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艾欣,你是說……結婚?”君悅飯店茶苑裏,一個穿着簡樸的女人,驚訝的放下了茶杯。
“嗯。”對面穿戴一身名貴行頭的唐艾欣點點頭,“上原翔太非常寵我,費了不少心思向我求婚,還說要包下馬爾地夫其中的一個小島舉行世紀婚禮……”她不停說著求婚過程、結婚計劃,手上的訂婚戒指是名家設計,價值不凡。
然而從她的眼底見不到一絲絲情感,彷彿陳述的事情無關緊要,一點也沒有要出嫁的幸福模樣。
“你捨得告別單身女郎的悠哉生活?”林佳佳隱約覺得不對勁。
“沒差別,結婚後的日子不會變。”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見她很強勢的點頭,林佳佳也不好繼續過問,埋頭吃甜點。
唐艾欣靜默的看着她一會兒,突然問︰“你想不想去馬爾地夫參加我的婚禮?行程我會安排妥善,伴娘五日游如何?”
“咳咳咳……為什麼找我當伴娘?”她簡直是受寵若驚,懷疑她們交情有這麼好嗎?
“我們是好朋友嘛。”唐艾欣遞上面紙給她。
“好朋友”三個字由她說出口實在很怪,林佳佳擦了擦嘴巴,好奇問道:“你回台灣多久了?還有跟其它同學聯絡嗎?”
“昨天回來的,今早去過出版社后,就與你聯絡而已。”她優雅的啜飲咖啡。
“那美情、君宜,還有最常跟着你的江文靜呢?”林佳佳提的全是大學時常常陪伴唐大小姐的人。
她的身邊時常有一堆人跟着,不過她很清楚,那些人全是衝著自己的錢財而來,只有佳佳不一樣,並不刻意奉承她,還常和她杠上。
唐艾欣擰起眉頭,想了想。“她們是誰啊?一點印象都沒有。”
怪哉!她的想法真難懂,她所謂的好朋友標準在哪?
“你打算玩幾天?”林佳佳轉移話題。
“環遊台灣,玩到高興才回家,順便尋找創作靈感。反正,你現在還沒找到工作,不如陪我好嗎?旅費全包在我身上。”一個人好寂寞,她想要一個真正的朋友陪。
“也許明天面試會成功,可以馬上上班,接下來沒空閑的。”這頓下午茶已經很難回請,她不想欠她太多。
“喔……那伴娘五日游呢?”
呃?為什麼話題又兜回來?林佳佳暗嘆一聲。“距離你的婚禮還很久,讓我考慮考慮,到時候再說好嗎?”
“好吧。”唐艾欣有些失落。該如何才能縮短自己與佳佳之間的距離呢?
靜默了好半晌,林佳佳隨口問:“對了,你剛說尋找創作靈感,還有出版社,你在忙什麼呢?”
“呵呵,我呀!畫漫畫嘍。”唐艾欣恢復燦爛笑顏,拿起擱在一旁的手提袋,全數送給她。
“哇!暢銷天後,原來你就是我崇拜的漫畫家,真是太感動了。”一本本簽名書叫她震撼。
“你真的看過我的作品?”見她開心,唐艾欣很驕傲。
“嗯嗯,真想不到。”記得唐大小姐做事只有三分鐘熱度,有如此成就真不容易,這不是靠權勢、金錢就能辦得到。
“呵呵,從小到大我就愛畫畫。”她的新作品總是勇奪漫畫銷售量第一名。
林佳佳傾身悄悄問着,“可以先透露《情人夢》的結局嗎?”
“喔哦~這是不行的,因為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
“近來靈感貧乏,總覺得創意縮水,怎麼畫都不對,因此我選擇故事情節的地點到台灣來遊玩,想激發出創作動力。”唐艾欣的眼神飄移不定。唉!沒膽說出真正原因,感覺好差勁。
“那看來有得等了……啊!”林佳佳懊惱的搔頭,不小心撞到幫忙倒茶的服務生,熱騰騰的紅茶全灑了出來。
“抱歉抱歉,請問有沒有燙到你?”服務生掏出巾帕擦拭。
茶水飛濺,她的衣服染上茶漬,手腕被燙到,幸好不礙事。“沒關係,是我不──”
“笨手笨腳,你這服務生怎麼當的!還不快去拿冰水、醫藥箱來。”唐艾欣的斥責聲掩蓋過兩人,同時引起旁人注目。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連連道歉。
“艾欣,只是噴到而已,我沒事。”真怕她脾氣一發不可收拾,林佳佳全身繃緊,喚住服務生要他收拾桌面即可。
“熱茶噴到就不得了啦。”見服務生還站在原地擦桌子,唐艾欣起身怒瞪,“你的服務態度很差勁,經理呢?我要見你們經理,我要投訴你!”
服務生難為的說︰“對不起,我這就去拿醫藥箱。”
“艾欣別……”噢!來不及了。
這下子其它的服務生都過來,經理也即時出現,而她成了眾人道歉的對象,尷尬死了。
艾欣是個只要與她相處三分鐘,就一輩子會對她記憶深刻的女人,她的模樣很美,嬌滴滴像朵花兒,可惜脾氣也像花,帶毒的花粉、花梗上的刺,都讓人不敢領教,名門千金自小被寵壞了,個性嬌蠻,倘若發起脾氣,那可是火辣得嚇人……
逛街逛累了,唐艾欣在星巴克歇腳,利用筆電上網收郵件后,她拿出數位筆想隨手塗鴉記錄心情,一想起下午的事,她整個人恍神了。
她做錯了嗎?
佳佳眉頭深鎖的表情牢牢印在她的腦海里,該出的氣、該爭取的賠償自己都做了呀,實在想不透佳佳的心情為什麼還是沉悶?
“好好的聚會搞砸了,真討厭的服務生!”唐艾欣喃喃自語的抱怨着。
冷哼一聲,她以數位筆在數位板畫出服務生的模樣,四格漫畫成了迷你故事,主題──服務生失業了,哈。
接下來,她又畫出生活日誌,當關閉繪圖軟體時,夜已深沉,唐艾欣收起筆電離開咖啡館。“已經這麼晚啦?該回飯店休息了。”
明早她要去烏來賞櫻花、泡泡溫泉,漫畫裏的女主角最愛溫泉之旅,看看能不能藉此融入角色,體會劇中人物的心情。
離開台北三年,街道景物變化快速,熱鬧的信義商圈讓她感到陌生,等不到計程車,她索性漫步前進,記得飯店離這兒不遠。
咦?被窺伺的感覺又襲來,與下午逛百貨公司時是同樣的情形,她以眼角餘光從玻璃櫥窗見到可疑的身影。哼!一定是爹地又派人跟着自己,追查的動作未免太神速了。
她很討厭被保護得密不通風,無奈父親總是無視她的感受。拉緊了筆電的背包,她準備找機會把人甩掉。
碰巧有輛計程車停在路旁,唐艾欣飛快衝上車。“司機先生快開車。”
“小姐的目的地哪裏?”司機很配合的踩下油門。
“先把後面的人甩掉再說。”看着拚命追趕的男人愈離愈遠,她的心情好極了,但意識到某個事實,她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哎呦!她的行李還在君悅飯店,衣服可以買新的,但是重要的護照不能丟啊,晚點回飯店一定又被那傢伙盯上,想再把人甩掉可是難事。
車子沒有目標的奔馳,過了半個鐘頭,她正要死心回飯店時,突然被窗外景緻吸引了注意力。“停、停!我要在這裏下車。”
“小姐你確定嗎?這裏要招攬計程車不容易。”看得出來她是一時興起,司機好心提醒。
“那你等我,我下去逛逛就來。”
司機東張西望,語氣十分為難,“可是沒有停車位。”
“簡單,一個小時后,你繞回來載我,車資加倍給你。”唐艾欣付了車資並給了高額的小費。
“OKOK!”好久沒遇上闊氣的客人,司機朗笑。
停車地點是一所國小,緊鄰着一所貴族幼稚園,環境幽靜。唐艾欣步上行人路往回走,繞着圍牆來到大門口,她在鏤花鐵門前探呀探,裏頭是一座可愛的城堡,孩子最喜歡的遊樂設施。
她目光梭巡路牌,再三確認地點無誤,欣喜笑道:“真是這裏呢,愛兒幼稚園變好多哦。”
景物全然不同,仍舊勾起她小時候的回憶,由子母親早早病逝,父親常年忙碌事業,她的生活全由管家與保母照料,直到上了幼稚園,她才從鈴老師身上感受到母愛……
“哼哼!只不過是想討好父親的眾多女人之一。”習慣性鬧彆扭,唐艾欣第N萬次否定繼母對她的好,連原本想摸黑畫畫的念頭也打消了。
“剛才說一個小時好像太久了。”後悔沒有抄下司機的手機號碼,她走到交叉路口盼着計程車快快回來。
三月天,夜晚偏冷,冷風陣陣吹襲,她打了哆嗦,忍不住惱火的埋怨,“討厭死了,我幹麼發神經留在這啊?”
舊地重遊的感慨,和獨自一人的寂寞,讓她思緒混亂,忽地,千之夜老師的話掠過腦海──
你什麼時候才會成熟,用心去感受每一件人事物?
雖然過了好多天,這話帶給她的打擊還沒撫平,她垂下睫毛,像個迷失的孩子傻傻佇立,久久之後,無辜的自言自語,“我一直很用心哪。”
她回頭望向幼稚園大門方向,在橙色燈光映照下,建築物昏暗模糊,產生了一種像是在看復古影片的錯覺,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從前她曾在這裏笑得開心,鈴老師……
“轟──”一輛機車急速呼嘯而過,打斷她的思緒。
“好吵!”
刺耳煞車聲響起,再度破壞寧靜,黃衣男子騎着機車迴轉來到她身側。“今晚的運氣真他媽的好耶。”
在機車後座的肥胖男人也跳下車,淫淫邪笑。“好正的女人,玩起來一定很過癮。”
猥褻笑聲從她身後響起,唐艾欣把手伸進皮包里準備防衛,冷靜的轉過身。
“警告你們,別想亂來!”
“嘖嘖!深夜在外遊盪,擺明了就是想要釣男人。啊……好漂亮的極品,這下賺到了。”近距離直視,黃衣男子幾乎被她絕美容顏迷得痴傻。
“好噁心,不準靠近我!”被看得渾身發寒,唐艾欣大聲怒斥。
“脾氣真辣,剛好對了我的胃口。”滿腦子黃色思想的肥胖男人,伸手就想摸上她的胸部。
“下流!”唐艾欣拿出防狼噴霧器對準惡徒臉部,辣椒氣體瞬間噴向兩人,她趁勢轉身快跑。
眼睛好似被倒入辣椒油,肥胖男人屈身難受的掩面哀嚎,“啊啊──賤女人你對我做了什麼?!我的眼睛……快幫我啊……”
另一個黃衣男子運氣較好,偏身避開攻擊,不甘心到嘴的肥肉飛了,狠心拋下同伴,迅速快步追逐,伸手拉住她的筆電背包背帶。“該死的女人你逃不掉的!”
“可惡。”筆電是唐艾欣最重視的物品,她不肯放手,整個人被往後扯,於是揚起手中的噴霧器想再次攻擊。
這次黃衣男子已有防備,快一步打掉噴霧器,攫住她的手腕,惡聲怒罵,“你最好乖乖聽話,否則別怪我玩死你!”
“你想都別想。”她抬腿奮力的往他的鼠蹊部踢下。
“啊!你、你……我一定要把你殺了。”他幾乎忍受不住痛楚,硬是撐着一口氣牢抓她的手。
“王八蛋!放手啊!”唐艾欣不停的捶打他的肩膀。
黃衣男子的眼睛因忿恨而爆凸通紅,面部表情猙獰得駭人,他使勁扭住她的手腕,狠狠賞了她一巴掌。“臭婊子討打。”
“你……”蠻橫的力道打得她頭暈目眩,嘴角滲出血絲,柔弱嬌軀癱軟在冰冷地上。
“我要讓你生不如死。”他粗暴的將她拉至暗巷,奪下她的髮飾、項煉,搜括金飾、鑽戒后,動手撕裂她的絲質衣衫,想進一步凌辱。
“住手啊……”她扯着喉嚨拚命的放聲嘶喊。
“死心吧!這種時間地點,是不會有人……”
“砰”的一聲阻斷他猖狂的笑聲,黃衣男子被突來的拳頭打得暈頭轉向。
“敗類!丟盡男人的臉。”來人的聲音偏冷,身材高大精壯,結實拳頭再次揮出。
他的面貌俊朗斯文,一頭長發整齊束在腦後,外套寬鬆,暗色T恤搭配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洒脫中帶着幾分慵懶。
他長腿一記帥氣的迴旋踢,深深重創黃衣男子。
“啊──”黃衣男子狼狽的昏死在垃圾堆里。
“哇,我、我……”雙手緊揪着殘破衣衫,唐艾欣驚惶不已,神情獃滯,哭不出來,話也說不清楚。
對方掏出手機想報警,回頭瞧見她楚楚可憐的慘狀,飛快褪下外套包裹住柔弱身軀。“你還好嗎?”
突來的溫暖給予她些許力量,待思緒漸漸穩定,她忽然尖叫了一聲,“我的電腦!我的電腦!”
“小姐?”他剛伸出援手想扶她一把,就見她慌慌張張奔出巷口。
散了一地的皮包、證件、金飾、鑽石項煉、戒指,她通通不看一眼,甚至不顧自己的傷勢,反而擔心電腦?
“唉。”好人當到底,他快速撿起地上的物品,邁開腳步追向前。
唐艾欣跌坐在巷口的轉角處,她小心翼翼拾起筆電,啟動電源測試。“幸好沒壞,我的心血都還在。”
男人來到她身邊,正好瞧見這一幕,頗能體會她的心情,憐惜感從心裏溢出。
“你的皮包,還有其它東西。”
溫柔嗓音拉回唐艾欣的思緒,她抬起頭來道謝,“多虧有你幫我。”
“碰巧經過,剛好聽見你的尖叫聲,以後千萬別一個人在夜裏外出……”關懷言語遽然停止。
四目交接,似曾相識的容貌令他錯愕。這女人像極了某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怎麼會?!
“我的模樣很凄慘嗎?”唐艾欣輕撫紅腫的臉頰。
她的嘴角好疼,耳朵還嗡嗡響,這一巴掌可不輕,而她全身上下也都不對勁,骨頭好像要散了一樣,好難受。
那兩個混蛋惡徒,她一定要將他們告到老死在監獄!
“是很慘。”
“唉,我是問了廢話。”她苦笑着,硬是吞下淚水,“你再幫我……”
確定她的身份后,男人將物品塞進她懷裏,冷然諷刺,“不過完好的右臉仍可以讓我認出你是討人厭的嬌蠻女。”
此人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瞠目結舌,呆了一下,才慢慢消化他的話,“你、你……”
“唐艾欣,這世界真小,竟能讓我撞見你最狼狽的一刻。”男人嘴角勾起幸災樂禍的笑容。
“你是蠻橫無禮的易峻威!”唐艾欣也認出他了。多年不見他變得好多,這傢伙不是定居在三藩市嗎?
“我會蠻橫無禮是看對象。你又離家出走?”
“不干你的事!”
“你又與鈴姨鬧脾氣?”他的腦海里浮現鈴姨傷心哭泣的愁容。
她全身難受還受到質問,怒極的說道:“對對對!我最喜歡氣她,最好把她氣出病……”
“早知道落難的是你,我就不會白費力氣伸出援手。”易峻威異常冷漠,毫無起伏的聲調讓人分不清話語的真實性。
唐艾欣倒抽了一口氣,想也不想,就將他和齷齪之人歸於同類。“我才不屑讓沒品惡劣的人幫忙。”
“喔?寧可讓下流的人侵犯嗎?”
“住口!我自己可以脫困的,根本不需要你雞婆,你別妄想我會感激你。”她氣得渾身發抖。
“夠了,我懶得跟你說話,快打電話叫人來接你,我沒空陪你瞎耗。”易峻威刻意退了兩步,厭惡之感很明顯。
唐艾欣為之氣結,忍着痛楚忿然起身。“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唐艾欣這一生沒有人敢這樣對我。”
“哈哈,在我看來你根本不如一隻螞蟻。”易峻威刻意一個字一個字敘述,加重對她的反感。
“可惡,竟然如此貶低我……”
今晚真是受夠了,才剛從鬼關門前逃離,此刻又遭人辱罵,唐艾欣火爆脾氣陡升,跨步向前就想揍他一拳,不料卻被掉在地上的物品給絆倒,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卻落了空。
易峻威避開她的拉扯,冷眼看她跌得四腳朝天。“你這叫報應,以後別再有動手打人的惡念。”
“疼……”唐艾欣受傷的手臂沒能即時護住自己,頭部硬生生撞上牆角邊的石頭,鮮紅血液迷濛了視線,她漸漸失去知覺。
“喂!在我面前裝可憐是沒用的。”
見她毫無動靜,易峻威踢了踢她的腳丫,嬌蠻大小姐仍舊在趴在地上,他連忙蹲下來查看,才驚覺事態嚴重。“喂?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