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霸天企業董事長蘇建武的壽宴,選在自家的億萬豪宅舉行。

向來重面子的他,以往都在生日時辦了別開生面的盛大慶祝會,享受被包圍吹捧的樂趣。

今年卻一改常態,只邀了幾位政商界權高位重的大佬們共進晚餐。

晚間七點,蘇家大宅飯廳,氣氛相當輕鬆融洽,受邀出席此次壽宴的貴賓,除了是蘇建武的舊識,也是他亟欲拉攏合作的對象。

晚宴的時間已過了半小時,但大圓桌上只擺了幾樣冷盤,尚未開始進餐。

「小雪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金豐金融集團總裁金永憲看了看錶,沒轍的低斥,但語氣卻掩不住寵溺。

「年輕人嘛,愛漂亮愛打扮,難免多花點時間。」壽星蘇建武出面圓場,安撫老友。

在幾位賓客中,他尤其想借重金永憲的地位與權勢,他投資的新工程需要一筆資金,趁現在打點好關係,將來申請融資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別為了那個丫頭耽誤大家寶貴的時間,先開動吧!」金永憲也很明理。

「不要緊,再等等。」蘇建武好脾氣地道。

之後,眾人又開始閑聊。

十分鐘后,桂嫂領着遲來的客人出現在飯廳。

「對不起,我們遲到了。」金雪挽着一名俊挺的男子入內,精心妝點的麗容上掛着愉悅的笑容。

聊天聲戛然而止,在座的每個人都轉過頭看她。

蘇戀青陡然一怔,美眸中儘是愕然。

玄曜風對上她的視線,勾起嘴角,恣意欣賞她的驚慌失措的模樣。

「你這丫頭,真是不像話!」金永憲板著臉斥責。

「抱歉,是我的問題,所以來晚了。」玄曜風不慌不忙的解釋,把責任攬在身上。

金雪詫異的抬頭看他,心頭漾着濃濃的甜蜜。

事實上,是她跟朋友玩過頭,導致做頭髮、化妝的時間延遲了。

「曜風……」她愛嬌的偎進他懷中。

依她的經驗,他下個動作一定會有技巧的推開她的觸碰,但出乎意料的,他非伹沒有避嫌,甚至還衝着她溫柔一笑,令她雀躍不已。

目睹他們親昵的交流,戀青心口劇烈抽痛,索性垂下眼,不去看那令她心痛及酸楚的畫面。

玄曜風意外捕捉到她的表情變化與迴避舉動,感到可笑之餘也不免納悶。

既已無情,又何必露出一副受傷的神情?

他試着揣測個中原由,卻被金永憲親切的叫喚聲打斷。

「曜風,你也快入座。」

坐定后,金永憲將他介紹給同席的商界大佬們,並十分稱許他的工作態度及成就。

玄曜風一一向各位長輩打過招呼,禮貌而慎重,博得眾人的好感。「蘇董,好久不見。」

起初,蘇建武並沒有認出他,只覺得名字似乎曾經在哪聽過,直到他問候起自己,才恍然大悟——

「你……」他大吃一驚。

沒想到曾被他瞧不起的窮小子,如今居然跟他同席而坐,並且還攀上了財力權勢都在他之上的金融集團總裁的千金……

思及此,蘇建武突然沒了慶生的興緻。

「您還記得我?真是好記性。」玄曜風笑了開來。

「咦?曜風,你認識蘇董?」金永憲頗為詫異。

「嗯,受到蘇董不少『特別照顧』。」玄曜風加強語氣,意有所指。「當初若不是蘇董,恐怕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聽似客套的感激,實則字字夾槍帶棍,充滿譏諷,唯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只見蘇建武臉色鐵青,只是瞪着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玄曜風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回擊的大好機會,他盼了那麼多年,等得就是這一刻。「我跟蘇小姐……」

他刻意停頓住,徹底引起所有人的好奇,莫不豎耳聆聽。

「我跟戀青曾經是……」他改口,喚得親密。

忽然被點到名,戀青胸口一窒,惶恐的盯着他。

「住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蘇建武,失去往常的鎮定,勃然大怒,然而他的行為只是欲蓋彌彰罷了。

玄曜風揚起嘴角,嗤笑出聲,闐黑的雙眼充滿挑釁。

所有人都嗅到空氣中濃濃的火藥味,現場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半晌,終於有人突破冰封的窘狀——

方俊樺介懷的問道:「你跟戀青曾經是什麼關係?」他有權知道未來妻子的過去。

他的疑問,讓蘇建武為之氣結,成為話題人物的蘇戀青則慘白着臉,心彷彿就快要蹦開來。

看着眼前混亂的狀況,玄曜風笑意更甚。「也沒什麼,只不過是……」

「你給我閉嘴!」蘇建武再度失控的大吼。

「有話好好說……」大鵬企業董事長試着緩和火爆的氣氛。

玄曜風仍舊神色自若,完全沒將蘇建武的威嚇放在眼裏。

「我可是蘇董事長千金的第一個男人。」他用報復的心態,故意放慢語調,近乎炫耀的說道。

他揭露的露骨往事,帶給在座每個人莫大的衝擊。

看着他嘴角冷酷的笑容,戀青心如刀割,她在意的不是他揭穿她已不是清白之身,而是他的轉變——

他冷酷的眼神、尖銳惡意的言詞,以及咄咄逼人的姿態,在在都令她心驚且失望……

方俊樺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沒有一個男人聽到未來老婆那麼私密的事、當眾被掀底還笑得出來的,男人的面子與尊嚴全丟光了!

蘇建武怒瞪着那張冷漠沉着的年輕男性臉孔,氣得滿臉通紅。

玄曜風目光冷冽,毫不畏懼的與他對峙,眼神相五年多前初次與他碰面當時一樣無懼,但更具侵略性與霸氣。

蘇建武心頭一凜,深深感受到他眼中的憎恨與敵意,在這場眼神的角力中敗陣下來。

玄曜風掃過斜前角那張沒有血色的女性臉龐,胸口浮現一股難以言喻的、淡淡的煩悶。

「抱歉,我把氣氛搞砸了。」他言不由衷的說道。

任誰都聽得出來他並非誠心致歉,只不過是口頭上的敷衍。

蘇家父女倆越是難堪,他就越得意暢快,這也是他後來改變主意,今晚答應赴約的原因。

鴉雀無聲的宴席,火冒三丈、顏面盡失的壽星,被爆料已非處子之身的蘇家千金,加上遭受嚴重打擊的女婿候選人,如同喪家犬般的神情,提供他極大的樂趣。

「你這小子,簡直目中無人、太狂妄了……」蘇建武咬牙切齒的低咒。

對於他的指控,玄曜風不痛不癢,甚至當作恭維。「這些,都是當初從蘇董身上學來的,我想,我還不及您的千分之一。」

「你……」蘇建武被他犀利嘲諷的話氣得血壓上升,搗着胸口說不出話來。

「曜風,」金永憲清楚看見他眼中的憤恨,他是真的不打算留情。「別太過分了。」

雖然不曉得他們之間有何過節,但身為後輩,他的言行已經逾越輩分倫理。

玄曜風漠着俊顏,沉聲道:「破壞大家的雅興,實在很不好意思。」他隨口應付着。「我先離開了,各位繼續。」

他起身,臨走前,瞥了始終沉默的蘇戀青一眼,壓下胸臆間翻騰的憤怒,一走了之。

「曜風?!」金雪皺着眉,離席打算追出去。

「坐下!」金永憲快了一步拉住她,厲聲命令。

「可是……」她的話,在父親嚴厲的責備眼光下全吞了回去。

壽宴就在尷尬的情況下,沉窒的進行着,豐盛美味的佳肴,每個人卻都食之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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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蘇家大宅后,玄曜風獨自到酒吧喝了幾杯,慶祝計畫第一回合大獲全勝,他喝了不少,幾乎是故意把自己灌醉。

一切,都是太開心的緣故……

回到家,玄曜風褪下手工西服外套,隨手扔在椅背上,把自己高大的身軀丟進沙發上,他睜着眼,對着一室漆黑。

在蘇建武壽宴上所發生的種種,跑馬燈般一一掠過他微醺的腦海,轉啊轉,最後定在蘇戀青那張倔強不語的雪顏上。

而那些被他列為禁忌的過往回憶,排山倒海似的席捲而來,將他淹溺其中,一時喘不過氣。

他的恨源自於被背叛拋棄的痛。

他那時真的認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他、不相信他的能力,只要有她的支持與信任,再如何艱苦的考驗,他都能咬牙撐下去。

屆時,他就能與她分享成功時豐碩甜美的果實。

她的承諾言猶在耳,最後留給他的只有一封信以及無止境的傷害。

他記不得自己究竟花了多少時間,才漸漸擺脫每晚自惡夢中驚醒的階段。

那時,他才深刻的體會到,他有多愛她,因此才那樣恨着她。

玄曜風吁了一口長氣,強迫自己從漩渦般的不堪記憶中抽離,摸着黑,取出一根煙並點上,試圖讓過於紛亂的心情沉澱下來。

雖然誰都明白香煙對身體沒有任何益處,但藉由反覆吸吐的動作,達到舒緩神經的效果,和深呼吸是同樣的道理。

他閉上因熬夜工作而酸澀的眼睛,在酒精的催化下,他的意識逐漸模糊,進入睡眠狀態。

是夜,許久未曾發生的惡夢場景,又突然糾纏着他——

夢境中,所有他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輕蔑他、嘲笑他,最後紛紛棄他而去,留下他獨自深陷黑暗的絕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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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一星期,蘇戀青都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白天她食不下咽,晚上則徹夜難眠。

自從父親壽宴那天,玄曜風的意外到訪以及惡意破壞晚宴的行為之後,家裏始終籠罩在一股低氣壓下,隨時都可能凝聚成強大的暴風雪。

想着玄曜風殘酷冷漠的笑顏,戀青就心痛得幾乎碎裂。

最愛的人如今卻將她視為仇敵,致她情何以堪,如何釋懷……

「小姐,有你的包裹。」房門外,傳來桂嫂的聲音。

戀青蹙起眉,心裏狐疑。

從桂嫂手中接過包裹后,她急忙打開包裝。

紙盒裏有一襲美麗飄逸的黑色洋裝,並附上一張小卡片,卡片未了的署名「玄曜風」三個字映入眼帘,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遒勁有力的字跡,一如他現在的強勢,飛揚跋扈的字體,一如他現在的個性。

這再次提醒着她,他巨大的改變。

卡片上只寫了要她晚上七點到他的公司去,並無贅言,如同他的冷淡。

他約她見面?

戀青盯着卡片,陷入沉思,左思右想,就是猜不透他的動機。

去見他……她惶惑之餘,又滿心期待。

她還愛着他,從來就不曾改變。

可是她也沒忘記,三個月後,自己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見了他,又有什麼用?

即便她和方俊樺的婚姻是在父親半強迫下點頭答應,但對她而言,對象若不是心愛的人,嫁給誰都已經沒有分別。

她也認清了,只要她父親還在的一天,她就沒有自主權。

戀青掙扎猶豫了好久,眼見着時間已近晚間六點,她最終決定赴約。

她換好衣服,以到婚紗店挑選照片為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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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幾天她才得知,玄曜風這些年來所做的努力與付出,從身兼多職的打工族,成為頗有名氣的偶像,之後毅然退出演藝圈,創立經紀公司。

公司規模短短不到兩年,便從三人迅速擴編為幾十人,所培養出的藝人都是目前當紅的一哥一姐、超人氣偶像,替他帶來相當可觀的利潤。

而且,他還施展了經商長才,所投資的副業,全都賺了大錢。

她閱讀過他在報紙財經版與商業雜誌的報導,文中指出,兩年前,他更把經營版圖擴展至日本、韓國,除了推動經紀公司邁向國際化,同時也積极參与大型遊樂場、shoppingmall、甚至度假飯店的興建。

報導中指出,他的眼光精準、加上運氣絕佳,名下的產業已高達數十億,累積財富與資產的速度快的驚人,是近年來最成功的年輕企業家。

他的事業版塊目前正朝歐美大陸進攻,前景大好。

她沒見過他的任何錶演與戲劇演出,但能夠大受歡迎表示肯定他的表現。

原本是那麼木訥不擅表達又容易害羞的人,卻在眾人面前發光發熱,其中要克服多少心理障礙和困難,付出多少心血練習,需要多大的決心毅力,她根本無法想像。

記者介紹了他的奮鬥過程,卻也未曾得知他曾發生過酒醉駕駛、併發生嚴重意外一事,戀青自然也不得而知。

看着他的傲人的成績,她着實感到寬慰,無奈的是,她連對他說句祝賀的話都沒立場,也沒資格。

她聽從父親的安排,忍痛離開他,只因父親允諾會在工作上幫助他,不就表示她其實對他的能力有所質疑?

況且,父親並未依言給他任何幫助,頂多不再找他麻煩罷了。

到頭來,她自以為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狠狠的傷了自己,是否也……一樣狠狠地傷了他?

從那天他看她時的無情眼神,她想,他是不會原諒她的。

戀青垂下眼睫,遏止淚水流下。

「小姐,到了喔。」計程車司機見她沒有要付帳下車的意思,於是出聲提醒。

喊了好幾次,戀青才收起憂傷的情緒,給了車資後下車。

位於敦南商圈的高聳的辦公大廈新穎氣派,玻璃帷幕的外觀,在光線的照射下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戀青躊躇半晌,舉步走進大樓內,請櫃枱小姐代為通知。

「請您稍待片刻,玄先生馬上下來。」櫃枱小姐得到指示后,親切專業的代為轉達。

「謝謝。」戀青道謝。等待的過程,她感到志忑難安。

不過,想見他的慾望,想知曉他約她碰面的目的,還是戰勝了怯懦與不安,所以她還是留了下來。

五分鐘、十分鐘,直到半小時之後,玄曜風才姍姍來遲,但一句抱歉的話也沒說。

戀青明知他是故意的,一點也不覺得生氣。

如果能等到他,要花多少時間她都不在乎,哪怕是用上一輩子……

玄曜風打量着她的衣着,俊臉閃過一抹不悅,又很快的收起。

「為什麼沒穿我送的衣服?」他問,不慍不火的語氣,刻意隱藏起真實的情緒。

戀青咬着唇瓣,未發一語。

他斂眉輕啐。「算了。」

「找我來有事嗎?」她抬眼,望着他俊逸的臉孔,心動如昔,卻也摻雜着濃烈的痛楚。

他的頭髮蓄長了,髮型時髦帥氣,英揚的眉、挺直的鼻、完美的唇型,幽深的黑眸閃動苦難解的光芒,總括來說,那是一張迷人的男性臉孔。

和以前爽朗的大男孩形象不同,現在的他,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自信丰采,令人移不開眼。

「想跟你一起吃飯。」玄曜風噙着魅惑的淺笑,和前幾天狂妄的高姿態判若兩人。

戀青攏起秀眉,彷彿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吃飯就吃飯,沒有什麼懂不懂的。」他強勢道。「走吧。」他邁開長腿,走在前方。

戀青怔在原地,沒有要跟上的意思。

「戀青?!」玄曜風察覺她還愣着,遂開口喚她。

他輕緩的語調,讓她一瞬間,幾乎以為倒回到五年多前兩人相戀的時光,她不禁紅了眼眶。

當他踅回到她面前,驚見她泛着淚光的美眸,一股憐惜竄過心頭,他擰起眉,壓下心頭那份異樣情緒,淡笑道:「請你吃頓飯而已,這麼感動?」

迎上他不再熾熱的黑眸,戀青猛地回到現實,連忙垂下頸子,藉以掩飾內心的脆弱。「我不方便跟你一起用餐。」她斷然拒絕。

她將和方俊樺結婚的事,已經是公開的事實,若被有心人當作話題炒作,屆時傳進她父親耳里,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既然現實已不可改變,她不想再做些令人誤會的舉動、免得節外生枝。

玄曜風黯下眼冷睨着她。「在生我的氣?」

聞言,戀青抬起臉瞪住他,氣惱地低語。「既然知道會令人生氣,為什麼還要那樣做……」

她明明想嚴厲責備,聽起來倒像在跟情人埋怨撒嬌。

他沒有正面回答,也不打算回答。

「給我一個賠罪的機會。」他壓低嗓音,表現得溫柔誠懇,試圖軟化她。

「不……」

不待她把話說完,玄曜風已不容分說的扣住她的細畹,強迫她同行。

戀青的手破他牢牢握着,理智告訴她該掙扎、反抗,然而她的心卻不由自主的貪戀他厚實的掌心傳來的溫度。

她沒辦法欺騙自己的感情,再者,他根本對她的請求置若罔聞,終究,還是坐上他的車。

渾然不知,從她下了計程車、和他晤面直到離開,都被拍下照片存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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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裁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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