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算是成功吧。
從今以後,她找到了一個婚姻的合作夥伴。
這樣很好,不相愛,便沒有痛苦,不會吵架,只會客氣地和平共處。
關慕人是個不錯的男生,人長得帥,家裏有錢,性格也很開朗,難得的是他能如此坦誠。若非自己已經愛上了楚思凡,大概也會把他當成心中的白馬王子吧。
獨自開車回家的時候,葉藍望着車窗外仍舊沒有停歇的大雨,一顆心終於平靜下來。
她這一生所有戀愛的激情,在與楚思凡交往的這一段時間裏,幾乎全都耗盡了。
從今以後,她要過一個正常富家小姐的生活。
正常,也平淡。
手上戴着他送的那隻鑽石鐲子,這大概是他留給她的唯一禮物吧。這鐲子像一隻手銬,銬得住她,可是她卻永遠銬不住他。
你連鐲子的款式都忘記了,送鐲子給你的人長什麼模樣,你還記得嗎?當初,他如此問。
她回答:很模糊了。
你看,再多的痛苦,都會過去。無論你愛上誰。
是啊,再多的痛苦,遲早都會過去。就像從前她愛過的那些男人一樣,她也遲早會把他忘記。
葉藍忽然心一揪,將鐲子褪下來,扔到車頭的置物箱裏。
再也不去看它。
嘆了一口氣,她扭開收音機,聽深夜的節目。
她跳過新聞台,轉到一個音樂電台,一首爵士藍調從音箱裏流瀉而出。
她不知道,當她剛剛跳過新聞台的那一瞬,主播播報了一則夜間新聞——
「今晚九點三十分,在××路口,發生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一輛自小客車與迎面而來的大貨車相撞,雖無人死亡,但自小客車車主眼部卻遭重創,醫生稱有失明的可能。目擊者透露了一條令人震驚的訊息,這位受傷的車主很可能是時下當紅歌星楚思凡……」
【第八章】
記得那天夜裏下着大雨。
看了她的照片后,楚思凡滿腔震驚地衝出門去,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他要立刻見到她。
車速不自覺加快,當他開至路口,迎面看到那輛大貨車時,方向盤一滑,然後便是一陣天崩地裂的巨響和天旋地轉的暈眩。
他其實沒有感受到多少痛苦,眼前便漆黑一片。
當他醒來的時候,聽見耳畔有人叫他的名字,然而他不知道是誰,因為他眼部纏着繃帶。
醫生告訴他,他可能會暫時失明,因為眼角膜受損。
真是暫時的嗎?如果找不到替換的眼角膜,就意味着他要一輩子在黑暗裏渡過。
身為一個歌手,他的歌唱生涯大概也從此完結了,畢竟,現在的觀眾沒幾個會聽瞎子唱歌。
這一切大概是上蒼給他的懲罰,懲罰他的有眼無珠。
跟葉藍相處了這麼久,他居然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她就是他一直想見的水夜伊蘭。
難怪他覺得她身上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氣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原來他們不止相處了兩個月,而是已經認識了兩年。
她一直默默地在背後支持他,而他卻從來都不知道,身邊這個被自己忽視的情人,就是他不可替代的紅粉知己。
他好瞎,真的好瞎!
現在好了,上天讓他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瞎子。
他受傷的消息傳出以後,來看他的人很多,唱片公司的經理、他的經紀人,還有許多歌迷將醫院包圍,大聲喊着他的名字,祝他早日康復。
他想起小時候看過一本小說,書中有一段敘述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女主角剛生病的時候,很多人送花給她,可是當她在病床上躺了幾個星期以後,除了男主角以外,便再也沒有人對她表示慰問了。
他知道什麼叫做世態炎涼,所以他也沒指望周圍的人能一直如此關心他。
他只關心誰是自己故事中一直「送花」的那個人。
如果葉藍知道他受傷了,會來看望他嗎?
她應該知道了吧,唱片公司上上下下全知道了,她身為總裁,應該有所耳聞。
然而她一直沒有出現。
橘心倒是來了。
橘心說,她在一所學校找到一份音樂老師的工作,生活漸漸安定下來,閑暇時有很多時間可以來照顧他。
沒有拒絕她的好意,他知道,她會如此關心自己,只是出於內疚。
讓內疚的人為自己做一點事情,不是欠她的情,而是幫她解除心中的苦悶。
楚思凡希望自己和她之間,可以兩不相欠。
橘心其實不用怎麼照顧他,因為醫院裏有護士,她只是每天推他到花園裏晒晒太陽,讀一段有趣的小說為他解悶。
他覺得橘心有了很大的改變,從前她一向不喜歡讀書,只會看那些印滿名牌的雜誌。可是現在她居然能找到不少前所未聞的書籍,忽然變得很有氣質。
她念書的時候,語調也會隨着書中情節對白抑揚頓挫,可見,她能深刻理解書中的含義,不是瞎念。
她還會找來一些他了解或不了解的另類樂團唱片,在不能來陪他的時候,讓他獨自聆聽。
雖然曾經當過歌手,橘心從前對另類樂團從不感興趣。
可現在,為了陪他渡過失明的這段痛苦日子,她付出了很多努力。
每天下午,在陽光照耀的院子裏,每當他聽着橘心念小說的聲音,閉眼感受四周的輕風時,心裏不由得泛起一絲小小的遺憾。
如果此情此景發生在兩年前,那是多麼幸福的事!可是現在,身邊坐着橘心,他卻想着另外一個人。
葉藍……她現在在做什麼?在她母親的公司開會?還是在跟別的男人約會?
她是否再也不想原諒他,要與他永別?
楚思凡側過臉去,不讓橘心看到自己倏忽難過的表情。
也許上天還沒有完全放棄他,不久之後,醫院為他找到了合適的眼角膜。
只要動了手術,很快,他就可以復明了。
這一夜,是他動手術的前一夜。橘心沒有再像平時那樣陪他直到醫院禁止訪客,她很早就離開了,只說明天手術前,再過來陪他。
叮囑他要好好休息,把她燉的冰糖燕窩擺在床頭,命令他睡覺前要全部吃完。
聽見她的腳步聲遠去,他靜靜地躺下,摸索着關掉了床頭的燈。
他沒有睡着,今夜有些激動難安,他不太睡得着。
一直到護士巡房,他仍然醒着。
不過,走進來的護士並不知道這一點,以為他早就熟睡了。
「唉,他長得真好看。」一名護士輕輕地說。
「怪不得那個女孩子那麼痴情,天天來看他。」另一名護士搭腔。
她們說的,是橘心嗎?
「那女孩子又送燕窩來了,真捨得,是頂級的血燕耶!」
頂級的血燕?橘心的經濟並不寬裕,送這樣的禮物讓他實在不好意思。
「我要是有這樣帥的男朋友,我也願意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護士之一又說。
「那天的情景,你看到了沒有?真是感人。」
「我那天剛好沒班,到底是怎樣,說來聽聽。」語氣里滿是好奇。
「眼角膜捐贈者的家屬,因為信佛,覺得人的身體要保持完整才行,否則死後到不了極樂世界,所以執意不肯捐,是那個女孩子當眾跪下求他們,他們最後才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