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闕把周圍收拾了一下,省得吃飯時還得看着七孔流血的殺手們,回來后才在篝火旁坐下沒多久,林間的一陣騷動就讓他嘆了一口氣,又執劍站了起來。
小闕無奈又認真地轉身說道:「你們別再來了,再來我真的殺你們了喔!」
柳長月被他的口吻逗得發笑了,可卻什麼也沒說,還是安靜地靠着樹。
樹林間這時冒出了一個白色的女子身影,不是小闕所想的穿黑衣的殺手。
而待他仔細一瞧,又大吃一驚,這穿着白衣白裙,手臂上別著麻紗的,不正就是天璧山莊的大小姐林袖兒嗎?
小闕轉頭看向柳長月。柳長月察覺小闕的視線,稍微看了一下來人,發現竟是林袖兒,漆黑的眼就越發深濃了起來。
「一路跟着我們也不累,我還在想你何時才會現身呢!」柳長月說。
小闕對林袖兒沒辦法下手,朝着蘇笛喊道:「小笛子,你來打,我不和女人打。」
蘇笛「呿」了聲道:「稟告小公子,屬下正在烤山雞給主上吃,沒空,小公子您自己打。」
林袖兒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漂亮的臉蛋上還有着一些細碎的傷痕,小闕才在想着那些傷肯定是當時在天璧山莊留下來的,心裏正在糾結,沒想到林袖兒舉起了劍便朝小闕刺了過來。
「喂喂……」小闕皺着眉邊閃邊跳。「我不想打你啊,你別過來成不成?」
沒想到小闕的話像刺激到了林袖兒,林袖兒發狠般揮劍就朝小闕亂刺。
那沒章法又不要命的劍法讓小闕躲得狼狽。
而就當一直處於守勢的小闕被林袖兒不深不淺地劃了兩劍,血染紅了上好的白色衣衫時,蘇笛「噌」地一聲站了起來,手裏捏着沾有劇毒的毒針就往林袖兒射去。
小闕嚇了一跳,連忙一劍挽花,將蘇笛的毒針全擋了下來。
蘇笛站了起來,單手插着腰怒道:「小公子,我這是在救你!」
小闕嘆了一聲,搔了搔頭,說道:「我下不了手,你也別跟着亂了。」
蘇笛眼睛瞪大了起來,怒氣沖沖地看着小闕。
小闕轉身對林袖兒道:「你走吧,我都讓你劃了兩劍了,要再繼續這樣下去,只守不攻,柳大哥會生氣的!」
林袖兒眼裏儘是怒意與淚水,她不但不領小闕的情,更捂起耳朵在林間放聲尖叫,那聲音簡直如魔音穿腦,聽得小闕和蘇笛耳朵都痛了起來。
當下,林中又跳出了七名殺手,然而,當這七人一躍而出無聲落地時,蘇笛的神色就凝重起來,小闕亦皺起眉頭。
七名殺手持着相同的匕首,黑衣着身、黑布蒙面,他們一出現便迅速接近小闕,近身纏打。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匕首若使得好,近身之後反而會讓對方的長兵器無法施展開來。
小闕初次遇上這樣的對手,連中三招后,蘇笛立刻加入了對仗之中。
蘇笛使針,對着對方的穴位猛扎,小闕使劍,思索片刻后散了劍中霸氣,只留一絲真氣於赤焰劍中,當下讓赤焰劍軟了下來,拿着當鞭子使,一卷一挑,就將對方的短兵器甩飛出去。
小闕與蘇笛雖然第一次聯手,但就像天生心有靈犀一般,默契十足。
失去武器的殺手會被蘇笛毒針所傷,隨後不到一刻的時間,那幾個厲害的敵人便全數倒地。
就當解決了全部的人,小闕才想鬆口氣時,蘇笛的尖銳叫聲又叫小闕緊繃了起來。蘇笛驚恐地喊着:「主上!」
小闕一轉身,就瞧見那被他們所遺忘的林袖兒竟已經站在柳長月面前,與他靠得極近。
林袖兒開口,眼淚隨着話語一起流了出來。「你……殺我父母……辱我清白……該……死……」林袖兒的劍橫舉在柳長月頸項邊,小闕和蘇笛看到這一幕嚇得都快昏倒了,然而柳長月卻只是靜靜地朝林袖兒笑着。
「笑……什麼……」林袖兒聲音破碎,似乎太久沒開口,連講話都不順暢了。
「想殺我?」柳長月問。
「對……殺……了……你……」林袖兒眼淚不停地流。
「你知道一般習武者對上殺手,敗給殺手的最大原因通常是什麼嗎?」柳長月不咸不淡地問,彷佛架在他頸上的不是劍,絲毫沒有懼怕的神情。
「什……么……」
林袖兒才一開口,電光石火之際小闕和蘇笛只看見柳長月右手指間一動,而後林袖兒竟然就倒到地上,睜着不敢相信的雙眼嘴裏「喀、喀」出聲,而後身軀開始劇烈痙攣,鑽心刺骨的痛讓她想要尖叫,但卻又叫不出聲來。
因為她的咽喉被開了一個大口子,傷口的顏色鮮紅刺目,但卻不知如何血被封住並未流出,而她就在這痛苦積累到最高之刻,帶着恐懼之意,張大着眼睛,死在三人面前。
「出手太慢,失去先機。」柳長月說。
他右手手指之間夾着一片閃着暗藍熒光的柳葉刀。是那一小片的刀劃破了林袖兒的咽喉,更是那一小片刀上淬的劇毒,讓林袖兒痛苦地死去。
看着林袖兒瞪大雙眼氣絕身亡的模樣,柳長月慢慢彎起嘴角,如同嗜血的修羅般笑了,笑得讓人不寒而慄。
柳長月對着已死的林袖兒說:「你爹想盡辦法救你,你卻想盡辦法往我這裏來。當你的愚蠢讓你自己喪命,這也就怨不得誰了。」
小闕看不出來,但蘇笛確知道這一刻,柳長月很高興。柳天璇一脈原本就是要完全絕了,才算報完仇。那日主子話中有話,放林袖兒一馬時蘇笛就明白了。
主子早肯定林袖兒會再回來殺他,而他只保林袖兒當日一命,沒保以後。
當林袖兒真的自投羅網,主子也親手斷了柳天璇最後一滴血脈,自是開心。
小闕看着死得凄慘的林袖兒,又想起在天璧山莊的那幾日,深深嘆了一口氣。
「嘆什麼氣?」柳長月明顯心情愉悅。
「冤冤相報什麼的最討厭了。」小闕收起了赤焰劍,回到篝火前坐下,看着蘇笛烤得油亮的野山雞說道:「雖然明知道這是她自找的,柳大哥不殺她死的就會是自己,但還是難受。」
蘇笛把一乾屍體全往林子裏面拋,回來聽見小闕的話,撇嘴笑道:「小公子這樣性格的人明明不適合江湖,卻偏偏喜歡在江湖上踩踏。」
「江湖……」小闕念了一聲,靜默了一會兒,才道:「小笛子知道什麼是江湖嗎?」
「當然知道。」蘇笛說:「打打殺殺的,就是江湖。有好東西搶過來佔為己有的,就是江湖。」
雞烤好了,蘇笛先用刀子切了只雞腿給他主子,再切了剩下那隻雞腿給他主子的兒子,然後又切了些肉給自己,三人這才靜靜地用起晚膳來。
也不知是月色太凄美,還是雞腿太好吃,小闕兩三下把雞腿啃得剩下骨頭後有感而發,悠悠地說道:
「武者,止戈也。行俠仗義、濟人困厄、隨心所欲、發於良知,這才是我心目中的江湖。」
「可偏偏你的江湖與我的不同。」柳長月忽爾開口,淡淡說道:「清明閣買賣人命,一命萬金。只要誰有足夠的銀子,誰都可以讓清明閣替他買下一條命。再者,你方才也見過我如何殺人,柳長月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就是一個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即便如此你還想一路護我,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名字也在江湖上臭掉嗎?」
小闕想了想,說道:「你是不同的。我說過護着你,就算你殺光了天下所有的人,我還是會護着你。」頓了一下,又說:「隨心所欲、發於良知。我一直記得我是發過誓的。」
就在這一瞬間,小闕臉上的神情和他說出口的話,令柳長月不禁動容。
所謂正道中人,是因為他們心中的那把尺筆直而不彎曲。
所謂俠義,是因為俠者心中有武德,不濫殺無辜,堅守智仁信勇。
小闕天生就有一副俠的心腸,卻甘為自己成為一匹狼。
柳長月覺得自己眼前的天和地在晃動,只為小闕這一句輕輕的話語。
他說……就算你殺光了天下所有的人,我還是會護着你……
從很久很久以前,柳長月就想着有一天誰能對他說這樣的話。
無論你做了什麼事,壞的、好的,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你是不同的……
而今,小闕說了。
【第九章】
回清明閣的路有些遙遠,蘇笛駕着馬車不疾不徐,悠悠晃晃走走停停。
這天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了汾城,汾城自古素以釀酒聞名,小闕才入城便在城門口聞到陣陣的酒香,到了客棧經過客棧大廳時又嗅到陳年老酒的味道。
要不是前頭走着柳長月,後頭跟着蘇笛,自己被夾在中間推着走,小闕真可能就在大廳里停了下來,挽起袖子跑去和廳里幾桌正在拚酒的酒客比拚起來。
因為這幾天都在野外露宿,也沒好好洗過澡,柳長月才一入房裏,蘇笛便讓店小二燒了水往柳長月房裏抬。
小闕是第一個沐浴的。他覺得這一桶子水和別的地方的不一樣,光是氤氳水氣中就帶着古城裏的酒味,而待他洗浴后出來臉都有些紅,是被那些酒味蒸的。
小闕穿着蘇笛替他準備好的裏衣,在柳長月身邊坐下。
柳長月就着燭光看着那副藏寶圖。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柳長月只要有空閑就會把藏寶圖拿出來看,可是那張從他背上撕下來的藏寶圖上頭什麼也沒有,只有些淺淺的、十歲少年的肌膚紋路。
小闕靠近柳長月,盯了藏寶圖好一下子,說道:「翻來覆去都看了這麼些天,水也浸過、火也烤過,該試的都試過了,就是沒有東西出現。柳大哥,你說,我們會不會被柳天璇騙了?」
柳長月摸了摸藏寶圖的一角,道:「應當不會,我的東西我最清楚,這是我背上的那層皮沒錯,當初清淵的確有把藏寶圖的路線紋在上頭,用的是清明閣獨特的水墨針法,所以必須要特定的方法才能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