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走進辦公室,佑寧便看見黎峻威正等着她。
她有些不安的看着他,像個等着挨罵的小孩那般無助。
黎峻威看着她的神情,不禁感到納悶——她幹嘛那樣看着他?他真有那麼凶嗎?
“這裏是一些新的客戶資料,你先建檔,然後打印,再按區拿下去分給大家。”
“好。”
打開電腦,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客戶資料檔一定是舊檔案,所以應該要找到舊檔案再新增才對,可她不知道檔案放在哪裏。
她轉頭望着他,見他又在按計算機。
她只好等着。
五分鐘過了。
她偷偷瞄着他,還在按。
她只好耐心等待。
十分鐘過去了。
她又悄悄的轉過頭去,他的眼睛還是盯在計算機上面。
他沒在按計算機了,如果她現在開口問,不知道會不會打斷他?
他頭沒抬,可是他早就發現她根本沒在打字。
於是冷冷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請問你知不知道舊檔案在哪裏,因為我找不到。”她怯怯地問道。
黎峻威將身子往後躺,無可奈何地靠着椅背看着她。“這種事情用點大腦就可以解決不是?你可以去隔壁問咪咪,也可以用你的方式先把資料打下來,等找到檔案再剪貼過去,都是可行的方式,而不是白白浪費了十分鐘,等着我幫你解決。”
她必須承認他的態度讓她難堪,可是卻不無道理。
“是的,黎先生,我會改進,我這就去找咪咪姐。”
咪咪一看到她的臉色,便知道原因,一臉同情的問:“被黎先生罵了駒?”
“沒有啦,他只是教我做事的方法。”
“這樣啊。好吧,告訴咪咪姐,你要做什麼呢?”
“黎先生要我為客戶資料建檔,可是我找不到檔案。”
“喔,電子檔都在我這兒。來,咪咪姐給你這個隨身碟,這裏面全是客戶的電子檔。這本來是黎先生上一任助理的工作筆記,你拿去參考,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咪咪姐。”
“謝謝咪咪姐。”
“三八啊,謝什麼咧。”
“那我趕回去打資料嘍。”
“喔對,快回去,免得老闆不高興。”
“對了,咪咪姐,這個送給你。”佑寧想到什麼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些東西。
“唉喲,茉莉花耶。”
“對呀,我家陽台上摘的,是今年剛開的第一批喲。”
“謝謝你呀,丫頭。”
“不客氣。”
說完,佑寧回到自己的座位,把資料打好,照他的吩咐把事情做好。
此時,她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
她立即接起,是隔壁咪咪姐打來的。
“喂,丫頭呀,快十一點了,你快問黎先生中午要不要幫他訂便當,還有你自己的,問好了之後告訴齊哥,他統計後會幫我們訂。”
“喔,知道了,謝謝咪咪姐。”
掛了電話,佑寧見黎峻威還是那麼忙,一想到要跟他說話,她就難免有些忐忑,但攸關老闆的肚子,她還是得冒險去問一問。
正要起身,突然看見他用左手要拿桌上右邊的杯子時,不小心弄翻了茶,她連忙拿起她桌上的抹布迅速跑到他桌前,拿起文件,放下抹布擦乾滿桌的泛濫。
收拾好桌面,她拿起翻倒的空茶杯,對他微笑。“我再幫你重泡一杯茶?”
他想了一下,轉身從柜子裏拿出茶葉,對她說了聲:“麻煩你了。”
便又低頭看報表。
她盯着茶葉罐上的文字,喔,原來他都喝文山包種茶呀。
她知道了。
泡好茶,走回辦公室,他已不在座位上。
她原本想把茶擺回他原來擺的地方,可是,回想起他寫字的模樣,發現他是個左撇子。既然他是左撇子,茶杯應該擺左邊才順手啊,於是她就將茶杯移到左邊,連茶杯手柄也一併移到一個最合適的角度。
她模擬一個左撇子的習性,便順便連電話都移到左邊來。
這樣應該會比較順手吧,她想。
做好所有動作,她回到自己的座位,黎峻威剛好走進來,她抬頭便對他一笑。“黎先生,請問你中午要吃便當嗎?”
“好。”
“要什麼口味的便當?”
“隨便。”
隨便喔,那她不就得下去找齊哥問看看哪種便當最多人吃?免得黎先生又不開心。
她開門走下樓去。
黎峻威一坐回辦公椅,馬上就發現桌上的異狀,他的電話和茶杯都被移到左邊了。
這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那個粱佑寧移的,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個助理真是多事,下意識就要移回原來的地方,只是剛好電話鈴響,他就先接了起來。
講完電話,把話筒放回去,電話線很順,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得把扭成一團的電話線弄順,他試着拿起話筒再放回去也很OK,好吧,那就擺左邊吧。
看到茶已經泡好,他便拿起來喝。
喝到第一口茶,他暗自感到驚訝。
這梁佑寧真會泡茶!
這茶的味道和溫度不僅泡得恰到好處,最重要的是她不像以前的小妹那般都將茶葉直接浸泡在茶杯裏面。
因為好喝,他忍不住又多喝了幾口。要將杯子擺回右邊時,他忽然想到放左邊再放右邊試試。嗯,放左邊是對的,是比右邊順手。
好吧,那茶杯就跟電話一樣,一併移到左邊來好了。
經過一番市場謂查,大家一致認為雞腿便當好吃,所以佑寧就幫黎先生和自己訂了雞腿便當。
“黎先生,你的便當來了。”幸好這次他眼睛盯着電腦螢幕,沒有在按計算機。
“謝謝,先放着吧。”他還是冷冷的道謝,沒看她一眼。
佑寧走回座位,打開便當,默默吃着。
這個便當她打八十分,因為雞腿炸得太老,飯又太硬,咖喱不香,只有青菜炒得還可以,所以她沒能吃完,便將它闔起來,打算帶回家給附近的流浪狗吃。
擦好桌子,她不經意轉頭,赫然發現黎先生不知何時已經吃完便當,正拿着牙刷和漱口杯要走出去。
她趕緊低下頭,裝忙。
等他走出去了,她才去收拾他的便當盒,用最快的速度擦乾淨他的桌面,然後溜回自己的座位。
她打開他的便當盒,發現他吃剩的菜肴有芹菜、紅蘿蔔、青椒,不覺失笑。
看不出來他這麼大的人了竟跟小孩一樣都不吃這些東西。
她動作迅速的把廚餘集中起來,準備一併帶回去喂流浪狗。
黎峻威進來時,她正提着空便當盒要去丟,他還不及看他的便當盒,她便說:“黎先生,我都收好了。”
“你不需要做這些事,下午四點半會有打掃的人來事務所打掃,這些垃圾他們會收走。”他說。
“但是這樣一直擺着,辦公室會有味道,而且我順手收一收,打掃的人也會比較輕鬆,費不了多少功夫,沒關係的。”
人各有志,他不便勉強。
把牙刷和漱口杯放好,他就走了出去。他在事務所對面的大樓里有房子,他通常都會過去休息一下再過來上班。
等他出去,佑寧便趴下來小睡。
或許是平常午睡都睡太長,她竟睡到黎峻威敲她的桌子才醒過來。
抬眼一見是他,她駭得說不出話來。
“下次午休要是起不來,記得手機加鬧鈴。”他說道。
“是。”說完,她吐了吐舌頭,對着電話作了個鬼臉。
電話像得到某種感應似的響了起來,她抓起電話。“威宇會計師事務所你好。”
“喔,黎先生在,你請等一下。”她拿着話筒,對他喊:“黎先生你的電話。”
“請轉過來。”他吩咐。
“可是我……”還不會使用這部電話。
他無可奈何的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接過電話。
“我是黎峻威。”他低沉地對着話筒說。
“林小姐,關於節稅的問題,因為牽涉到很多計算的方式,在電話里不容易講清楚,如果你有時間到事務所里來,我們可以喝杯咖啡,我再跟你解釋清楚,你覺得如何?”他對話筒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雖然一樣冷淡,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另有種迷人的調調,完全不同於他跟她說話的公事化。
對方大約是同意了,他掛上電話。
她聽到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指着電話機對她說:“這是一線,二線,這排是內線,轉接要按這個黃色的鈕,廣播是這一個藍色鈕,保留則按紅色。這樣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她說。
聽到她的回答后,他便拿着卷宗走了出去。
她趕快作筆記。
看茶杯里已經沒茶了,她拿起杯子準備去茶水間倒水,突然想到他的茶不知喝完了沒?
她又跑去檢查一下,果然全部喝空了,她便一併拿起他的保溫杯和茶葉,再幫他泡一杯熱茶。
他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堆資料,開始交代她:“這些資料先拿去傳真,傳真號碼都在資料背面,然後再上網幫我查一下今天各國的匯率。”
“但是,匯率是什麼?”她毫不思索的脫口便問。
他看着她。
思忖着,他真有必要對一個可能在他這裏工作不了幾天的人多費唇舌嗎?
“這裏是職場,不是學校,我相信如果你有心,答案應該不難找。”他說。
她也只不過是問一下而已,會很過分嗎?
真不知道他幹嘛要回答得這麼不友善。
她抱起他交代要傳真的資料,去樓下傳真。
二十分鐘后回到樓上。
見到她回來,他劈頭便問:“都傳真好了?”
“是。”
他卻不怎麼放心。
“確認一下對方是不是收到了。”
確認?
是要怎樣確認?
打電話還是寫E-mail?
如果她開口問他的話,不知道他會不會要她“請多用大腦”或是自己去想?
黎峻威看她愣坐在座位上,半天沒有動作,胸中便有一把無名火。
劉燁找這個笨女孩來哪裏是協助他,根本是想搞死他嘛!
真不知道他渾身上下有哪一點看起來像保姆還是職業訓練員?劉燁硬要留下這名笨蛋在他身邊,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他拿起茶杯,卻意外喝到一口熱茶。
不覺愣了一下。
她是什麼時候幫他泡的茶?
這實在是一種很難說清楚的感受,上一秒才嫌她笨,下一秒卻又領受了她的好意,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調適這種怪異的情緒。
只好開口指導:“你打開電腦里“我的文件”,上面有一個往來銀行和客戶的檔案夾。打開之後,你用傳真機號碼搜尋,就可以找到電話號碼,打電話去一一確認,這樣懂了嗎?”
“是,我試試看。”她趕緊打開電腦,找出檔案。
可一一確認的結果,卻教她想放聲大哭,因為她打了五通電話,五通都回說沒收到。
她困擾地打第六通電話,“沒收到呀。好,謝謝你,我知道了,我再傳一遍好了。”
掛上電話后,她連抬頭都不敢,更別說是轉頭看黎峻威了。
糟!他一定快氣炸了!
她怎麼會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呢?
要不是她的自責和內疚太明顯,明顯到連他都看出來了,他真的好想叫她明天不用來了。
他拿起一疊需要簽證的資料,邊簽名邊不帶情緒地說:“傳真的時候,有字的那一面要朝下,你應該是放反了,快去重新傳一遍。”
“喔。”佑寧抓起那疊資料,馬上逃離現場。
好不容易確認好最後一個客戶,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咪咪姐走過來和她道別。
“下班嘍,丫頭。”
“咪咪姐再見。”
“再見!”
劉燁也走了過來。“怎麼樣,佑寧小姐,做得還習慣吧?”
“劉先生,叫我佑寧就好。其實我今天有點手忙腳亂,幸虧黎先生一直幫我。”她說。
“不要叫劉先生,聽起來多見外,叫我劉大哥吧。”
“好。劉大哥,再見,黎先生再見。”
黎峻威冷淡地點點頭。
“要不要劉大哥送你回去?”
“喔,不用了,我騎機車來。我走嘍,拜!”
“拜!路上小心點。”
“好。”
等她離開后,劉燁一屁股坐到黎峻威的辦公桌上。“怎麼樣?有個美女在身旁陪伴,很棒對吧?”
黎峻威冷冷睞他一眼。“要不,我們來交換。”
“我也很想啊,可是咪咪姐嫌你難伺候,不願意呀。”
“那豈不變成我害你了?”
“也不是這麼說啦,不過梁佑寧總是個新人嘛,多給人家一點時間適應嘛。”
“我已經給她很多機會適應了。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講,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我是真的覺得她不行。”
“不會那麼糟吧?”
“你知道她今天問我什麼嗎?”
“問什麼?”
“她竟然問我匯率是什麼。”
“一張白紙才好教啊,半瓶醋才難搞啊是不是?”
“橫豎你都有話講,隨你怎麼說。今天晚上我得陪我媽吃飯,我先走了。”
“好,替我問候一下姑媽,拜!”
“拜!”
☆☆☆
佑寧家的廚房裏,佐寧坐在餐桌上拿着筷子哇哇叫。“快點啦!餓死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會弄好?”
“好了啦。”佑寧把水餃端上桌,轉身再去端爐上的酸辣湯。
佐寧看看水餃,瞧瞧酸辣湯,再看看佑寧。“就這樣哦?”
“這樣是怎樣?”佑寧不解。
“小菜咧?皮蛋豆腐還是什麼豆乾海帶的,你是不是放在冰箱忘了拿出來?”
“不,今天沒有小菜。”
“為什麼?”佐寧簡直不敢相信她聽到的。
“因為我沒空準備。”佑寧冷靜地告訴老姐。
佐寧把盤裏的水餃翻來翻去。“可是吃這樣不會太簡單了嗎?”
“不會呀。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常常就只吃水餃配煮水餃的湯就打發一餐了啊。”
佐寧冷哼。“是啦,我再看你可以忍受這樣的粗茶淡飯多久啦,我大可下班后先去吃頓大餐再回來,你呀,刁難不了我啦。”
佑寧沒理她,靜靜吃着自己包的水餃。
反正梁佐寧一天沒對她發牢騷就不叫梁佐寧了。
“喂,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情況怎麼樣?”佐寧問。
“就出了很多紕漏啊,黎先生還滿生氣的,其餘的人則是挺友善的。”佑寧回想白天的情形說。
“你很擔心那個黎峻威把你給辭了吧?”佐寧仔細端詳她的表情問。
她的確很擔心。“要真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很兇哦?”
“也不是這樣說,只是我不知道要怎樣跟他相處。”
“去學EXCEL吧,免得哪天被捉包。”
“學費應該不便宜吧?”
“收你兩仟元就好。”
“你要教我?”
“對呀,反正一樣要付學費,幹嘛不給自己人賺?更何況我可是一次收費終身服務: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可以讓你欠,一直欠到你領薪水那一天。怎樣?這樣對你夠好了吧?”
“你會不會太樂觀?也許我明天就被fire掉了。”
“所以吃過飯,我們馬上開課。不管怎麼樣,至少要積極努力爭取嘛,對不對?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嘛。我又不怕你跑路,安啦。”
佑寧看着她。
你當然不怕我跑路,我這麼平凡的人還能上哪兒去?真要被解僱了,了不起回來當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台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佐寧瞥見佑寧的眼神,有一絲什麼在心裏掠過,可是她不及細想,佑寧已經離座把碗盤全收到洗碗台前準備清洗了。
“洗過碗就來,我等你喔。”佐寧說完,馬上去開電腦。
☆☆☆
清晨,麻雀吱吱喳喳地叫着。
佑寧一早八點鐘不到就騎車到事務所,因為她想搞清楚到底該怎麼騎才不會和別人成相反方向,結果不到十分鐘她就弄明白了。事務所大門還沒開,她只好坐在事務所旁的細葉欖仁樹下聽着鳥叫、吃着麵包,打量着這個半荒廢的花園。
這原本應該是個漂亮的花園,可是不曉得為什麼被當成倉庫堆了一些雜物。用過早餐,看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做什麼好呢?
那……拔草好了。
她蹲下來把草皮上的雜草一一拔掉,瞄到一旁的水管,她打開水龍七頭,把草地和所有沒枯死的植物都澆了水,心情莫名的變得很愉快,輕輕哼起了歌。
“你在幹嘛?”
一聽到這聲音,她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緩緩轉身,一臉尷尬。
“黎……先生早。”
他的表情像是在說:你是不是真有那麼閑?
佑寧聳聳肩。
他無言的從公事包里拿出鑰匙,開了事務所的門,彎腰撿起報紙,走到一樓閱報區,開始看報紙的財經版。
佑寧也跟着走進去,只是她是輕手輕腳地上樓,拿了黎峻威和自己的茶杯去茶水間清洗,再幫他泡了一杯文山茶。
然後打開電腦,拿出昨晚作的EXCEL筆記複習一次。
黎峻威走進辦公室,看見茶杯的把手擺在九點鐘方向,便知道她又幫他泡好茶了。
“你其實不用做這些事。”他比了比他的茶杯。
“我……我只是做些自認比較拿手的事,如果造成你的困擾的話,我很抱歉。”她焦急的對他鞠躬道歉。
他的額角猛冒黑線!
幹嘛這樣呀?
為什麼她總是有本事讓他覺得自己很過分?
可他明明什麼都沒做!
除非叫她不用替自己泡茶也算什麼天大的過錯。
唉,這女人真是夠了。
“這沒什麼好抱歉的,”他心煩的說著:“如果你不覺得麻煩的話,就繼續泡好了,我沒意見。”
她抬起頭來,眼裏竟有絲驚喜。
“謝謝。”她說。
謝謝?幫他服務還道謝?
這女人還真是夠特別的。
“可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我跟劉燁說過了,你的試用期是三個月,如果你的工作表現不好,我不會因為你做的這些事就勉強錄取你。”
“我知道。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天知道她有多想保有這份工作。
“這些資料先拿去統計一下,看看我們三月份要替客戶買幾本發票。
還有,這光碟裏面有個應收帳款的檔案,你先把它叫出來,看看我們還有多少帳款還沒收齊。”
“好!”
結果光統計應購發票她就忙了一個早上,忙到咪咪姐打電話來通知她訂便當的事。
她這才抬起頭來。“黎先生,要幫你訂便當嗎?”
“不用了,我等一下要去銀行談事情。”他想了想又說:“我看你跟我去好了,所里有些對帳單要拿。”
“喔。”
“發票數量你算好了沒有?”
“好了。”
“那等一下順便去買發票好了。”
“那應收帳款怎麼辦?”她問。
“什麼?你到現在應收帳款還沒算清楚?”從交代她到現在不是已經過了三個鐘頭了嗎?
“因為發票的數目我怕算錯,所以算得很仔細,還算了五遍,所以……”
“幹嘛算那麼多遍?你時間很多嗎?”
“……”
實在很想罵她豬頭,可是她又露出那種五分無辜三分害怕二分可憐的眼神,讓他硬是罵不出來。
算了!
“以後這種事算兩遍,如果數目一樣就可以了。”他說。
“是……”
他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只是自顱自地收拾一些文件放入公事包內,拿起車鑰匙。“好了,走吧。”
她戰戰兢兢地上了他的黑色福斯。
他的車整理得很乾凈,乾淨到讓她感到很不安。幸好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他專註地開着車,專註到好像這世上只剩下他和他的車,其它的事物都不存在一般。
到了銀行,他交代她要去哪個櫃枱后,自己便上樓去找銀行經理談事情了。
她排了隊,領好一疊他們事務所的對帳單,見黎峻威還沒下來,便坐在沙發上等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於是走到銀行門口透透氣;騎樓里一個賣盆栽的小攤引起她的注意,她信步走了過去,拿起一盆小小的綠色球狀植物問老闆——
“老闆,這盆一串串圓圓葉子的植物叫什麼啊?”
“喔,那是嬰兒的眼淚。”
“嬰兒的眼淚?好可愛的名字喔。那這盆呢?”
“迷你椰子。”
“那最角落那一盆呢?”
“胡椒木。”
“會長鬍椒的哦?”
老闆笑了起來。“喔,不會啦,那只是它的名字啦。”
佑寧也笑了起來。
“小姐,三盆便宜賣你,一百元就好。”
“喔,很抱歉,今天出來得匆忙,沒帶錢出來,要不我一定跟你買。”
“這樣喔,沒有關係啦,那你隨便看喔。”
“好。”說完,她蹲下來看着另一盆草莓。
突然間,有人遞了一張百元鈔票到她面前。
她轉頭。
黎峻威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快點買一買,我們要走了。”
“真的可以嗎?”她有些驚喜。
他卻有點後悔,不該掏錢出來的,平白浪費了時間。
她看出了他似乎有絲悔意,遂快速接過他的一百元,說道:“先跟你周轉一下,回事務所再還你。”
她根本沒空聽他如何回應,拿了錢就轉交給老闆。
然後捧着她的小盆栽上了車。
一路上她都喜孜孜的看着小盆栽笑着。
直到黎峻威喊她:“這些錢你拿去買發票,我在外面等你。”
“嗯,好。”
她小心翼翼的把小盆栽放在後座,隨即下車。
等她走進去,黎峻威盯着那三盆盆栽。
心裏納悶,不過就是三棵草,真有必要寶貝成這樣?
不過,這想法像浮光掠影般在他心裏一閃即過,他從不費神去注意自己的助理,她們總是來來去去,任職平均天數從不超過三個月,所以他乾脆不請助理了,一個人忙倒也不怎麼困難,這次要不是劉燁,他根本不必惹這種麻煩。
就在他不耐煩的看著錶,考量着還要等她多久的當下,佑寧匆匆忙忙跑了出來,上了車。
“不好意思,黎先生,因為裏面的小姐當機,所以才會這麼久。”她解釋着。
裏面的小姐當機?
聞言,他突然笑了起來。
因為從來不曾見他笑過,乍看到他那罕見的笑容,她不覺傻傻地盯着他的笑容看,那笑臉可真是俊帥迷人哪。
發現她盯着自己看,他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掏出手帖在臉上胡亂擦了一遍。
他的動作讓她明白他誤會了她的意思,可她又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傻傻盯着他看只是因為他的笑容,所以,她決定消極的讓他繼續誤會下去。
車子後來停在一家自助餐附近,他轉頭看着她。“我去停車,你先下去點菜。”
“可是,黎先生,我要幫你點什麼主菜?”
“隨便。”他的回答一樣很沒創意,說完就把車開走了。
她望着離去的車影,撇撇嘴。
又是隨便。
他知不知道他嘴裏的隨便,是別人心裏的負擔啊。
她無可奈何的走進自助餐店,點了一份剛炸好的排骨,小心翼翼的避開所有加了青椒、芹菜和紅蘿蔔的菜,點了自認應該是安全項目的滷蛋、海帶、豆乾和菜脯蛋。
替自己點菜時,原本想點青椒炒肉片和咖喱,可是怕他看到了會沒胃口,只好放棄,乾脆和他吃一樣的好了。
等她點好菜,端好湯,黎峻威才進來。
她對他招手。
等他走過來,她問:“我幫你點這樣的菜,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他沒答話,只是默默地吃着飯。
真是不懂她。不是交代她隨便點,那自然不需考慮他的口味,況且點都點了,再問這種事不是很多餘?
“我們兩個人這樣多少錢?”他問。很實在的會計人。
“一百二十元。我跟老闆娘說等一下再給她錢,她同意了。”她說。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專心吃飯。
佑寧喝湯時,抬頭瞄了他一眼,再度大吃一驚。
怎麼這樣?
她還吃不到三分之一呢,他竟已經全部吃完了。
怎麼會吃這麼快?
她緊張地大口大口地扒着飯。
黎峻威看她原本吃得慢條斯理,忽兒又變得狼吞虎咽,很是不解。
“你趕時間嗎?”
聞言,她整個傻眼,嘴裏塞的滷蛋讓她說不出話來。
黎峻威看她嘴裏塞着蛋、張大眼睛的模樣,像是噎着的樣子。
他趕緊起身幫她倒了一杯紅茶,讓她喝下去,順便拍拍她的背。
她總算把蛋給吞了下去。
“趕時間的不是你嗎?”她總算可以回他話了。
“我有說我趕時間嗎?”真是莫名其妙。
“可是……你吃那麼快。”不就以行動表示了嗎?
“我只能說,對一個你不熟悉的人胡亂臆測,你有的是機會失誤。”
“……”唉,他怎麼會這麼愛教訓人啊,沒去當教官,真是可惜了這樣的人才。
見她把筷子和湯匙都放下,他起身去結賬。
老闆娘笑着和他打招呼,兩人看來似乎很熟稔。
她默默地把兩人用過的餐具拿去垃圾箱丟棄,然後站在一旁等黎峻威。
黎峻威眼角瞄到她傻傻杵在一旁,隨即跟老闆娘道別,轉頭睇着她,眼神明白寫着:走吧。
她跟在他身後走出自助餐店。
他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多了兩張餐巾紙。
“又幹嘛?”他問。
好像每次開口都會被他念,她乾脆不開口。拿着餐巾紙擦拭自己的嘴。既然講不清楚,那她乾脆表演“擦嘴”動作,這應該可以讓他了解她的意思。不會再念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