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拉扯間,兩人的衣物不知不覺中被扯開,觸碰到她柔嫩白皙的肌膚,新郎原本有些粗暴的力道不知不覺間放輕了許多。
在他異常灼熱的注視下,新娘才驚覺到身上的衣衫不知在何時已半褪,羞窘地輕咬着唇瓣,不再有反抗的動作。
他俯下頭吮吻住她的粉唇,一股曖昧的氣息縈繞在兩人之間。
長夜漫漫,帷幔里隱隱傳來令人遐思的聲音……
翌日清晨,牧頌晴全身酸痛的醒來。
揉着發酸的腰,她迷茫地想着昨夜做了什麼,怎麼全身的骨頭宛如被拆了似的。
下一瞬,她倏地赧然漲紅了臉,側過頭望向身側的床榻,可那裏己空無一人。
他走了嗎?
她知道成親隔日他便要趕回都城,她不想連句話都沒和他說就又分開,顧不得梳洗,連忙下床,走向房門,正要打開門時,聽見外頭傳來一道清冽的嗓音,「小婿這趟回都城,待一切安置妥當后,會儘快來接岳母大人與頌晴過去。」
「咳咳咳……」祈如春先是劇咳一陣,才道:「那就有勞賢婿了。」
「這是小婿該做的。」
「你不押解妾身回都城真的不要緊嗎?」祈如春再問。
「不要緊,相信陛下還是願意給我這點薄面,岳母大人儘管安心在這兒養病。」
「多謝賢婿了。」
牧頌晴怔楞地站在房門口,須與,房門被打開。一看見上官鳳馳,她不禁想起昨晚的事,雙頰染上霞色,羞澀地垂下眸。
「妳醒了。」
「嗯。」她輕應了聲。
「我馬上就要走了。」
「嗯。」她點點頭。
「等安置好一切我就回來接你。」
「嗯。」再輕哼一聲。
他抬起她的臉,「你沒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嗎?」
「我……」楞楞望着他,先前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也不知為何,這一刻她腦子糊成一團,想不出隻字片語來,最後只擠出了一句話,「你自個兒多保重。」
他凝視她片刻,瞥見她頸間殘留着昨夜歡愛過後的紅痕,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撫摸,她因怕癢,不自覺縮起頸子避開他的手。
以為她厭惡他的觸碰,他眼神倏地一黯,不再多說一句,旋身離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她抬手撫着心口,也不知為何心律有些失常,跳得比往常都還要快些,有絲不舍悄悄蔓延開來。
上官鳳馳這一去四個多月都沒有音訊。
「我要去見你父王了……」躺在床榻上,祈如春蒼白的面容微露一抹笑意,雙眼遙望着虛空,嘶啞的嗓音彷彿在喃喃自語。
「娘,別丟下頌晴!」牧頌晴害怕地抓緊她的手,想喚回母親逐漸飄離的神智。
須與,祈如春無神的雙眼才望向女兒,「頌晴,你好好地跟將軍……」她一口氣提不上來,沒把話說完便溘然長逝。
「娘、娘--」看着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牧頌晴趴在床榻旁淚流滿面地悲喊着,蘭兒也在一旁陪着猛掉淚。
翌日,哀痛欲絕的牧頌晴,強忍悲慟料理母親的後事,她猶疑着該不該派人向人在都城的上官鳳馳報喪。
「我想他也許不會回來了。」四個多月音訊全無,如今已受封為鎮國元帥的他該是何等風光,也許早已將她給忘了,當日與她的婚禮說不定他根本不在乎。
「郡主,先不管將軍會不會回來,於禮,夫人過世的事總該知會他一聲。」再稱呼上官鳳馳「將軍」似乎不妥,但蘭兒叫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
想了想,牧頌晴這才寫了封信報喪交給蘭兒拿去驛站,讓驛站信差送到都城給他。
然而一直等到出殯前一夜都不見他回來,就連捎個訊息都沒有,她從期待等到失望。
他果然沒把她的事給放在心上……
這晚,她獨自守在母親靈前,陪她最後一夜。
「娘親,您這一生為情所苦,半生愁眉不展,以後就放下父王吧,來生不要再為情所困了。」她低聲對着母親的靈框低喃,「我知道您一直放心不下我,擔心我日後也步上您的後塵,您放心,這一生我絕不為情所困。兩年前蘇大哥成親,我不是還揚着笑臉去喝喜酒,不久就將對他的情意給斬得一乾二凈,所以您別掛心我了。」
靜默了下,她幽幽接着再說:「我知道您要我嫁給上官鳳馳是為了我好,怕我受了父王的牽累。您要我好好跟他過日子,但看樣子是沒辦法,不是我不願,而是只怕他現下已忘了有我這個妻子……」
外頭忽然傳進馬蹄聲,在這夜深人靜之時聽來格外清晰。
她怔了怔,凝神傾聽,馬蹄聲忽然又停了,她搖搖頭,心想必是自個兒聽錯了,但大門驀地傳來一陣敲門聲。
半夜三更會是誰來?
蘭兒和老管家都睡了,她只得自己出去開門,卻在門外看見原本以為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上官鳳馳。
「你怎麼……回來了?」她沒想到會見到他。
「我這幾天有事不在都城,回到府里接到你的報喪信,便日夜兼程趕回來。」一接到她的信,他便擱下一切,連夜趕路回來,此刻發上和黑色大氅上都沾滿了沙塵。
一股熱氣突地湧上眼眶,牧頌晴嗓音有些噴咽,「進來給娘親上個香吧。」
「嗯。」
走進靈堂,上官鳳馳拈香弔唁岳母后,將她摟進懷中,下顎頂着她的發,嗓音罕見的帶着絲歉意,「對不起,我回來遲了,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一切。」
她依偎着他寬厚的胸膛搖着頭,但一想起失去娘親的事實,忍不住又淚漣漣。
他輕撫着她的背安撫她,任由她靜靜哭了會兒才出聲,「等岳母後事處理完,我帶你一塊回都城。」
她微訝地抬起泛淚的雙眼觀向他,「你要帶我一起回去?」
他伸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原本打算再等半個月後,一切都打理好再來接你們前往都城,可沒想到岳母會突然過世。」
「娘親這幾年一直都病痛纏身,只是近一年來更嚴重。」娘親的過世並非突然,可以說早在她們預料之中,但儘管心底早有所準備,娘親的過世仍讓她哀慟不已。
「是我疏忽了。」他自責。
她搖搖頭表示不怪他,見他臉上沾滿塵露,她取出手絹為他擦拭。「你連夜趕回來,一定很累了,先去歇着吧。」
「我不累,我陪你一起守靈。」
他牽着她一塊跪坐在草席上,牧頌晴垂眸看着他緊握着她的手,在這一刻,她心頭忽然有種莫名的踏實感,不再像前幾日彷彿失根的浮萍般惶然不安,心頭原本對他的一絲絲在意,在她不自覺之下,悄然滋生轉化成了情意。
靠着他的肩,已幾夜未眠的牧頌晴不知不覺闔上眼。
輕撫着她憔悴的容顏,上官鳳馳眸里泛起一抹憐惜。
處理完祈如春的後事,準備返回都城前,上官鳳馳忽然遞給牧頌晴一枚金鎖片。
「這還你。」
「這是什麼?」她接過,看見金鎖片上刻着「長命富貴」幾個字,越看越覺得很眼熟,最後終於想起來,「欸,這是我小時候戴過的金鎖片,你怎麼會有這個?」
「這枚金鎖片當年妳放到哪去了?」他提示。
她細想了下,「我記得給了一個哥哥,可是怎麼會在你手上?」
「你還沒認出來嗎?」他雙臂橫胸睨着她。
聽見他的話,她睜大眼看着他,半晌后指着他訝異的道:「難道……你就是當年那個哥哥?」
「沒錯。」
「你沒把這金鎖片拿去賣了嗎?」她詫問。
上官鳳馳搖頭,「後來有個好心的大夫扶我回醫館治病,他沒收我診金,我病好之後,便在他那裏暫時住下,幫忙打雜,一年後便從軍去了。」
他幼年時便父母雙亡,被一名武師收養,幾年後收養他的武師病逝,他於是收拾行李來了都城準備報考武舉,但在途中染了病,他怕錯過考期,沒有找大夫治療,沒想到到了都城之後病情卻益發嚴重。
不僅病得無法參加三年一度的武舉,所帶的盤纏竟還在他燒得昏迷不醒時被偷了,才會落魄得被趕出客棧。
聽見他的話,牧頌晴皺起眉,「那個大夫怎麼還讓你打雜,你的診金我早已付過了。」那時知道他病了,回去后她馬上就讓府里的下人帶着銀子去找大夫為他治病。
「原來是你。」他望了她一眼,「那大夫曾說有人替我付了診金,因此一直不肯再收我的錢,但我當時沒地方住,所以才留下幫忙打雜。」
當時大夫說不知替他付了診金的是何人,只說有個婦人拿了筆銀子到醫館,讓他為他治病,也沒留下姓名便走了,他那時在都城舉目無親,因此也想不出會是何人替他付了診金。
翌年他參軍即將隨軍出征前夕,曾再見到她,那時她坐在馬車裏掀開帘子往外看,他探詢之下才得知她是康王府的頌晴郡主,可馬車很快走遠,他仍無法歸還金鎖片。
第三次見到她,已是兩年後,他成為青州將軍之時。
將軍府就位在她所住的別苑旁,發現此事他很意外,但她已不認得他。
一日在街上偶遇,他打算上前將金鎖片歸還給她時,卻見到她不顧侍婢的攔阻,取下發上的珠釵,遞給一名打算賣身籌錢為母治病的少女。
「郡主,那珠釵是夫人幾年前送您的生辰禮物,您不是很喜歡嗎?」
「都戴好幾年,這珠釵我已戴膩了。」她將珠釵塞到少女手上,「給你吧,你拿去賣了,就有錢可以治你娘的病了。」
「多謝姑娘,等我治好娘的病就立刻到姑娘府上當奴婢。」
「不用不用,我們府上不缺奴婢,你好好照顧你娘就是了。」說完,她便扯着她的侍婢匆匆離開。
那少女感激地朝她的背影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離去。
當時他未多想,只跟在她們後頭,本想伺機歸還金鎖片再狠狠奚落她一頓,卻聽見她與侍婢的對話。
「郡主,那珠釵可值不少錢,您怎麼就這麼給了人?」
「我身上又沒那麼多銀子可以給她拿去治病,她那麼有孝心,不幫她,難道真要眼睜睜看着她賣身為奴嗎?.」
「可回去夫人要是問起,怎麼向夫人交代?」
「就說我不小心弄丟。你可千萬別告訴娘方才的事,否則娘又要叨念我了。」
「郡主別怪夫人叨念,王府那邊許久都沒再送錢過來,別苑裏的開支全都靠夫人變賣首飾撐着,這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我知道,我會幫娘想辦法賺銀子。」
聽完,他才豁然明白,她說戴膩了,其實只是借口,並不是自認高人一等,瞧不起人。
他握着手裏的金鎖片,看着她走遠,遲遲沒有交還給她,心中存在多年的屈辱在那一刻消散一空……
沒想到兩人之間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牧頌晴很驚訝。
「原來我們早在那麼多年之前便見過面了。」看着手裏的金鎖片,霎時一念閃過,她不禁問道:「難道你是為了要報恩,所以才娶我?」
報恩?上官鳳馳薄唇逸出笑意,當年他對她的幫助可一點都不感激,只覺得屈辱。「我娶你跟報恩一點也扯不上關係。」
「那是為什麼?」她始終不相信他先前所說的,是動了惻隱之心才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