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受不了地搖搖頭，直接拿起茶兒上的遙控器，轉到財經台，眼不見為凈。
“欸！”樂樂淚流滿面地瞪着他，惱火地搶過遙控器，轉回正在看的韓劇。“別亂轉啦！今天是完結篇，現在正精采耶！”
“……”楚軍天的頭頂上又一片烏雲飄過。
哭成這樣，還說正精采？這是什麼邏輯？
“爸爸，你別理她啦！”坐在身旁的小葳，早習以為常。“她只要一看電視，就會變成這樣。”
這一個多月來，爸爸每天早上都會跟他一起用早餐，跟他聊天，父子倆的距離拉近許多，他在爸爸面前不再拘束不安了。
“……每一天都這樣？”不會吧？
“嗯。”小葳無奈地點點頭。“每一天。”
“你也喜歡看嗎？”想到兒子可能也迷上這類的“愛情悲喜劇”，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不喜歡。”
呼……還好空他鬆了一口氣，這表示兒子的頭腦還算清楚。
“那你幹嘛坐在這裏？”
“陪她啊。”小葳回答得理所當然。絨然她只要時間到了就會哭哭啼啼，又笑又罵，但他還是喜歡待在她身旁，他喜歡有人陪。
“你喜歡這個新保母嗎？”父子兩人坐在一旁聊聊心裏話，完全不怕坐在另一旁、已深深融入劇情的那名當事人聽見。
“……喜歡。”絲然不願意承認，但小葳還是老實回答。
“為什麼喜歡她？”他很好奇小孩眼中的樂樂是怎麼樣的人。
“她雖然有時候瘋瘋的，說話大聲又喜歡大笑，但我覺得她是真的關心我，不像以前的一些保母，她們的目標是爸爸，不是我。”小孩子的感受最直接，誰是真心對他好，他都清清楚楚。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沒說，那就是她替他找回一個會笑、會陪他吃早餐，還會送他上校車的爸爸。
他很喜歡現在的爸爸呢！
楚軍天驚喜又驕傲地看著兒子，他才五歲，竟然可以說出這麼條理分明的話，果然遺傳到他的優良基因。
“你怎麼知道那些保母的目標是我？”
“因為她們會一直問我，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而且一直要帶我去公司找你，可是如果我告訴她們我餓了，她們根本就不理我。”他年紀雖小，但不笨，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這就是你一直故意搗蛋，讓我換掉保母的原因？”楚軍天終於領悟到兒子以前“不乖”的真正原因了。
“我想跟你說，可是你都沒有空，所以我才會……”小葳害怕地低垂着頭，囁嚅地道歉。“對不起。”
他心疼地摟著兒子瘦小的肩，沉痛地自責道：“不是你的錯，是爸爸對不起你，如果我早點關心你，你就可以直接跟我說，而不需要透過這個方式間接告訴我，是爸爸失職……”
“爸爸，沒關係啦，我現在很好。”小葳窩在爸爸懷裏，貼心地安慰着。
“小葳……”楚軍天緊緊摟抱著兒子。他以往對待兒子的方式，就像當年父親對他一般，若不是高樂樂的提醒，他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兒子這麼聰明貼心，也會錯失兒子的成長，不可能擁有目前這麼親密的父子關係。
光是這一點，再多給她四億都值得。
“爸爸，如果你以後要娶新媽媽，可以娶樂樂呢！”小葳突發奇想，湊到他耳邊，語出驚人的說。
“為什麼這麼說？她有跟你說什麼嗎？”楚軍天的臉拉下，心中對樂樂的好感，瞬間消失無蹤。
難不成她也想透過小葳，釣他這個金龜婿？
“她沒有跟我說什麼，是我自己想的啦！”看到爸爸臉色不好，小葳神色緊張地說：“如果你不喜歡她，就不要娶她，你不要生氣……”
“不要緊張，我沒有生氣。”楚軍天趕緊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想要她當新媽媽？”
“因為她會像媽媽一樣關心我，跟我聊天、照顧我。”小葳急忙回答，語帶害羞地說：“而且她知道我喜歡蕾蕾，還會幫我。”
“原來你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啊！”楚軍天解除對高樂樂的質疑，神情輕鬆地跟兒子繼續談天。“下次指給爸爸看，爸爸幫你鑒定一下。”
“好啊！蕾蕾真的很可愛呢，樂樂也這麼說呢！”說起心儀的女孩，小葳眉飛色舞，神情活潑許多。
“那爸爸更要好好看一看那個叫蕾蕾的女生。”他臉上充滿慈愛的溫柔神色，這個表情在一個多月前，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臉上。
“小葳，你剛剛在叫我嗎？”高樂樂茫然地回過頭來。
平時就算眼睛看着電視，她還是會不時留意小葳的情況，直到楚軍天回來，她才將注意力放在正在播出的連續劇，任由他們父子咬耳朵，培養感情。
“現在是我們的“男人時間”，沒你的事。”楚軍天眼底含笑，嘴裏卻故意酷酷地說。
“對呀！”小葳擺擺手。“你去看電視啦！”
現在是他跟爸爸的“男人時間”，樂樂是女生，不可以參加。
“喔……”她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轉回頭繼續看電視，暗自開心他們父子倆的關係大有進展。
楚軍天看向高樂樂的側臉，心中湧起一股感激之情。
短短一個月，他的心境和想法起了很大的變化，更別說他和小葳的父子關係更加緊密，這全是因為她的強行介入。
他對她的感覺從一開始的不屑、排斥，到現在的感激和接納，心情的轉折和變化非常大。
尤其當他從律師那裏得知她一拿到股權，立即將股票分成四等份，分別移轉給她的兩個弟弟和母親后，對她的印象便隨即改觀。
她不但不是貪婪的惡女，相反的，她是個大方而且善良的好女人。
最重要的是，她能讓他笑。
雖然他目前沒有任何再娶的計劃，也很排斥再度進入婚姻，但如果……純粹只是假設，如果硬要他現在選一個結婚對象，他並不排斥選樂樂。
除了她是兒子喜歡的人外，另一個主因是她永遠不會讓他感到無聊。
她老是不按牌理出怪招，讓他應接不暇，更別說她一點兒也不怕他，敢跟他當面對抗，兩人唇槍舌戰，激起了許多火花。
他必須老實承認，自己每天都在期待她的挑戰，她讓他原本平淡無味的生活，變得多采多姿。
眼角餘光看到楚軍天站起來，高樂樂立即轉頭看他，看見他手上抱着沉睡的小葳，她趕緊關上電視站起來，伸出手。
“我抱他回房間睡覺。”
“沒關係，我抱就好。”楚軍天憐愛地將兒子牢牢抱在胸口，低頭吻他的嫩頰。
樂樂靜靜地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慢慢走進小葳的房間，看着他溫柔地調整小葳的睡姿，仔細替他蓋好薄被，輕輕在他的額頭印上一個晚安吻，看得她滿是羨慕，真希望自己能取代小葳的位置，得到他溫柔的對待……
去去去！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啊？她雙手用力在頭上來回揮呀揮，仿拂這麼做就可以揮去不該有的遐想。
他是小葳的爸爸耶！
而且，他可是“安國集團”的楚軍天，不是她可以肖想的對象！
楚軍天照顧好兒子後站起來，就看見她雙手在空中揮舞，活像中邪似的，看得他一愣。
“你現在又在做什麼？”她的行徑常出乎他的理解之外，有時他真懷疑她是另一個星球偷渡來的外星人。
“痾……”她吶吶地看了看自己還舉在頭上的手，尷尬地放下來，隨口找了一個理由。“我在趕蚊子、趕蚊子……”
他聰明地不做任何評論，帶頭走出小葳的房間。
樂樂吐吐舌頭，跟在他身後，輕輕帶上門，但仍留約五公分的縫隙，沒將門關緊，這樣如果房裏有任何動靜，她才能聽得到。
兩人又走回客廳，分別落坐在沙發兩旁，雖然彼此都沒開口，氣氛卻不沉悶，反而有種溫馨的寧靜。
“小葳是個可愛又聰明的小孩。”樂樂打破沉默，有感而發地說：“我真的很高興你們父子倆的關係變得這麼親密，我很替小葳開心。”
“謝謝你。”他首次誠心地跟她道謝。
“這不全是我的功勞啦，也要你的配合。”他這麼認真的道謝，反而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平時不是很愛跟我爭辯嗎？沒想到你這麼謙虛。”
“我本來就很謙虛呀！”她皺起鼻頭，多了幾分俏皮，替自己伸冤。“那是因為你以前的個性太孤僻了，我才會忍不住跟你爭辯。”
這女人真的很敢講！
“從來沒人說過我孤僻。”楚軍天單眉微挑。
她一臉“那還用說”的理所當然表情。“那是因為大家都怕得罪你，沒人敢說實話啊！”
“那你呢？”他側轉過身，臉朝向她。“你就不怕得罪我？”
“不怕。”她露出一個清朗的笑，肯定地說：“因為我對你無所求。”
古人說得好：無欲則剛。既然她沒想過要從他身上獲得什麼好處，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她這個笑容真美！
他有些呆愣地看着她自然爽朗的笑容，她的笑就像她的個性，純美、無偽、熱力四射，仿拂一道陽光灑進他晦暗冰冷的心，讓他有些心動。
“你怎麼不說話？我有說錯嗎？”等了幾分鐘，不見他開口，而且他直直看着她，眼神怪異，不禁看得她有些擔心。
“呃……”他猛地回過神來，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故作鎮定地說：“你說得沒錯，無欲則剛嘛。”
“欽～～”聽到他說出“無欲則剛”，她就像是碰到知己般的興奮。“你說的正是我所想的耶！我們兩個很有默契嘛！”
“是嗎？”他露出淺淺淡淡的笑，看着正在播出的新聞，有所感地說：“像你這麼有正義感的人，一定不會放過這個男人吧？”
這幾天這個婚姻騙子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受害者每天都在增加，就像是塑化劑的災難，層出不窮。
樂樂看向電視，畫面上正好出現她最痛恨的男人－－李東貴，她看得怒火中燒。
“我恨不得打得他鼻青臉腫泄憤！”
“你真的很容易進入狀況耶！”他好笑地說：“你看起來比那些受害的當事人還生氣。”真的很誇張。
她加重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力說：“我就是受、害、人！”
“你？！”他瞪大眼。“你的意思是說，你也被他騙了？”
“沒錯！”說起李東貴這個騙子，她還是一肚子火氣。“他騙得我團團轉，以為他跟我有同樣的人生目標，誰知道……誰知道……”說著說著，她忍不住鼻酸，眼淚奪眶而出，趕緊撇過頭用手背拭淚。
這一個多月忙搬家、忙還債、忙楚家兩父子的事，忙得她都忘了李東貴這個爛人，結果今天一看，仍是怒氣攻心、悲從中來。
她氣呀！
氣自己愚蠢，氣自己太容易相信人，氣自己的感情不得善終，她氣呀……
“喂喂……你別哭呀……喂……”她的肩頭一聳一聳的，壓抑的嗚咽聲也跟着傳出，聽得他胸口煩躁，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