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家

一月十八日黃昏，帝都豐原城外五里處。

“吁……”華清風勒馬立定，望着遠處屹立的城牆一陣感慨：“一年半了，終於又回家了……偉大的帝都啊，你還好嗎？我華清風回來了！當年我是被人追殺出帝都的，而現在，我卻是一軍的統帥，帝國的王爵了，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回來了。”

“駕！”看着薛暉那匹瘦馬終於趕了上來，華清風繼續打馬前行，同薛暉直奔豐原城下。

“什麼人！站住！”把守城門的數十名軍士見兩人裝束不同常人，又帶着兵刃，驚疑中嘩啦一下都圍了上來。

“哼！放肆！”薛暉刷的抽出長劍，劍尖指着領頭的一名軍官冷聲道：“快去稟告柳無心，就說他老朋友到了，讓他出來相見。”

“老朋友？”那軍官驚疑不定，望了望二人，終是不敢得罪，硬着頭皮道：“二位可否報上名號來，否則小人不好稟報……”

華清風雙眉一挑道：“你告訴柳無心，如果他認為自己還是柳公權的兒子的話，月上中天，大統領府後花園相見。”說罷同薛暉打馬入城。那些攔阻的兵士為他倆氣勢所震，早已不自禁地讓出一條路來。

策馬走在豐原城的主幹道上，華清風一陣唏噓，有多少次，父親便是在這條路上領着大軍出征的，記得那時自己還小，每次父親走時，自己總要跟在親兵隊伍里，沿着這條路一直將父親送出城外方回。而父親每次回來，自己也是和小媽及僕從們等在這條路上，直到父親那高大的身影在馬上出現，自己急不可待地衝上前去，撲入父親的懷中……

然而此時，豐原還是以前那個豐原，路也還是那條路，只是人卻再也沒有了，那屢溫情也再也享受不到了……華清風一陣哽咽，眼眶漸漸濕潤，心底喊道：“父親啊，兒子我回來了，我終於堂堂正正地回來了！”

東北三郡之一遼海郡，東衛軍統帥府書房。

辛爾善居中而坐，兩名金碧眼的高大男子陪在兩旁。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現這兩名男子竟與西大6人的長相一般無二，只是身上裝束卻略有不同，比之西大6人，這兩人身上的衣物更顯華貴和前衛。

“聽說華清風正在趕往帝都的途中，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他這幾日便可抵達豐原。他此去定是為了勸說那姓柳的北上牽制老夫一事，那姓柳的與老夫有深仇大恨，他此來定是一場惡戰，兩位說老夫該如何應對這姓柳的？”辛爾善掃了兩人一眼，悠然問道。

其中一名身着綠色衣袍的男子眼珠一轉，操着一口流利的東方語言呵呵笑道：“這是件大事，如何調兵遣將還需要閣下親自做主。閣下如今兵多將廣，獨立對付這柳無心應該是絕對有把握的吧，帝國登6是一件大事，如今還不是時候，帝國登6之時，便是大局將定的時刻。我王陛下既答應了事成之後要讓閣下做這東方之王，便足以證明了陛下對你的看重，如何回報陛下那就是閣下的事了。我相信閣下一定會竭力全力，應對好這場爭鋒，保證帝國大軍日後能順利登6。”

辛爾善暗罵一聲狡猾，他利用華清風入帝都一事說事，其實只是想試探這飛鷹帝國的具體登6時間，沒想到這綠衣男子卻是繞了半天彎，把矛頭又繞回他身上去了，全然不透露半點消息。

自從和這飛鷹帝國的兩名使者接觸上之後，辛爾善便開始坐卧不寧了。在數日前這飛鷹帝國的兩名使者突然到訪，直接要求他率軍加入飛鷹帝國，在未來的某一天迎接帝國的大軍登6東北，並送上了兩件所謂的“禮物”。對這兩人的要求辛爾善起初當然覺得非常可笑，這不是明擺着要自己擔任出賣東方人的角色嗎？他辛爾善是何等身份，豈能甘心做他人的棋子。但在他見過兩名使者送來的“禮物”之後，便完全改變了態度，變得消沉起來。那兩名使者送給他的禮物只是一柄大劍和一副盔甲，但以辛爾善的心機還能猜不出這兩件禮物的用意來嗎？收到禮物后，辛爾善立即安排兵士去做了一番試驗。試驗結果是很可怕的：那柄大劍輕輕一揮，便將東衛軍中質地最好的鎧甲劈為兩半！而那套鎧甲更為誇張，數名力壯如牛的大漢拿大斧猛劈，那鎧甲竟然絲毫無損！象這樣的戰具如果裝備在整隻軍隊中，那這隻軍隊在當世絕對是無敵的存在！

雖然不知道這所謂的飛鷹帝國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但辛爾善明白了一件事：這個帝**事實力的強大絕對不是自己那四十萬大軍所能抗衡的，不服從他們的要求，只有死路一條！單從他們唯獨找自己來做這個內應的情況來看，此時東方大6上的局勢對方竟是一清二楚。可以說，這個帝國很可怕，可怕到連他這個一向擅長耍陰謀詭計的人都不敢有些許的忤逆情緒，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計謀毫無作用！權衡再三，辛爾善做出了臣服的決定。

而此時在戰場上正拼得你死我活的雙方，不論是西方人還是東方人，都不知道另有一個可怕的對手已經瞄準了正在相爭的他們……

原大統領府就座落在豐原城東的附近，離那片被西衛軍燒殺搶掠的廢墟不過數百丈遠近。月上中天時柳無心趕到了這裏，路過那片殘骸時，柳無心的心很亂，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時衝動造成的，如果不是因為對皇帝雷風的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理智，這件慘禍絕對不可能生。柳家四世為相，愛民如子，到了他這一代，竟然生了縱容士兵屠戮百姓一事，那幾位逝去的先人如果泉下有知，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柳無心嘆了口氣，強令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徑直策馬走向大統領府邸。黃昏時分他得到士兵的稟報后便知曉了此行要見的人是誰，當世豪傑英雄中，膽敢孤身前來帝都豐原見他的能有幾個？何況見面的地點又是大統領府，見面的方式又是讓自己親自前來，而非去拜見自己，此人若不是當世那位叱詫風雲，傲嘯天下的燕王華清風又會是誰！

柳無心舉步邁入統領府時腦中不由出現了少時的一副畫面：那是自己在十六歲時夥同一些顯貴的子弟在街上閑逛時的情形。一對賣藝的父女當街賣唱，父親拉琴，女兒做唱，因那女子音色優美，唱得好聽，柳無心等人便頓足凝聽，並送上不少碎銀，那父女自是感激不已，拉唱的更加賣力。便在那女子唱完一曲又待唱下一曲時，突然場中闖入一干大漢，不由分說便將那女子捉將起來，要強行帶走。那父親跪在當地，苦苦相求，卻被一名大漢一腳踢得暈死過去。柳無心看得大怒，分開眾人走上前去與那些大漢理論，其中一名大漢卻輕蔑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來揶揄道：“這女子乃是右相大人的外甥看中的丫頭，怎麼，你要與右相府作對嗎？”

柳無心看那令牌，認得正是右相府的標誌，自己父親柳公權雖然是左相，與辛爾善官位幾乎不分軒輊，但辛爾善是當今天子手下的第一紅人，勢利之大，卻不是父親能夠比擬的，如果得罪了他，想必父親在他那裏也必不好過。柳無心思量再三，終是咽下了這口惡氣，悻悻作罷，讓到一邊。

那大漢冷冷一笑，便要率眾押解那女子離開，便在這時，一道身影突地飛入場中，腿腳起處，那大漢尚未收入腰間的令牌“蓬”地被踢飛，那身影的揶揄聲響起：“右相府怎麼了，比皇宮還大么？便是皇帝他也不會在當街強搶民女，你們這些鼠輩，膽子也太大了！”

柳無心舉目望去，只見這身影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劍眉星目，鼻直口方，長的甚是俊朗，但談話間卻不自禁生出一股威懾來，也不知是誰家的公子。那大漢素有依仗，在帝都從未吃過大虧，眼見此時令牌被踢飛，如何能咽下這口氣，當下作道：“哪裏來的野種，想找死嗎？弟兄們給我上，打死他！”

十數個大漢聽令后一起向這少年圍了上來，當即動手。那少年面對這些如狼似虎的打手卻是毫無懼色，微微一笑后拉開架勢，同眾打手戰在一處。眼看這少年人少勢單，柳無心等人不由為他捏了一把汗，但沒料到，僅僅幾個照面，那少年竟將十數名打手全都掀翻在地。眾打手哀嚎聲響成一片，街上圍觀眾人紛紛叫好。

起先仗勢喧叫的那名漢子跌跌撞撞地爬將起來，強自作勢對那少年叫囂道：“好小子，你膽敢毆打右相府的人，有種把你的名字說出來，大爺一定不會放過你！”

那少年仍是微微一笑：“怕你便不是好漢，想報仇，來大統領府找我華清風便是。哼，如果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做此惡事，我一定會打斷你的狗腿！”

“大統領府？”那漢子懵了，他一個右相府小小的家丁護院，如何敢去大統領府尋仇？便是右相辛爾善，恐怕在大統領華雄面前也得禮讓三分，何況是他？此時他才知道剛才惹了惹不起的人，只得心下叫聲晦氣，連令牌也忘了撿，率眾灰溜溜的離開。

柳無心等一眾官宦子弟無比崇敬地望着那高大的身影，華清風卻是回過頭來沖他們微微一笑，逕自走了。

這便是柳無心與華清風的初次見面，華清風不畏強權，力敵眾惡的洒脫形象深深刻在了他那時的心中，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甚至都在效仿華清風的一言一笑，用一句話來說，他那時很崇拜華清風。

柳無心思想回到現實，跨過前院，按照以前來統領府做客時的記憶，很熟悉地穿過道道走廊，走向後花園。他已記不起這是第幾次來大統領府了，自從那次認識了華清風后，他就經常央求父親帶他來大統領府做客，那時的大統領府繁華無比，護院丫鬟數以千計，而如今，卻是空無一人，唯有在後花園中等待自己的那位——大哥。

思忖間已到了後花園門口，柳無心正要舉步邁入，迎面突然傳來一股令他非常難受的寒氣，一個孤冷的身影驀地出現在眼前。柳無心一驚，抬頭望去，只見那人一臉冷傲，雙目泛出陣陣冷意，彷彿直欲看入他心底一般，良久才冷聲道：“你就是柳無心？”

生冷的語氣和凌厲的氣勢使得柳無心心中一陣泛寒：“世間竟有如此可怕之人，光靠氣勢便使人膽寒生畏，他此時若要殺我，我恐怕便連反抗之力都沒有。想不到華大哥手下竟有如此人物。”想到此處心中對華清風更是敬畏有加，忙喏喏答道：“在下正是柳無心，華大哥他可在園中。”

那孤冷之人自是薛暉無疑，聽到柳無心回話，薛暉依舊冷聲道：“將軍在園中等你，望你好自為之。”柳無心心下一震，舉步向園中走去，他身後數名親衛也欲跟着進入時，薛暉猛地拔出長劍橫在身前冷冷道：“你們，留下。”眾親衛大驚，但在薛暉的氣勢壓迫下卻是不敢再跟進半步，都向柳無心望去。

柳無心回頭做了個手勢，讓他們等在園外，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步入園中。

園中零零散散地開着不少臘梅，柳無心繞了幾個彎，終於看到了花園正中的那張石桌，一個孤單的身影背向自己正坐在那裏飲酒。柳無心仔細望去，只見一襲雪白的披風遮在那人身上，不時隨着那人飲酒的動作掠起些許褶皺。披風上面是隨意披散着的一頭華……對！是白的！柳無心心底大震，鼻頭不由一陣泛酸，顫聲道：“華大哥……”

那身影聞聲一動，放下手中酒壺，緩緩轉過身來。柳無心看得仔細，還是那副熟悉的面龐，劍眉星目，鼻直口方，只是多了幾分滄桑和成熟……柳無心再也按捺不住，這數月來埋在心底的委屈和壓力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依託，兩行熱淚順着臉龐滑下：“大哥……”

華清風先是一怔，而後無聲地笑了，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因為他知道，這柳無心還是以前的柳無心！雖然在局勢的變遷中這個兄弟曾經迷失了道路，但在此時，他又回家了！是的，他回來了！

已經無需再多言，華清風起身走近，二兄弟緊緊的抱在一起……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