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到了周一上班日，不管是不是為了五斗米折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紛紛湧進公司大樓準時打卡。

“真蒂，早安。”

“方經理，早安。”

“今天的真蒂一樣美得令人一見鍾情。”方星凱目光真誠的欣賞她今天的打扮，典雅鮮麗的襯衫式連身洋裝，前面有抓皺設計還有一整排的鈕扣，充滿春季感的甜美女人味，綻放光芒。

誰說女秘書一定要穿套裝呢？洋裝一樣可以穿得端莊又時尚。

“一見鍾情之後呢？”周真蒂的外表甜美中帶點小性感，因為她有一張誘人的櫻桃小嘴，聲音嬌軟，沒存心撒嬌，卻令男人很想陷入情網。

“直接步入禮堂如何？真蒂。”方星凱一樣是令女人輕易愛上的類型，長相帥氣卻不輕浮，不吝嗇讚美人，感覺滿好相處的。

似乎有聽到後方傳來抽氣聲？當眾求婚？！

“方經理真令人失望呢，這麼懶，沒有下工夫追求個三年、五年，哪個女生有勇氣步入禮堂？”真蒂迷人的小嘴輕笑。

“那我可要打起精神好好努力。下班后一起吃飯？”方星凱跟着輕聲笑了。

真蒂沒有回應他，反而避開他溫柔的凝視，拿起桌上的檔案夾。

“我明白了，先公事公辦。”

方星凱進入自己的辦公室，真蒂跟在後面，門一關上，又是一堆流言蜚語。

她靜靜地看着他脫下西裝外套掛好，拉松領帶，讓呼吸自由一點。

這個男人，是一流的攝影師、調酒師，應該走藝術家路線，卻被家裏的長輩困在祖父一手打造的企業王國中，擔任企畫經理。

“長益集團”從紡織、營建起家，又跨足食品、醫療，不動產等產業，老總裁眼光獨到，三十年前便已買下許多現今精華地段的土地，是有名的地王。可惜人丁不旺，因為老總裁不流行娶二房、三房小老婆，只有元配所生的兩個兒子。

長子方守益與妻子生下長孫方九霄，元配去世后，又娶繼室王照蘭。次子方守泰與妻子紀冠容生下一子一女，便是方星凱與方沛然。

雖然排不上台灣十大富豪，卻也在三十名之內，而且長久以來，方家的政商關係良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豪門世家之一。

真蒂念大一時便認識了方星凱，他是研一的學長，一直很照顧她；後來又與大兩屆的學姊方沛然熟悉起來，便有點可憐方星凱生錯豪門了。

他不忙着和女秘書討論今天的工作，打開自己的計算機，上網點選昨夜播出的政論節目畫面，看立場明顯偏向執政黨的主持人和一群名嘴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引經據典的評論某位卸任總統的一家功過。

周真蒂心想“他又來了”，但也不便說上司什麼。

“真是精彩呀！”方星凱神秘地笑，眼眸亮如星。

明明是一個對政治毫無興趣的人，誰是執政黨誰是在野黨根本與他無關的自我性格，卻因為從小認識某人、並極為欣賞他而開始看這種節目。

算是另類的追星族嗎？她在心裏吐槽。

“真蒂，你看，為什麼他連罵人都可以罵得如此優雅？”他沒頭沒腦地問。

“嗄？”她訝然望他。

“你不覺得他罵人的樣子也很迷人嗎？”

“這位先生，因為他罵人有錢賺啊？”她超冷淡，不想看他一頭熱。

“什麼？”他沒想過有人這樣回答。“他是仇易耶！政治世家出身的仇易，二十三歲便奉子成婚，沒兩年就離婚，但這完全無損於他的群眾魅力，二十六歲第一次代父出征競選立委便高票當選，第二次重披戰袍又是第一高票選上，今年才三十二歲，不但問政成績亮眼，每次上政論節目都吸引無數觀眾，聽說只要有他上節目，收視率必定沖第一。”

“除了口才好，主要是這位仇立委夠年輕夠帥吧！”

“不，因為他嫉惡如仇，不怕得罪人。”他忽然感嘆似的說道：“真蒂，不要因不愉快的初戀而仇視男人，相信我，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我沒有仇視男人，學長，我一直很欣賞你，當你是好哥哥、好上司。”嘖，什麼嫉惡如仇？痛罵一位已失勢的政客，當然不怕得罪人。

“可是你不欣賞仇易。”他以為女人都該欣賞仇易。

“我根本不認識他好嗎？”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跟仇易從小認識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們兩家是世家，你說過的。依我看，沛然姊也沒有你一半迷他。”

“自從他奉子成婚，沛然就不喜歡他了。”他嘆息。

“難不成你們兩家一開始還打算聯姻？”她打趣。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他奇特地掃她一眼，又將視線轉移至計算機上，專註的依然是那位意氣風發、年輕瀟洒的立委仇易。

真蒂調侃。“其實這些名嘴們真該好好感謝那位卸任總統一家人，光是評論他們一家人的功過，前前後後也評論了不少年吧！”

“那又如何？公眾人物本來就該受社會道德檢視。謝什麼？”

“光是評論那一家人的功過，就做了多少集節目？包括仇易在內的名嘴們不斷上節目評論，所賺的通告費搞不好比當立委的薪水多呢！不是該好好感謝那一家人不斷出紕漏，教他們發了一筆意外之財嗎？”

“你怎麼這樣說呢？“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誰希望自己國家的總統鬧出醜聞，老百姓不會覺得臉上無光嗎？”

“犯罪的人自有法律制裁，我這個“政治白痴”才不會為別人犯的錯而臉上無光，我純粹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說笑而已。”

“幸好仇易沒有聽到你說的那些話，不然心裏一定會很難過，覺得自己的正義之聲被你曲解了。”

真蒂差點笑出來，覺得上司未免太多愁善感。哪有一位政客這麼脆弱的？敢罵人就要敢被罵，不然如何在政治圈生存下去？

不過，這般溫柔善良的方星凱，才是她熟悉的好男人。

真可惜，他不是她的菜。只是，這無損於她對他的喜愛，在她最脆弱之時，他及時拉了她一把，她心懷感激。

方星凱總算收了心，不再上網，專註的聽真蒂報告今天的行程，一聽到又要開會，眉頭便打結。

“能不能精簡一下，一星期只開一次會？”

“恐怕我沒有那麼大的權限，經理。”

方星凱知道關鍵在他的父母，一直想將重要的工作交給他。希望他交出最亮眼的成績單給祖父看。即便他不在乎，父母也不會容許他不在乎。

雖然方家三代表面上一團和氣，但心畢竟有七情六慾，只要牽涉到錢與權，就免不了競爭、比較，甚至勾心鬥角，無一例外。

“真蒂，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

“不會。”

“我家的情況你多少知道一點，父母總希望自己的子女得到最好的一切，即使明知我不是那塊料，即使他們也很疼我堂哥，一樣去不掉私心，或說野心。”方星凱自嘲地撇撇嘴，看她依然保持微笑，心情又轉為疼惜。“你不用一直保持微笑，真蒂，在我面前不用這樣。”

“我有嗎？”她反而微怔。

“不用一直微笑也沒關係，我不在意。”

她摸摸自己的臉，似乎是真的，她習慣一進公司便保持微微的笑。

在外人看來，是親切。

她自己知道，其實她在保持一種安全的距離感。

沒有人看穿，為何只有方星凱有如此細膩的心思？也對，他們認識夠久，知道當年她是一位多麼天真爛漫、愛笑愛鬧的小學妹。

“在公司里，保持微笑比較好。”真蒂勾唇淺笑。

方星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不再堅持，眼神閃閃。“你認識我堂哥方九霄吧！雖然才大我一歲，卻比我早兩年進公司工作，十足精明幹練。”

那又如何？

“只見過一次，稱不上認識。”努力回想，還是無法精準的勾勒出方九霄的相貌五官，只在兩年前的烤肉派對上見過一次，或許再次見面會想起來。

“他被祖父派到北京半年，最近要回總公司這邊，嗯……他的個性比較嚴謹，所以……”他思考要怎麼說，殺傷力會最小。

真蒂眉挑起，麗容閃過訝異。

“經理，你是我的上司，就算罵我幾句也沒關係。”不必太小心翼翼，有話直說，拜託。

他莞爾，終究對她不忍心。“算了，反正你就待在我身邊工作，他應該不至於找你的麻煩。”他不會允許方九霄刁難真蒂，但也不好說得太白，免得兩人尚未碰頭，真蒂先對方九霄有偏見。

這個男人有時太過婆媽，這是真蒂無法愛上他的原因之一吧？！

“方九霄先生也會到企畫部上班嗎？”為何會找她麻煩？

“不，他念財經，應該會接財務部，去年年初公司推出的豪宅項目，便是由他那一組人馬掌控各項預算，連廣告費都不隨便給。”

“聽起來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管理人才。”

“由他來接企畫部，應該會比我更有衝勁吧！”方星凱幽自己一默，嘴唇抿了抿，淡淡地勾出弧形。“好啦，你忍耐我夠久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問一下，我幾點要滾出辦公室去開會？”

真蒂好氣又好笑，這種上司也算奇葩。

“十點開會，這些資料請你先過目。”雖然上班才短短三個月，但遇到一個不吝嗇指點她、教導她的好上司，工作方面已上軌道。“烏朋達組長和楊朵卉組長的構想、提議有些分歧，請你看過數據之後再做決定。”

方星凱約略翻了一下，遲疑道：““魔法咖啡”今年要展店二十家，這麼多店主要加盟，都——過濾后沒問題嗎？台灣人還真喜歡開咖啡店。”

“烏朋達組長提議展店二十家，楊朵卉組長認為只有十五家的店面地點符合“魔法咖啡”的條件。”

“這兩個人是最佳的競爭對手，常常各執己見，傷腦筋。”

“我先出去了。”

真蒂把數據留給他，自己還有其它工作。

“長益集團”底下的食品公司，從以前便進口高級食材及原物料，在自家大賣場販賣咖啡豆還開了風氣之先，十年前開始展店賣平價咖啡、奶茶、可可亞和西點蛋糕，恰恰符合大眾需求，分店一家一家開，洽詢加盟的投資者也非常多。

老總裁將個性溫和的方星凱放在食品公司這一區塊，他的妹妹方沛然比他有企圖心多了，走進醫療體系那一區域。方星凱沒啥野心，欣然接受。

在一般家庭長大的周真蒂，覺得一個人能有份好工作，能夠發揮所長，已經很幸運了。不必擔心被炒魷魚，還奢求什麼？

即使她有點同情方星凱生錯豪門，不能去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但也不至於白目到去可憐他的處境。大少爺隨便找個理由，便買一支積家表“犒賞”自己，全台灣有幾個這種幸運兒？

一回到自己的位置，屁股還沒坐暖，烏朋達和楊朵卉便從左右兩方走過來，一起對真蒂擠眉弄眼。

“周秘書，經理是不是在裏面向你下跪求婚？”年近三十的楊朵卉，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只有二十五，一臉夢幻的表情。“好浪漫喔——人家也好想有人求婚——”還拉長尾音故作可愛。

“惡——”烏朋達不客氣的做嘔吐狀，不屑道：“拜託，你幾歲了，不要做讓人想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