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麼快?!」快得她來不及為他做點什麼。
「你會去多久?」她又問。
「不清楚。」他說。
「唔。」這算什麼答案?他怎麼可以不清楚。
一頓飯吃得她無滋無味,味同嚼蠟。
「怎麼啦?吃不下?」宥恆見她吃不到一半就擱筷。
「今天的咖喱雞飯真是出奇的難吃,不曉得是不是換廚師了。」阿快心浮氣躁的抱怨。
「哪裏跟廚師有關係,是妳失戀心情欠佳罷了。」宥恆淡淡說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如果是心情欠佳,也是他要去大陸這件事。
「好啦,別愁眉苦臉的了,陪妳去唱歌。」宥恆仍是一貫的溫柔。
到了KTV,阿快仍是那個佔着麥克風的人。
她胡亂唱了幾首,越唱越心煩。媽的!怎麼會那麼剛好,一首比一首悲情,真是夠了!
不想唱了,坐下來陪宥恆喝酒。
「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耶。」阿快看着他的臉說。
「嗯哼?」
「為什麼你每次來都不唱歌?」
他深深地望着她,然後才緩緩地說:「因為我是來陪妳解悶、陪妳找回信心和快樂的朋友呀。」
「難道你都沒有心情不好需要唱歌發泄的時候?」阿快問得有夠直白。
他望着她,專註而深情。唉,我的傻阿快呀,我怎會沒有呢?只是妳一直沒發現罷了。
「當然有。妳沒發現我酒越喝越多了?」他打趣道。
「那你告訴我啊,我也可以聽你說的。」聽到他也有不開心的事,她好自責。
她不是故意要那麼自私,只會傾訴自己的痛苦,她也可以安慰他的。
他輕輕敲着她的頭。「傻瓜,我逗妳的,我哪有什麼事可以心情不好的。」
他的話讓她陷入沉思。相識五年來,喜歡他的人不少,但沒見過他對誰動過心;店裏的事業他也經營得挺好的,欠她的二十萬,在工作室成立不到三個月就還她了。
她左思右想,還真不知道這傢伙有什麼事可以心情不好。
他不也說了,他是逗她的。
她決定:信了。
嘴角一勾,幫兩人斟滿酒。「你真的很壞。我剛失戀,你就告訴我你要離開,那以後我要怎麼辦?」
誰要在她失戀的時候幫她燙髮?誰可以聽她說話?帶她去吃飯?聽她五音不全地在KTV亂啼、喝醉了酒載她回家?好脾氣地任她胡鬧?
實在不知該怎樣面對心底那種糾成一團、帶點心酸的寂寞和難過。
她拿起酒瓶往嘴裏栽。喝酒要爽快,今夜無論如何都要醉,不醉不歸啦。
沒料到阿快會轉性,忽然不唱歌,安靜地坐下來喝酒。
她這一喝,就一副欲罷不能的樣子。
宥恆只好不喝,兩人間總得有一人保持清醒,載對方回去。
她吵着要聽他唱歌。
「不管,呃,你一定得唱一首歌,每次都我唱給你聽,這次換、換你唱,唱給我聽。」
拗不過已經半醉的她,他只好拿起麥克風,對着已經半茫的阿快,他唱着──
對妳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
美麗的夢何時才能出現
親愛的妳好想再見妳一面
秋天的風一陣陣的吹過
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
妳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留下這個結局讓我承受
最愛妳的人是我妳怎麼捨得我難過
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
最愛妳的人是我妳怎麼捨得我難過
對妳付出了這麼多妳卻沒有感動過
對妳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
美麗的夢何時才能出現
親愛的妳好想再見你一面
秋天的風一陣陣的吹過
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
妳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留下這個結局讓我承受
最愛妳的人是我妳怎麼捨得我難過
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
最愛妳的人是我妳怎麼捨得我難過
對妳付出了這麼多妳卻沒有感動過
最愛妳的人是我妳怎麼捨得我難過
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
最愛妳的人是我妳怎麼捨得我難過
對妳付出了這麼多妳卻沒有感動過(你怎麼捨得我難過作詞、作曲:黃品源)
聽完他唱的歌,她哭得一塌糊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歌聲太高亢感人,恰如其分的表達出歌詞裏的意境。
還是,剛好觸動她心裏自始至終沒人肯對她這樣深情的遺憾,抑或只是想起十五次失戀的種種辛酸。
總之她就是哭得不能自已,在他來不及阻止下,她又把剩下的酒全給幹了。
當她拿着酒瓶,發現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時,霎時,她紅着眼,瞪着滿桌子的瓶瓶罐罐,滿臉殺氣,拿起酒瓶往桌上砸。
砸一瓶不夠,砸兩瓶,在一陣匡啷匡啷的玻璃碎片中,她又哭又叫──
「怎麼沒酒了,把酒拿來!把酒拿來!聽到沒?!」
宥恆訝然地看着阿快這戲劇性的一幕,快步搶過她手上半截的酒瓶。
「妳幹什麼?酒瓶給我。」
「我、我要喝酒!」她鬧、她吵。
她起身,瘋了似的往他撲過去,意圖搶回他手上的酒瓶。
宥恆下意識的一閃,她咚一聲撞到牆,然後倒栽蔥地倒進沙發里,兩隻腳在那搖晃着。
為了及時阻止她那一發不可收拾的酒瘋,他一把抱起大吼大叫、還拚命捶他的阿快走出包廂。
一臉冷靜的結完帳,再安全送她回到她住的八樓。
將她放到床上后,在酒精和激烈運動的催化下,她終於閉上嘴巴,乖乖地睡去。
望着她睡着的容顏,他輕輕撫着她光潔的額。
這一走,恐怕要好久不見了。「阿快,我不在妳身邊的日子,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亂交男朋友讓自己傷心了。心要受傷了,很難痊癒的,也不是再交新男友就能解決,妳應該早就知道了,只是妳嘴上不承認而已,對吧?」
他幫她蓋好被子,然後轉身離開。
孰知,就在他要離去時,他背後傳來一種凄慘的哭音大叫:「不要走!嗚……不要走!」
宥恆轉身,見她仍閉着眼,可那雙手在空中胡亂抓着,像要阻止什麼卻又徒勞的舉止,再看着她凌亂的頭髮加上滿是淚痕的臉。
在這樣的夜,她看來無害卻又充滿絕望;他走回去,坐在她身旁讓她握着自己的手,她這才好像放了心的睡去。
他垂眼看着她。「可憐的阿快,是在夢裏也夢見自己被遺棄了吧?」
他知道她並不真像外表那樣強勢,就因為裝強悍裝慣了,她才不知道該怎樣去表現她女性柔軟的一面。
每談一次戀愛,她表面上十足積極熱情,其實心裏疑神疑鬼,因為怕受傷,不肯將自己貿然交出去。
但好勝的她又不服輸,不相信自己真的嫁不出去;標準訂在那兒,怎樣都不肯改變,漸漸流於玩世不恭。
他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原也很有誠意要當個盡責、義氣的朋友在一旁默默陪着她;但愛上她之後,他漸漸負荷不了自己的感情和她的感情態度。
他不希望自己承受不了后再來怨她,所以他得走。
可是,見她連在夢裏都那麼無助,他好不舍,好難過。
他坐在她的床邊,望着她,見她終於調勻了氣息,才輕輕關上她的房門,替她關上大門,回到十二樓自己的住處。
他站在窗邊看着底下的繁華夜景;如果當初他不是以朋友的姿態在她生命中出現,今天的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他想了好久,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店長總是管阿快叫──眼高於頂的爆炸頭恐龍妹。
雖然這樣的稱呼有點誇張,但與事實相比,其實也不會太遠了。
以阿快那種擇偶標準,她絕不會看上他這個家道中落的窮小子,一開始就不會。
但他從來沒怨過她。
他們雖然不是戀人,但也的確一起度過了許多溫暖歡樂的時光;他這人不貪心,因為他早早就明白。
世事總是這樣,不是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有些事可以努力,但有些事是命中注定,怎樣也勉強不來的。
當楊雅立抬頭看到趙宥恆時,確實有點意外。
「找阿快?她去參加客戶的股東說明會了。」雅立坐在辦公桌前對他說。
「我是來找妳的。」他說。
「喔,請坐。」她看着他臉上一處不明顯的瘀青。「要茶或咖啡?」
「茶。」說完,他隨性的在紅色沙發上坐下。
他拍拍沙發。會將這種顏色的沙發擺在辦公室里,一定是阿快的意思。
「這組沙發是阿快的主意吧?」他問已坐在面前的雅立。
「可不是?找我什麼事?」雅立問,心中的好奇讓她有些按捺不住。
「我明天要去上海。」他把玩着杯子說。
「嗯哼?」那又如何?
「短期內可能不會回來。」他又說。
「所以?」她揚眉。
「阿快剛失戀,最近情緒不穩定,妳晚上有空多陪陪她。」他終於說明來意。
「她?情緒不穩定?」雅立優雅的笑笑。「我認識的蘇阿快只會讓人情緒不穩定,她是不會搞自殘那一套的,你確定我們講的是同一個蘇阿快?」
「她平常是那樣沒錯,可是她這次真的很受傷,她昨天喝醉了,又哭又摔──」
「等一下。」雅立舉起手要他暫停。
「你是說,阿快昨晚和你去喝酒,結果她不只喝醉,還又哭又摔?」
「是啊。」
「你知不知道阿快是山東大妞?」
「她講過。」
「知不知道她家裏開館子?」
「聽過。」
「那你一定不知道她的酒量奇佳,喝多了酒,只會乖乖去睡覺。」
「但她昨晚……」
她昨晚就是不肯乖乖睡覺,鬧了一個多鐘頭,拿到東西就猛砸他,害他好幾次差點出車禍,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弄到床上去。
但這種事沒必要替她到處宣傳吧。
雅立靜靜的看着趙宥恆。「你們喝酒前,發生了什麼事?」雅立問。
「沒有呀,還不就跟往常一樣,吃飯,唱歌。」
「那天你有告訴阿快要到上海的事吧?」
「嗯。」宥恆承認。
雅立仔細看着他的表情。「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阿快的好酒量來自家族遺傳,但她酒品忒糟,只要喝醉了就會大吵大鬧,碰到東西就砸,見到人就打,為此,蘇伯伯只好將她的酒量鍛鏈得更好,還規定她酒只能喝五分;不僅如此,還把她喝醉酒的鬼樣子錄下來,讓她看過後自我警惕,所以阿快也滿克制,從我高中認識她到現在,她只放縱自己在她姥姥過世時醉了一次,因為她實在太傷心了。換句話說,除非真的很傷心,不然阿快是不會隨便讓自己醉的。」
「看來她這次是認真的。」宥恆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是落寞的。
雅立看着他的臉,終於明白,長久以來她覺得宥恆對阿快有種她說不出來的什麼,她今天總算弄明白了。
他愛阿快。
可惜她的合伙人似乎並不明白。
雅立冷哼。「對誰認真?蕭嘉邦?算了吧,阿快只是外表和嘴巴豪放,其實骨子裏她比誰都保守。她沒那麼好騙,她昨晚傷心是真,但絕不是為了蕭嘉邦。」
宥恆知道她想說阿快對他的離開感到在意、難過,就算她只是誤會,他也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