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話嘎然而止,他看到了玻璃映像,一個吻就要落在他頸側,他猛然回身,揮出右拳,兩秒的片刻,楊仲南旋即躺在兩公尺外,打翻了兩個盆花。

他走上前,抱着兩臂,俯看下巴紅了一片的男人,喟嘆道:「我們是兄弟,明白嗎?」

楊仲南揩去唇瓣上的血漬,美眸熠熠仍是笑意。「反應何必這麼大?從前一起念書、打球時,我們比這更親密——」

「兄——弟,明白嗎?」他耐心地重複一次,眼中的堅毅和溫和的語調成對比。「你還不夠努力了解這一點,所以總是讓愛你的女人傷神,還要我再強調一次嗎?我們是——」

「兄弟,我聽到了!」楊仲南翻個白眼,伸出右手,「拉我一把,你快把我的腰弄成兩截了!」

他不疑有他,彎下腰,手才往下探,突如其來的力道猛力一攫,小腿同時被勾掃,他往前撲倒,兩人一翻滾,形勢逆轉,他在下,楊仲南在上,喉嚨被一隻手臂牢牢抵住,幾乎喘不過氣,身軀則被堅硬的胸膛和膝蓋壓制,一時動彈不得。

「敢揍我?為了誰?」楊仲南逼近他,眯起眼,蓋住了變冷的眸光,「不會吧?為了那個一頭熱幫姊妹討公道的薄芸?她哪點好了,你三番兩次幫她?」

「放手!」好不容易從喉頭蹦出兩個字,他剛才太大意了,楊仲南大學時習過一陣子跆拳道,手勁不弱,平時常上健身房,豈能隨意讓人撂倒。

「讓我猜猜,你欣賞她為別人出頭的蠻勇?還是她不屈不撓的毅力?」幾聲哼笑,繼續愉快地揶揄,「還是——你欣賞那對三十四C的胸部?我的目測沒錯吧?她的三圍的確有加分效果,可惜,就是少了那麼點女人味,偶爾還有些傻氣,我印象所及,你約會過的對象從未有這一型的——」

「最好停止……這些廢話……」他視線變得模糊,喉頭的壓力越來越大,玩笑似乎太過火了,上頭的人卻還不覺得,他騰出一隻手朝身旁抓撈,只摸到地上的幾枝根苗。

「阿禾,你從不把我的話認真對待,你從不——」

話未說完,幾乎快貼住他的好看五官表情突然凝結,並且往右栽倒,壓在喉部的力道消除了,莫名的土礫碎瓦順勢掉落在他面龐,四肢重獲自由,他疑惑地撐起上半身,楊仲南已癱倒在一旁,失去了知覺。

然後,他看到了一雙顫抖的女性小腿,立在楊仲南頭顱旁,足下熟悉的涼鞋,讓他心一涼,他驀然抬頭,薄芸圓睜着眼,兩隻手停在半空中,尚未縮回去,張了半天的嘴,終於冒出問號,「你想……他還活着嗎?」

「放心,他活得好好的,頭上會多個腫包倒是真的。」章志禾查看那張在白色枕頭上熟睡后俊美如昔的側臉,語氣多了點無奈。

這一砸,又砸出了新仇舊恨,沒完沒了。

「我發誓不是故意的,我拿花盆砸他絕不是為了報私仇……」雖然她想得要命。

縫了十針的傷口很難說服別人兇手沒有濃濃的怨氣,章志禾只好以「不幸走在某公寓二樓陽台下被跳躍的貓打翻的花盆掉下砸中」為意外理由,搪塞了滿腹狐疑的醫師,反正當事人暫時無法為自己辯解。但是她卻很想為自己辯白,她絕不是心胸狹窄的暴力狂。

「你不是離開了?為什麼又回來呢?」也不知她聽到多少,她是怎麼看待那一幕的?剛才急着送這個自討苦吃的男人上醫院,忘了問她為何又折回頭。

「我走得太急,背包忘了拿,錢包都在裏頭,回來發現他那樣粗暴對你,我緊張得要命,怕他一時失手,所以……」她囁嚅着說不下去。結果是她失手打昏了那傢伙,傷勢還得後續觀察有無腦震蕩等後遺症,這下無庸置疑製造了一個仇敵。「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委屈?」他暗訝。

「是啊!你老是替我說話,他一定很介意這件事,你們是好朋友嘛,惱羞成怒是很正常的,等他醒來,我會向他賠罪的,醫藥費也算在我身上……」她豪氣地一肩承下。依那傢伙的作為,為難她一頓是免不了的,果然遇見他就沒好事,薄荷和他分手絕對要額手稱慶。

章志禾顯得有些不安,他推推眼鏡道:「這個……你就別想太多了,所謂意外,就是怪不了任何人,任誰看到都會有你那種反應的。上班遲到了吧?我送你!」不由分說推着她的背往外走。

「他還沒醒……」

「他很快會醒。」屆時他控制不了一場貓狗大戰。

「我要向他道歉,請他別怪罪你——」章志禾斯文和善,不是楊仲南的對手。

「他神智不清,只怕會更火大。」

「那醫藥費讓我盡點心力,別讓我良心不安……」

「你真是……」她兩隻手扳住門把,和他形成拉鋸,病房外來來往往的人多,他不好對她太過拉扯,只好束手和一臉歉意的她對望。

「看看這間頭等病房,想像一下住上幾天要價多少?」

「呃?大概……」要她一個月的薪水吧?

「老實說,他可不在乎這一點錢,你呢?這還不算精神賠償費呢。你想他會不會輕易善了?」這一招有效,她變了臉色,呆瞪他。

「那……可以分期付款嗎?」她總得吃飯活下去吧?向老父伸手借錢是萬萬不能的。

他哧聲笑出,她真難點化。

「來,告訴我,」他將她帶到窗邊,聲音壓低到她得將耳朵湊到他嘴邊才聽得清楚。「你下手的時候,有誰看見了?」

「沒、沒人。」下着雨,沒事誰來花房走動。

「我們把他搬上車時,有人發現了嗎?」

「也……也沒有。」忽然覺得那場雨下得真好,行人盡皆走避。

「最重要的一點是,傷者看見你了嗎?」

「不會吧?除非他後腦袋長了眼睛。」為什麼他們的對話像極了兩個嫌疑犯?

「那就是了,就保持這種狀態不是很好嗎?」認真的語氣含着隱隱笑意。「花盆在架子上,重心不穩,被兩個在爭執的人撞了一下,掉下來了,很合理吧?」

「嗄?」

「所以啊,是意外,懂了嗎?」他笑着凝視她。「至於真相,就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除非你想日後不斷和他糾葛,否則我誠懇的建議,現在就走吧!」

「秘密?」沒想到第一次和男人有個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竟是這種昧良心的內容,真是運氣啊!「秘密啊……」

「秘密,我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他點點頭強調。

「我懂了,」她小聲附和,若有所悟的表情。「換句話說,將來你要是需要我幫你毀屍滅跡,我也只好認了?」

「差不多是那樣。」他莞爾地輕拍她頭頂,忍着胸口的笑氣。「可惜我最近沒有什麼需要勞動你的偉大計劃,所以請別放在心上,走吧!」

他率先走在前頭,經過病床,她伸伸舌頭,加快腳步跟上他,走廊人多,大步伐的他很快消失在視線中,她東張西望,四處搜尋,轉了兩個彎已失去方向,乾脆定住不動,不去想何去何從,也不怎麼擔心,只是等待。時間差不多了,她起意回頭,他恰好停步在她前方,見是她鬆了口氣,「你走錯方向了,停車場專用電梯在另外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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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來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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