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辛彤不知在房裏愣坐了多久,茫然的眼掃視着周遭,看着那還來不及全部放進衣櫥里的衣物,想到馬上得再度打包,她僵硬的唇勾了勾。
這真是個荒謬又可笑的情況。只是,在她擠出自嘲笑容的一刻,馬上有股澀意滲入鼻端。
“Shit!”忿忿的罵了一聲,她抹去臉上豆大的淚珠,用力得像甩自己耳光一股,然後倏地從椅子上彈起,沖向衣櫥,幾近粗暴地將衣架上所有的衣服全扯下來。
這時,李御堯闖進房裏。
“你在幹什麼?”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她眼也沒抬,只是冷聲應了句。
“我知道你很生氣,很不好受,但是……”
“最後一次警告你!放手!”她的手正在顫抖,緊咬着唇努力壓抑着什麼。
“我不放,也不能放,因為……”李御堯話還沒能說完,一陣幾近讓人招架不住的猛烈攻擊已經襲來。
辛彤一個下腰,伸出長腿掃向他的足踝,接着身子迅速翻轉,揚起手肘狠狠撞了過去。
當下,李御堯因防備不及而有點招架不住,閃避的身軀節節後退。
“為什麼?為什麼要欺騙我?我不要!我不想要這樣!”見他如此狼狽,對她來說更加心如刀割。老天!她不想傷害他,可是她又說服不了自己住手。
“我沒有欺騙你!只要你給我機會,我可以解釋!”
終於穩住腳步的李御堯,閃避着她的拳腳,同時又不願離她太遠,由於距離的拿捏有一定的困難度,忽然間,他一個閃避不及,着實挨了她一拳。
“啊!”望着微蹲下身的他臉上有着明顯的痛楚,辛彤瞬間收手,先望望自個兒的拳頭,然後一個箭步衝過去,“你怎麼樣?”
這時,李御堯乘機起身,快速的一把攔抱住她。
“你……”警覺自己上了當,被緊緊擁入懷中的辛彤幾乎動彈不得,放棄徒勞無功的掙扎之後,她幽幽嘆了口氣。
“你可以打我、罵我,就是別要我放手,好嗎?”
“問題是……能不放手嗎?”話才出口,兩行熱淚已經滾落她臉頰。
“當然能!而且這也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難道你不是跟我一樣嗎?”
“就算是又怎麼樣?我……我不想成為第三者……”
“你不是第三者,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會是!”李御堯抬起她的臉龐,溫柔地拭去那滿布的淚水,然後以堅定的口吻說:“我並不愛天姿。”
“是嗎?那麼雙方家長又怎麼會把訂婚的日期都決定好了?”她哼笑一聲,語氣直往下沉,“不要到了這時候才告訴我,你跟她完全沒有交往,一切都是她一相情願,你是身不由己,都是別人逼你的,這太老套了。李御堯,你可以讓我恨你,就是別讓我瞧不起你!”
這話說得夠重,也明顯刺激了他。
他拉開她,臉色鐵青,語氣也激動了起來,“不管你是要恨我還是瞧不起我,但事實就是事實,你說對了,我就是身不由己,只是沒有什麼人逼我,沒有人可以逼我,除了我自己!我是強迫自己配合她,可是,那不代表我愛她!我不愛她是事實,就算沒有你,我跟她也不可能在一起,這也是事實,所以你不是第三者!”
辛彤皺着眉,表情顯得相當困惑,“我不懂,如果是這樣,你又為什麼要跟人家交往?為什麼不表明態度?你這樣對她難道就公平嗎?”
“何止對她不公平,對我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如果不是怕天姿再度出事,我也不想這麼拖泥帶水,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感情拿來當成救贖的祭品!”
救贖?祭品?再度出事又是什麼意思?辛彤眨着迷惑的眼,聽着他娓娓道來。
原來李御堯得知胡天姿的心意之後,曾經委婉表態拒絕,只是依然無法讓胡天姿死心,哪怕是日後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她也絲毫不減熱情。
某日深夜,胡天姿來電,說她心情不好,一個人在汽車旅館裏,希望李御堯過去相陪,當下遭他婉拒,就在那一晚,她不幸遭人性侵。
“那晚我雖然推辭了,但她在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醉了,所以我後來還是找了她哥哥天烈一起趕過去。當我們趕到的時候,正好撞見那名男子匆匆逃離,而天姿……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一看見我就抱着我放聲大哭,說她好害怕,她被欺負了,說都是我害的……”抹了把臉,李御堯難掩疲憊。
“所以……你覺得對她虧欠,也開始跟她交往?”不難掩飾的邏輯,辛彤說的艱澀無比。
“為了不再刺激她,我沒有其他的選擇。雖然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我一直當她是妹妹,當然不希望她再發生什麼不幸的事,所以我答應天烈,暫時留在她身邊安慰她,至少等她渡過這個難關。”
“既然答應了人家,你難道不應該繼續堅持下去?你又為什麼……”為什麼還要來招惹她?聽聞胡天姿不幸的遭遇,感覺自己似乎連較量的意志都瞬間瓦解,辛彤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跌坐床沿。
“不,我說過,我只是暫時答應。雖然天烈一直希望我能試着愛上天姿,但他心裏也清楚,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不愛天姿不是因為任何人,也不是因為你,你懂嗎?所以你不是什麼第三者。”李御堯走近她,握着她雙肩,嚴肅地說:“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告訴你,是因為我以為自己可以處理所有事情,這也是我個人的責任,不過,看來我還是晚了一步,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剛才,我已經明明白白跟天姿說清楚了。”
“什麼?你……你跟她說了什麼?”快速仰起頭,辛彤驚愕無比。
“我說了心裏的話,我讓她知道我對她的心疼和不舍,還有我對她是兄妹之間的感情。最重要的是,我讓她知道我無法愛上她,因為我愛的人是你。我……我愛你!”他托起她的下巴,讓她正視他那無比堅定的眸光。
他愛她。她終於聽見他告訴她,他愛她,可是……
為什麼會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意識到什麼,辛彤倏地彈起身,扳開他的雙手,大聲激動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你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不愛就是不愛,就像你剛才說的,如果我不說明白,難道對她就公平?勉強的婚姻難道就會幸福?悲劇已經發生,難道還要繼續陪葬更多人的未來?我願意盡我最大的力量幫助天姿,但我不是神,我是人,只是個平凡的人!我也有自己想要的、想愛的!彤彤,對我公平一點,好嗎?”
“我……可是天姿她、她怎麼受得了?她把你當成唯一的倚靠,可是你……你這樣做對她太殘忍了,萬一她出了什麼事,那……”那她的罪過豈不是大了?一想到這兒,辛彤忙着推着他,“你快去!快去啊!去找她——”
“彤彤!”一記暴吼,顧不得她滿臉驚駭,李御堯一把抓住她的兩隻手腕,沉痛萬分地道:“不要推開我,不要教我去找別的女人,除非你心裏沒有我!難道你就不想跟我在一起?!”
審視着他激動的俊容,辛彤緊咬的唇瓣開始抽搐,強忍的情緒在這一刻崩潰,心裏不斷復誦的答案也情不自禁迸出口,“我想!我想跟你在一起,我當然想!如果我心裏沒有你,又何必這麼痛苦,這麼害怕?我好怕,我怕失去你,我怕現在的一切馬上又要消失,可是……”
可是當真留得住嗎?辛彤哭得極為傷心,就像要把這輩子所隱忍的淚水全一古腦兒傾盡,滾燙的淚水簌簌而下,沒法子把話說完。
李御堯將她一把摟過來,她的嗚咽聲被埋入他那堅實的懷抱里。
“傻瓜!你可以不用這樣害怕,我不會從你身邊消失,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從我再度見到你的那一刻,就已經下定這個決心了,我要跟你一起,永遠在一起!除非……”
“除非什麼?”辛彤的心提得高高的,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除非你不要我。”他深情款款的俊容佈滿毫不遮掩的郁色,教人無法不動容。
“我……真的可以嗎?我們真的可以嗎?”仰望着他,她嘆了口氣,喃喃地道。
“當然,沒有人可以把我們拆開,相信我。”
“可是訂婚的事……”
“當然取消。”
“取消?那……天姿呢?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
“傻事?不會,你放心,其實我剛剛已經跟她談過了,雖然一開始的傷心難過是難免的,不過後來她還是表示願意接受,她離開的時候,看起來是很平靜的。”
“接受?你是說,她願意接受我們……”
“不。她說了,她無法祝福我們在一起,但是她不得不接受我不愛她的事實,所以她也不反對取消婚事,因為她也不想要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李御堯拍拍辛彤的肩,撫慰着道:“天姿雖是大小姐脾氣,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溝通,所以你放心,給她一點時間,我相信,有一天她一定會找到最適合她的男人,也會真心祝福我們的。”
聽着他安慰的話,辛彤心頭的陰霾逐漸散去。
這時,手機鈴聲正好響起。
李御堯接聽電話后臉色大變,“什麼,天姿她出車禍?!現在呢……好、好,我知道了。”
待李御堯結東通話,辛彤即刻上前關切。
“天姿出了車禍?怎麼樣?要不要緊?”
“我也不清楚,詳細情況要到了醫院才知道。”
簡單說出那家醫院的名稱,李御堯急着趕過去,然而才剛下樓,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看了辛彤一眼,略顯躊躇。
“你趕快去吧,我……我在家裏等你消息。”擠出一抹笑意,辛彤明白他的顧慮。
“嗯,我會儘快回來。”拍拍她的肩,李御堯轉身走出大門。
此時,辛彤聽見他的手機再次響起,也聽見他與人交談的片段。
“天烈,你別這麼激動,聽我說……我知道,我也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我怎麼會想害天姿呢?沒有人害她……不是這樣,這是意外……”
是意外,只是,也可能是一樁原本可以避免的意外,如果不是因為今晚所發生的一切,那麼胡天姿可能不會出事吧?
聽着李御堯的聲音逐漸遠去,辛彤獨自一人呆坐在客廳里。
她想着李御堯的話,想着胡天姿的遭遇,想着今晚所有的狀況。
同為女人,她可以體會胡天姿所受的心理衝擊,所以,這個意外跟她難脫關係。
只是她又能如何?她是個平凡的女人,一樣有着渴望擁有幸福的私心,雖然她萬般不願這個私心對他人造成傷害,可是傷害似乎勢所難免。
如果胡天姿有個什麼閃失,那麼,除了她將成為罪人之外,李御堯又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面對諸多親友,比如方才在電話中與他交談的那位胡天烈?
從李御堯口中,辛彤得知胡天烈可說是人如其名,性格剛烈,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大膽的行事作風異於一般的企業小開,聽說不久前在香港因為揭發某賭場詐賭情事而惹禍,最後因一場鬥毆而進了警局,為此,李御堯特地派阿龐和順子前往香港,說是幫忙處理,實際上是保護胡天烈,因而導致李御堯在面對魏大海時陷入孤立無援的險境。
“你不明白,天烈那傢伙要是當真出了意外,就算他掛了,還是會從地底下鑽出來想辦法讓我不得清靜,所以我不得不這麼做,再說,我身邊有你這個大姐大就夠了,留着那兩個跟屁蟲是多餘的。”事後,李御堯曾笑着這麼說,雖是說得輕描淡寫,仍清楚展現出這對好兄弟的情誼。
然而,就眼前的局勢,兩人的情誼是否會因而決裂?辛彤腦子裏一片紊亂,一顆心隨着等待消息而忐忑不安。
常用話想起,她的思緒頓時被打斷。
“喂?”她沒有多想,直接接起電話。
“你是辛彤?”一道陌生男子的嗓音劈頭便道么問。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天姿的哥哥,胡天烈。”未等她詢問,他已直接道出打這通電話的用意,“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天姿說她想見你。”
“天姿?她還好嗎?”
“你說呢?你覺得她能好到哪兒去?”他充滿敵意的哼了聲,“不過,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問的不是天姿,而是御堯那傢伙才對。”
“什麼意思?”辛彤的聲音也跟着緊繃起來。
“很簡單,意思就是,如果你願意過來,那麼動作就要快,至少在我把御堯那混蛋打死之前,否則別怪我連讓你們說再見的機會都不給。”
“你……”
“喔,對了,你知道是哪家醫院吧?”
“我知道,可是……喂!喂!”不等她說完,電話已經掛斷了。
***
見辛彤忽然出現在醫院裏,李御堯着實大吃一驚。
“彤彤?!”
“你、你的臉……你受傷了?”望着他紅腫沁血的嘴角,辛彤雖然難掩心疼,但也無法忽視一旁另一道直視的目光,意欲撫觸的手縮了回來。
李御堯身邊的這名陌生男子,想必就是胡天烈吧?辛彤本能地看向他。
濃眉大眼,五官立體,外表挺拔俊朗,絲毫不亞於李御堯,只是稍稍黝黑了些,而粗獷的臉龐因怒氣而漲紅,原本端正的五官也有些扭曲。
目光落在胡天烈那雙握緊的拳頭上,辛彤的眉頭也忍不住緊緊糾結。
再看一眼李御堯臉上的淤傷,可以想像的是,就在不久前,那雙拳頭是如何的無情揮出。
“你就是辛彤?”胡天烈也以睥睨的目光打量着她。
辛彤點點頭,沒多作回應,轉身問着李御堯,“天姿現在怎麼樣了?”
“腳受了傷,醫生說,如果進一步檢查后沒有骨折,應該就沒有大礙。”李御堯答罷,接着立即問:“你怎麼來了?”
“我……”辛彤很自然地望向胡天烈。
“是我打電話給她,要她趕過來。”冷眼旁觀的胡天烈,刻意別開臉,不屑的口吻一樣冷然。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御堯瞬間沉下了臉。
“讓你死而無憾,不好嗎?”胡天烈聳聳肩道。
“天烈,我已經跟你解釋這麼多,你怎麼還是不能明白?”李御堯顯得很鈕尖不。
“我明白!就是她嘛,不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孩嗎?現在就因為她出現了,所以你急着要跟天姿劃清界線,忘了我的千拜託萬拜託,不能等到我回來再處理。你就是要告訴我,你這個從不輕易動心的貴公子已經準備為愛瘋狂了,是不是?”
環臂抱胸,修長的身軀倚着牆,胡天烈扯了扯嘴角,刻意擺出猙獰的嘴臉。
“那我只好成全你,讓你瘋個夠!現在就讓你跟這個小三繼續卿卿我我,別客氣,就把你們這輩子要說的話一次說完,接下來就應該輪到我眼你了,另外找個地方,還沒算清楚的帳就一次算完吧!”
“彤彤不是什麼小三!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聽見任何人這樣叫她,包括你在內!發生這樣的事,我可以體諒你的心情,我也很難過,可是我都已經讓你幾分了,你也不能太過分!”李御堯也已按捺不住火氣。
“讓?你、讓、我?我有要你讓我嗎?”眉頭不知打了幾個結,胡天烈緩慢地強調道,火藥味十足,接着他搖搖頭,哼聲冷笑,“我以為你已經算是夠了解我了,知道我這個人不怕失敗,就怕別人讓出來的勝利,看來,衝著你這個“讓”字,我們是真的要好好切磋一下。”
什麼切磋,擺明就是想動干戈。辛彤見狀,適時插嘴道:“胡先生,你不是說天姿要見我?”
此時李御堯更是火人,衝著胡天烈咆哮,“我把我跟彤彤的事都告訴你,是表示我信任你,也表一不不管有什麼事我都願意承擔,你要打要罵,我都沒關係,但你不能找彤彤……”
“不是我找她!你是耳聾了嗎?剛剛你沒聽見她說,是天姿找她嗎?我只是幫忙聯絡罷了。”胡天烈也不客氣地回吼,“再說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攤牌,要跟天姿講清楚,說明白?那很好啊,現在既然天姿主動開口了,你也一直想這麼做,那你又在怕什麼?”
“我不是怕!”
“你是!你怕的是這個女人受到傷害!現在躺裏頭的是天姿,可是你想維護的人還是這個女人,對不對?”
“我是想維護彤彤沒有錯,因為彤彤什麼都不知道,本來就是無辜的!可是,我也一樣關心天姿,這個時候難道你不怕又刺激天姿嗎?雖然她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醫生也說不能再刺激她的情緒,你是她哥哥,難道不明白這一點?”
“明白又怎麼樣?難道你不知道天姿的個性?她想怎麼樣就一定會堅持到底,她說想見辛彤,沒讓她見到人的話,就算是用爬的,她也會從醫院偷爬出去找到人!”
胡天姿這樣的“堅持”是否也會用於感情上?倘若如此,那麼也代表着毫無周旋迴避的空間?辛彤暗忖之餘,深深吸了口氣,正色道:“既然人都來了,先見了面再說吧。”
無法迴避就直接面對,見機行事,隨遇而安,浮沉紅塵多年,難道這不正是她一再面對的課題嗎?
見辛彤如此鎮定,胡天烈微微一愣。
“等等。”喚住了正要跨入病房的辛彤和李御堯,胡天烈搔着頭,少了幾分暴戾的神情竟多了些彆扭,“等會兒不管天姿說什麼,不管是不是你們想聽的,你們就先忍一忍,讓讓她,算是我自私……我……我拜託你們好嗎?”一句艱辛的“拜託”終於吐出口。
看着胡天烈那微紅的臉龐,辛彤心頭忽然有些感動。為了維護所愛的親人,哪個人沒有私心呢?
“你放心,不管你是否相信,但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傷害天姿。”她點點頭,算是允諾。
***
胡天姿說出來的話,果然不是讓人很樂意聽。
原來胡天姿找李御堯和辛彤過來,是想要求他們別對外公開兩人的關係,同時對外也要表一不婚期暫延,也就是表面上維持兩家仍是准親家的關係。
“不行!我不能同意。”李御堯毫不思索的一口回絕。
若真如此,那麼辛彤成了什麼?地下情婦?明明是真心相愛的情侶,也必須被迫淪為不能說的秘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答應?”胡天姿急問。
“這不是個好法子,紙是包不住火的,而且,事實就是事實,這麼做一點意義也沒有,拖泥帶水對你也不會更好,何況……”瞅了默然沉思的辛彤一眼,李御堯堅定地道:“我不能讓彤彤受這種委屈。”
“她受委屈,那我呢?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未來的夫婿,我也認定了你,可是現在呢?當初是你對我好,讓我懷抱希望的,現在卻以一句感情不能勉強就把我所有的希望打碎,讓我的世界一下子全毀了,我就不委屈、不傷心嗎?”胡天姿不禁激動落淚。
“天姿,我當初的決定就已經是錯誤的了,為了怕你傷心,所以給你希望,事實證明結果只會更糟,所以,我不熊錯再錯,如果因為這樣傷害了你,我願意接受你的任何懲罰,可是,我不能答應這樣的安排。”李御堯沉痛但誠摯地道。
“誰要一錯再錯啦?你以為我是求你回頭來愛我嗎?你以為我還會對你有什麼企圖嗎?我說了,我只是要你們暫時配合一下,假裝一不會死喔?只是暫時的啊!給我一點時間,至少……不是現在,如果現在讓人知道我的準新郎已經愛上別人,那我……我都已經失去了原本以為可以得到的幸福,別讓我連最後的一點自尊也失去,好嗎?算是我求你們……”胡天姿以悲哀的口吻懇求,完全沒了平時的驕氣。
“天姿,冷靜一下,別這麼激動。”胡天烈安撫妹妹一番之後,掉頭對李御堯道:“給你一個誠懇的建議,也許天姿的意見對大家來說不算是件壞事。”
“大家?”李御堯眉心一攏。
“當然。你不是一直想坐上董座的位子嗎?雖然我對這件事不是很了解,但至少知道胡氏在寰雄集團里的重要性,加上以我對我老爸的了解,如果你得罪了他,那麼……結果你應該可想而知。”
李御堯當然明白個中的利害關係。新建案由於無法順利收購魏大海那塊地而停滯,確實造成執行上的困擾,雖然擁有多數股權的李家是集團的龍頭,但誠如胡天烈的提醒,身為董事的胡奐如果有心攪局,不必使盡手段,哪怕只是和其他董事聯手,李御堯想順利登上董座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阻撓。
沉吟之後,李御堯嚴肅地道:“沒有錯,背負着家族的期望,我確實不得不極積爭取董座的位子,可是,這並不代表我願意為了那個位子放棄一切。”
“嗟!小子,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不愛江山愛美人吧?以你爸爸現在的狀況,他受得了這樣的刺激嗎?還有,你不怕地底下李家的列祖列宗氣得集體暴走嗎?”胡天烈瞪大了眼。
“我……”李御堯話未盡,辛彤已開口打斷。
“我答應。我同意天姿的做法。”
“彤彤,你不必為了我……”
“我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好嗎?”迎向李御堯驚愕且無法苟同的目光,辛彤深深吸口氣,神情認真,卻以自嘲的口吻道:“你跟天姿雖然還沒有正式訂婚,但也有着一定的默契,如果現在你們取消婚事,然後公開我眼你的事,你想別人會怎麼看我?我看以後我的名字不叫辛彤,就直接改叫“小三”了。所以嘍,我不想自討苦吃,我只是想保護自己。”
她的話讓李御堯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點點頭。如果這樣才是對她最好的方式,他有什麼理由反對?
“你答應了?堯哥,你答應了嗎?”床上的胡天姿終於破涕為笑,甚至興奮得忘我,原本倚躺的身軀傾向前,伸臂欲擁抱他,沒想到牽動了傷處,馬上痛得哀哀叫,“哎喲!”
“小心點!”眾人見狀,紛紛衝上前,最後是由最接近榻旁的李御堯扶住她。
“謝謝你,堯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一直對我最好的,對不對?”胡天姿倒在李御堯的懷抱里,兩條手臂也緊緊圈住他的腰。
這樣的姿勢並沒有維持太久,搶在李御堯推卻前,胡天姿這次是自動放開他。
“對不起,這是習慣動作。”吐吐舌頭,胡天姿露出俏皮的笑容對辛彤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直習慣這樣,現在一時還改不過來,你別在一懇。”
辛彤抿起一絲笑意,搖了搖頭。該在意什麼?在意她的男人跟別的女人“習慣”的摟抱嗎?
“彤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其實我最該感謝的人是你。雖然堯哥選擇了你,我是很難過,不過,感情真的不能勉強,我也想開了,雖然做不成堯哥的新娘,但至少還可以擁有這個哥哥,還有,你……你願意跟我做朋友嗎?”胡天姿綻放燦爛的笑,對辛彤伸出手。
“當然。”辛彤先是一愣,接着上前握住胡天姿的手。
看着胡天姿的傷勢及天真的笑靨,映照自己對“習慣”這字眼的不悅,這一刻,辛彤忽然覺得自己很糟糕。
“Shit!該死!”募地,胡天烈咒罵出聲,讓在場的人都嚇了跳。
眾人還沒來得及弄明白他為何怒罵,胡天姿的手機正好響起。
“是媽媽!”她開心的接起電話,並且使用擴音。
擴音的方式方便多方交談,辛彤也得以清楚聽見接下來所有談話的內容。
遠在大陸那頭的胡母除了關切女兒傷勢外,也免不了念了兒子幾句,最後,談話的重心都放在李御堯身上。
“御堯,我也知道咱們天姿任性了點,所以出了事也不能怪誰,不過呢,胡媽媽還是要請你對她多用點心,沒辦法,她啊,就只聽你一個人的,還有,我跟你伯父還有事要忙,暫時沒法子回去,我也不敢指望天烈那小子,所以天姿就麻煩你多照顧了,這樣吧,天姿出院后就先搬過去你那兒養傷,我也會另外雇個看護幫忙的。”
“胡媽媽,這……恐怕不太方便。”李御堯為難地道。
“有什麼不方便的?我都不怕別人說閑話了,你擔心什麼?反正再過不久你們也要結婚了,我跟你媽的意思是到時候訂婚跟結婚就一塊兒辦一辦,趕一下進度,我們也好快一點抱孫子啊。”
“媽!”胡天姿趕緊抗議,聲調中帶着撒嬌意味。
“喲,媽有說錯什麼嗎?你就別害羞了,不趕快把婚事辦一辦,你不怕御堯被人搶走嗎?”
“我……我不怕。至少現在已經不怕了。”溜了李御堯和辛彤一眼,胡天姿吁了一口氣,愈說愈小聲。
“不怕?你別嘴硬,現在不是在流行什麼小三嗎?就是那些狐狸精,像御堯這種家世好、人品優的男孩子,一定很多女人想巴着他不放,再怎麼不要臉的手段也使得出來,媽在這裏看得太多……”看得多也講得多,胡母接下來幾乎不斷撻伐小三是如何卑鄙,如何無恥。
一旁的辛彤垂着頭,緊緊握着拳頭,努力維持平靜的表情,但臉上的線條愈來愈僵硬;而臉色一樣難堪的李御堯終於受不了,蠕動着嘴唇正要開口打斷胡母的話,不料胡天烈搶在他之前開口。
“媽!夠了吧?聽你說得咬牙切齒,好像自己遇上了一樣。現在是怎麼了?是爸讓你吃了小三的虧嗎?那你就直接說嘛,我最討厭拐彎抹角了。”
“哼,他敢?”話鋒一轉,胡母問了句,“怎麼,如果真是這樣,你這個做兒子的是不是應該為媽出頭呢?”
“我啊?我應該會介紹比較好的律師給媽,當然,如果媽有需要的話,徵信社我也可以幫忙找,談離婚嘛,總是要掌握對自己有利的籌碼。”胡天烈兩手一攤。
“就這樣?我以為你會說要幫媽媽出口氣,去找那個小三算帳呢!你啊,真是個不肖子!”胡母拔高音調道。
“錯!我這才是孝順好嗎?如果爸已經不愛你了,就算把那個小三打死,不愛還是不愛,用盡心機留住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根本是自找罪受,懂嗎?那是全下最最笨的人了!笨死了!”這會兒咬牙切齒的人換成了胡天烈,也讓現場的氣氛變得更古怪。
“好啦好啦,不跟你這個兔崽子瞎扯了,反正啊,你別給我壞事就好。等這裏的事情忙完,我跟你爸爸就會趕回去,除了天姿的婚事,還有董事會改選的事,等御堯坐上董座的位子,那時就真的是雙喜臨門呢。”
最後胡母快快下了結語,結束通話,也結束了某種折磨。
只是,在談話結束之前,始終沒有人提出婚期變卦的事。
“對不起,剛剛我實在不忍心跟媽多說什麼,我會另外再找機會,反正我傷成這樣,也不可能辦什麼婚禮,到時候不管用什麼法子,我都會說服他們把婚禮延期……當然,延期是對外的說法,其實就是取消。堯哥你不用擔心,你只要記得這只是演戲就好,其他的交給我就是了。”胡天姿對着難掩困擾的李御堯,努力擠出微笑道。
“謝謝你,天姿。”李御堯回以釋懷的笑容。雖然胡天姿轉變之大頗令人驚訝,但至少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他也不好苛責什麼。
“那……你以後還會像以前一樣對我好嗎?我是說……就像對待自己妹妹那麼好?”胡天姿低着頭吶吶地問。
“當然。”李御堯搖頭失笑,伸手輕揉她的頭頂,“我本來就當你是親妹妹,以前是這樣,未來也不會改變。”
“真的嗎?太好了!我就知道堯哥最好了,是最疼我、愛我的人!”胡天姿一副萬分感動的模樣,側身順勢抱住他的腰。
李御堯身子微微一僵,低頭望向埋在他胸膛里的胡天姿。雖然他可以理解這種感動之餘的自然表態,但終究還是必須顧慮辛彤的感覺。
搶在李御堯推開她之前,胡天姿忽然說:“可是這樣一來,彤姐會不會不高興?彤姐會相信我們只是兄妹之情嗎?如果害彤姐誤會了你,那我不就成了罪人?”
“當然不會,你別想這麼多。”這一刻,辛彤意識到自己再不開口說句話,好像真的是種罪過。
“真的羅?堯哥繼續對我好,關心我,彤姐你不吃醋嗎?”胡天姿的臉頰還黏在李御堯的胸膛上,一雙眼睛眨啊眨的,煞是天真無辜。
“天姿,你真的想太多了,彤彤有什麼好吃醋的?”
李御堯終於動手推開胡天姿,但在離去前不忘輕拍她的肩,以示友善,接着,他轉身走向辛彤。
“我相信彤彤,彤彤也應該也相信我。”專註的眼眸中是一片深情,李御堯握住辛彤的手,刻意加重的力道像強調些什麼。
“做哥哥的對妹妹好,這本來就很自然,沒什麼。”辛彤一直含在唇邊的話終於說出口。
“喔,那就好……”說著最後一個“好”字,躺落床面的胡天姿已經顯露疲憊,也意味着訪客離去的時機。
然而,當李御堯偕同辛彤意欲離去時,一旁的胡天烈忽然冒出一句話,“欸,御堯,你先別走。”
原來是胡天烈必須先趕去辦點事,晚一點才能趕回醫院,由於一時之間尚未找到合適的看護,這時候需要有人留下來幫忙照顧胡天姿,而眼前的人選非李御堯莫屬。
“你就留下來好好照顧天姿,我先回去了。”面對有所遲疑的李御堯,辛彤露出鼓勵的笑顏。
“那……”搔搔頭,胡天烈拿一樣的臭臉對辛彤說:“我送你回去,反正順路也沒差。”
“不用了,謝謝你。”辛彤婉拒。
“還是讓他送吧,這麼晚了我不放心。”李御堯的勸說很快的被打斷。
“真的沒關係,現在並不算晚啊。”辛彤抿抿嘴,笑得一派輕鬆,隨即踏出病房。
隱約中,她聽見病房裏傳出說話聲。
“堯哥,我的腰好酸,我還是別躺了,你扶我一下,讓我坐起來……”胡天姿以撒嬌的語氣這麼說著。
辛彤沒有在門口停留,反而加快邁出的步伐,迅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