小鬼頭開口。
“因為？”季佑擎被她斷斷續續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因為……因為我是……”尹菲晴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可以拿來燒開水了。
看她有些無措的臉，還帶着害羞、有點生氣的表情，季佑擎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你……你還是處女？”
聽到季佑擎這麼說，尹菲晴一張臉紅得更厲害。
“不會吧？”看尹菲晴想挖個地洞鑽下去的反應，他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大、姐、姐。”季佑擎起身坐到床邊。“你腦袋有問題呀？女人的第一次是很寶貴的，應該跟喜歡的對象一起做啊！”
難怪她臉上一直帶着千百個不願意的表情。“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季佑擎一臉被打敗的樣子對她說道。
“……不會有那種人。”
“什麼？”季佑擎沒聽清楚她說什麼。
“我說不會有人喜歡我，我也不會愛上任何人。”像在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尹菲晴淡淡地說道。
聽她這麼說，季佑擎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狠狠地擰痛了。
這句話像是放棄了一切，偏偏主人的口氣是那麼事不關已，但聲音又是那樣的無奈和痛苦。
他有些心疼她。
“你是不是發生過什麼——”季佑擎溫柔地問道。
“抱我。”打斷他的疑問，尹菲晴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你……”被尹菲晴突來的一句話打亂該有的反應，季佑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誰能告訴他現在是什麼情況？居然有人拜託他對她……到底是他耳朵有問題，還是對方腦袋有問題？
“我命令你抱我！”她強硬地命令道。
眼眶微紅的尹菲晴冷冷地看向他，“別忘了今晚你是我買來的。”
“真的不後悔？”季佑擎有些心疼地問道，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生氣。
尹菲晴沒有回答他，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季佑擎真的很無奈，他實在不想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對一個女孩子出手，但這是他的工作，既然契約已經簽定，那麼就必須履行。
“如果你中途不想做了就喊停，我對自己的自制力還滿有把握的。”季佑擎認真地對她說道。
“我不會喊停的。”尹菲晴也認真地回答他。
唉，看樣子這個大姐真的豁出去了。
“那麼，開始嘍！”
在黎明破曉時，微微的光線從窗帘細縫鑽了進來，溫柔地灑落在床上的兩副身軀上。
尹菲晴睜開了眼睛，緩緩地起身，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腰部就傳來令人害羞的陣陣酸痛。
她咬牙，忍住了因身體不適而想發出的呻吟，動作僵硬地走到沙發前，拿起昨晚洗澡換下的衣服慢慢穿上。
乾爽的身子告訴她，在她昏睡的時候，她的身體已被季佑擎清理乾淨了，純白的浴袍上也看不見昨夜歡愛所留下的痕迹。
穿戴完畢后，她坐在沙發上，視線移往白色大床上那個昨夜抱了自己的男子身上，他俊美的臉上有些許陰影，昨夜的回憶，一點一滴地回到她的腦海里。
昨夜，她將自己交給了這個認識不到十二個小時的男子，但她並不後悔讓這個男子抱她。因為，這就是她想要的，不是嗎？
此刻，她心裏很平靜，沒有一絲懊悔。她很清楚她和他的關係就到今天早上為止，以後兩人就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并行線。
“這樣……就是最好的結局了。”昨晚的一切，建立在金錢上，結束之後，本來就不該留下任何東西。
“謝謝你。”尹菲晴動了動雙唇，沒有出聲，悄悄地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