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冬天來了,夜長了,天這樣冷,但與他相對而坐,一道煮茶下棋聽曲,彷佛時光過得那般快,一下飛逝。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時光了,彷佛又回到了靜和庄,回到那段與他獨處的日子,就算這樣的時光只如曇花一現,她也想盡量讓它長一些,顧不得其它。

雁雙翎道:「昨晚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分明沒喝酒,倒像醉了似的,才與殿下下了一局棋,就昏昏沉沉起來。」

待她醒來,天色已明,她和衣躺在偏殿的床上,有宮婢在一旁守夜伺候。

她這才知道,原來昨夜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斯寧宇也沒有叫醒她,只命人將她挪到了偏殿歇息。

她和他之間一向清清白白、進退有度的,可是這樣一個夜晚,若傳揚出去,倒是的確說不清了。

「公主很怕別人說閑話嗎?」斯寧宇忽而問道。

只見他的眸子抬起來,深邃地看着她,一時間讓她心尖一緊,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淡笑道:「清者自清,我倒無所謂。」

「若是真傳到皇兄耳朵里,公主打算怎麼辦?」斯寧宇彷佛話中有話,進一步問道。

「太子殿下應該不會輕信這些謠言吧?」雁雙翎抿了抿唇,突然有些緊張。

她緊張並非因為害怕太子知曉此事,而是眼前的他讓她緊張——他有些奇怪,平時從沒問過這類的話,今天是怎麼了?

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他似乎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她講,不斷給她暗示,想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卻只讓她更加不安。

「公主,有一件事你大概不曾知曉。」他平靜道。

「什麼?」雁雙翎一臉疑惑。

「我中的那一箭,說是箭頭上塗了毒。」他依舊鎮靜地道。

「什麼?!」雁雙翎嚇了一大跳,雙眼睜大,「怎麼從沒聽御醫說起?」

「我特意吩咐不讓說的,不想引起宮中恐慌,也不想公主……太過擔心。」

沒聽出他話說深意,她只焦急道:「塗的是什麼毒啊?有沒有大礙?」

「直至前日,御醫才告訴我,說毒已經完全清除了,」他微笑道:「相信以後應該是無恙了。」

「嚇了我一跳!」雁雙翎舒緩一口氣,才道:「你啊,要不就全然別告訴我好了,現在才說出來,故意唬我玩嗎?」

回憶這些日子,原來他過得這般兇險,她還全然不知,只當他身體無礙,每日與他說說笑笑,煩他勞神與她對弈。

「餘毒一日不清,我的性命也算是攥在閻王手裏,有些話倒不敢對公主講。」斯寧宇微笑着,眸中帶着一絲深沉神色。

深沉卻不凝重,反而蘊藏着片許暖意,像是晴天秋水之景,明明清澈,卻又讓她看不透其中深意。

「王爺到底想對我說什麼?」雁雙翎輕聲問道。

「那日在沛雅兩國交界處,我站在江北大營中,一條長河繞營而過,」一頓,斯寧宇凝望着她許久,才道:「忽然有冷箭自天空中朝我射來,我避之不及,心裏忽然生出一絲恐懼……」

「面對危難,害怕在所難免,王爺不必自責。」他是在對她坦言自己的懦弱嗎?可她並不覺得那是懦弱,反而覺得是他對她太過信任,才會無話不談。

他卻道:「公主誤會了,我並非膽小怕死之輩,只不過在那生死攸關的一瞬,我看到了河岸邊枯萎的紫薇花樹。」

「什麼?」她渾然不解。

「那一刻,原來人的腦子裏可以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我當時想,怕是再看不到明年的紫薇花開了,若是能看到,一定要邀你到咱們那片紫薇花林中遊玩。」

咱們?他是說……他和她嗎?是她多想了吧……

她澀笑道:「殿下如今痊癒了,看紫薇花不是很容易的事嗎?到時候,雙翎陪您去便是。」

「到時候……」他語氣頓了一頓,彷佛只過了片刻,卻似一世這麼久,「到時候公主以什麼身分陪我去呢?到時候公主不是已經與皇兄完婚了?」

他這麼一說,倒叫她愣住了。

是啊,現在才初冬而已,待到盛夏,還要好久好久,到時候她早為太子妃,還有什麼借口可以陪他出宮遊玩?

她忽然雙眸發酸,淚水似乎開始凝結在睫。

她知道這是落淚的前兆,這段日子,她總是迎風流淚,不是眼晴出了什麼毛病,而是她的心出了毛病。

「這段日子,我總是在想,假如身體裏的餘毒清了,假如性命再無礙了,我一定要問公主一句話——」

只聞他的聲音越發低沉,彷佛醇酒,讓她聞之已醉。

他續道:「到時候……紫薇花開的時候,公主可否……可否……」

可否什麼?難道……

這次她隱約猜出他要說什麼,雙頰已然通紅,是驚喜也是不敢置信。

「殿下——殿下——」一個宮婢忽然從遠處跑來,打斷了他們倆。

那句話他就快說出來了,卻被驟然打斷了。

雁雙翎退開一步,方才的迷醉似清醒了一大半,就像作了個短暫的夢一般,她都不太確定剛剛他說了什麼。

斯寧宇忽地笑了,像是在笑時機抓不對,無奈又可嘆。

「什麼事?」他清了清嗓子,回身問那宮婢。

「皇後娘娘請殿下與公主到中宮一趟。」宮婢答道。

皇后找他們?莫非,昨夜她留宿怡蘭殿的事已經傳到皇后耳朵里了?

雁雙翎擔憂地看了斯寧宇一眼,卻見他鎮定自若,清風拂過,他一如平時展開自在笑容,她忽地覺得,就算真的被發現也不要緊,若是跟他在一起,她什麼都不怕。

【第九章】

兩人偕同來到中宮,只感覺四下肅然,且不僅皇后在、太子斯寰平在,就連沛帝也在。

雁雙翎隱隱覺得,似乎真出了什麼大事,否則一向政務繁忙的沛帝是不會露面的。

「兒臣給父皇、母后、皇兄請安。」斯寧宇上前問安。

雁雙翎亦跟在其後,施禮問了安,但氣氛十分詭譎,眾人明顯對她的態度皆是冷冷的……或許真是因為她跟斯寧宇近日過於親密,惹得幾人不快了吧?

「今日讓你們兄弟倆過來,正好你們父皇也在,」皇后打破沉默道:「為的是一件大事,本宮得告訴你們。」

斯寧宇看了看斯寰平,斯寰平亦一臉迷惑,看來也不知皇后葫蘆里賣什麼葯。

「為著冊立太子妃之事,本宮特意去信雅國,雖然雅國現在內亂,但本宮與雅國皇室也算遠親,於情於理,總得知會他們一聲。」

雁雙翎凝眉,只覺得皇后多此一舉,用意不善。誰都知道如今雅國是呼蘭拓主事,她那侄兒不過八、九歲年紀,哪裏懂得這些?

皇後續道:「昨日得到了回信,一看之下,本宮着實吃了一驚,所以今早便把你們都叫來了。」

「母后,到底何事,還請直說了吧。」斯寰平笑着緩和氣氛,「可是雅國那邊不應允?那倒不是什麼為難的事,反正兩國開戰在即,這禮數也顧不得許多了。」

皇后搖了搖頭,忽然指着雁雙翎道:「你們可知她是誰!」

眾人面面相觀,不知皇后何意。

斯寰平率先開口,「母后,您是在說笑吧,這是上原公主、雙翎表妹啊!」

「不,她不是雁雙翎!她,只是一個細作!」皇后厲聲道。

細作?!雁雙翎瞪大眼睛,難以相信自己所聽所聞。皇后是瘋了嗎?居然說她是細作?!

斯寰平斂了笑容,急道:「母后,您若反對這門親事,兒臣尚能理解,但您這樣中傷翎妹妹,到底不妥當!」

皇后怒道:「哼,真正的上原公主雁雙翎已經在流亡途中被亂軍誤殺,屍首在半個月前發現,只是我們與雅國相隔甚遠,消息一直沒有傳到這裏來。」

什麼?!雁雙翎越聽越覺得荒唐,她好端端一個人在這裏,皇后居然說她已經被亂軍殺死了?

斯寰平與斯寧宇亦震驚萬分,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眼前這個女子只是細作!」皇后再次指着雁雙翎道:「她並非真正的上原公主!」

「姨母,」雁雙翎淺笑,清了清嗓子,鎮定道:「究竟是什麼人給姨母回的信?雅國大將軍呼蘭拓嗎?他本就不希望我與沛國結親,這一紙謊言造得荒唐,姨母怎就相信了?」

「兒臣從前出使過沛國,可是親眼見過上原公主的。」斯寧宇緊接着出面維護,「皇後娘娘您更是公主的遠親,如此荒唐的污衊,皇後娘娘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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