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雄哥你呢?還要去照顧那個小姐?我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什麼千金小姐,有必要為了生意這麼服務到家嗎?」

「你真的很想調‘涼缺’?」

「沒事,我閃人。」

楊盡忠怕死地關上電梯門,當卒仔好過陪死人吹冷氣。

對着關上的電梯門,任奇雄露出一個苦笑。

阿忠說得沒錯,那個女的和他非親非故,自己能幫的已經全幫了,再回病房照顧她就有點超過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則是另外一回事。

進了病房,他去浴室沖洗更衣,出來時,床上的人兒緊閉雙眸,仍無蘇醒跡象。

她不是讓人一見難忘的大美人,可是非常順他的眼,就像神明廳里掛的那幅觀音圖,五官秀秀氣氣,什麼柳眉、杏眼、櫻桃嘴的,拿來形容她全都剛剛好。

不過,他絕對不是貪看美色才留下。

讓他放不下的,是她曾經清醒過來,掙扎着要去找她家人,心神錯亂中不斷哭喊的一句話——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聽她那樣悲痛欲絕地喊着,他實在狠不下心就這樣放着她不管,任憑她醒來面對一室的凄涼。

沒辦法,他這個人就是心軟——欸,雖然外表是看起來跟心軟善良扯不上邊的角頭老大。

手機震動起來,他一看,是李叔來電,立刻起身到一旁接聽。

「……真的……打了鎮定劑,還在睡。對了,有沒有聯絡上她其它家人……怎麼會……好,我知道……沒問題,她們來之前我會守着她……我們在512號病房……嗯,再見。」

結束通話,任奇雄回到床邊,蹙眉看着床上人兒,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好消息是,嬰兒果然因為母親捨身相護而倖存下來,雖然受傷,慶幸的是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壞消息是,白色轎車裏的兩名死者身分是一對夫妻,老公是孤兒,妻子父母雙亡,除了倖存的兒子,唯一親屬只剩女方的妹妹,而那個妹妹應該就是躺在床上的女人。

姊姊和姊夫雙雙過世,只留給她就醫治療中的小外甥,當她知曉事實,會是多大的打擊?她瘦弱的肩膀能不能扛得住?

李叔也擔心她會崩潰,已經通知在慈濟擔任志工的老婆聯絡其它師兄姊,儘早過來陪伴,開導她和其它車禍死傷者家屬,要他幫忙看護她到那時候。

屆時,他守護她的責任就此結束,彼此從此陌路。

為什麼只是這麼想,心頭便一陣鬱悶?

為什麼他有預感,自己絕對沒辦法忘掉今晚她傷心欲絕的容顏,對她不聞不問?

「嗯……」

床上的她發出輕囈,不久,柔細長睫微動,緩緩睜開眼眸。

「周海蝶?」

任奇雄望着她,喊出李叔在電話中告訴他的名字。

周海蝶原本漫無焦距的目光挪到他身上,認出是那名外貌看來有些兇惡,卻一直好心伴着她的「警察」。

「我是。」她想起來,全身卻是虛軟無力。

「求你幫幫我,帶我去看我姊……」她朝他伸出手。「我保證,這次我一定不會倒下。」

「即使她在太平間?」任奇雄不想欺瞞,畢竟這是她遲早會知道的事實。

周海蝶臉色倏地刷白了,堅強忍住一時的暈眩,咬牙用力點頭。

「好,我帶你去。就算你倒下,我也會幫你撐着。」

任奇雄豪氣地答應,伸出手,握住她微微抖顫泛涼的小手。

這一握,月老的紅線緊系,這一生,任奇雄對她再也放不下、離不開……

【第二章】

後來周海蝶才知道,從車禍現場一路陪伴她到太平間認屍的,不是什麼警察,而是當時到現場幫忙,倒霉被她賴上的葬儀社少東任奇雄。

多虧他不嫌麻煩,陪在六神無主的她身旁,畢竟那時的她宛如溺水者,要不是他自願充當浮木借她緊緊抓住,恐怕她早已崩潰在無盡的悲傷之中。

反正她不認識任何葬儀社,也沒精力四處詢問,就把姐姐和姐夫的後事全權委託對方經營的葬儀社處理,幸好治喪事宜一切順利圓滿,沒出任何紕漏。

只是--

「唉!」

走出銀行,周海蝶看着存款,不由得輕頻低嘆。

喪禮過後,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存款簿也直接歸零。

不,不只是歸零,而是負債纍纍。

這一切,全為了完成姐姐的心愿。

從前姐妹閑聊時說過,萬一哪一方先走,都要和已逝的父母放在同一靈骨塔,九泉之下有父母作伴,才不會一個人孤零零。

只是,她聽過有人炒地皮,不知道連靈骨塔位也有人炒作,什麼附近土地經過重劃、道路拓寬等等飆漲數倍,加上內部修正、裝潢更加完善。每月高僧誦經費用--

唉,反正就是用一堆借口搪塞給她這個熟知舊價的顧客,讓她明知錢花得冤枉,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任由對方開價,為姐姐和姐夫去買下夫妻塔位,完成姐姐的心愿,讓他們夫妻不至於死後分往兩地。

自然,她也不敢在葬禮前老實告訴任奇雄,她……錢不夠。

可是現在火燒眉毛,對方來電通知,已經核對並確認完各項費用,核計出應收款項,待她聽取說明后確認無誤,就得付款結清了。

人家看她可憐,盡心儘力幫忙處理家人後事,給她方便、沒要求她預付任何費用,欠這種錢,她實在良心難安……

「叭!」

突然響起的喇叭聲把周海蝶嚇了一跳,她舉手遮住陽光,瞧清在她身邊停下的是一輛警用摩托車。

「小姐,要不要去兜風?」

周海蝶獃獃看着帥氣倚在摩托車上向她搭訕的警察,眼眶泛起淚光。

「喂,不許哭喔!」

楊家佳帥氣地下車走過來,展開雙臂,給好友最溫暖的抱抱。

「不是說好了,喪禮過後再也不準哭?」

「嗯……」

「嗯還哭?」楊家佳用力往她背上拍兩下。「安啦!你姐不在還有我,你不是一個人,天塌下來還有我陪你一起扛,不準再愁眉苦臉、哭哭啼啼。別忘了,你現在不只是阿姨,還是‘媽媽’,你不堅強一點、振作起來,小翼怎麼辦?」

小翼。

提起還在住院治療的小外甥,周海蝶的眼淚像突然被關上的水龍頭,說斷就斷。

沒錯,她不再是可以躲在姐姐羽翼下的嬌弱小花,必須代替姐姐成為小翼的母親,她要堅強、要勇敢,不能繼續深陷悲傷之中,要硬着頭皮挺身面對所有困難,才能保護姐姐拚死留下的寶貝兒子。

「好,我不哭了。」

看她抹乾眼淚,有了覺悟,楊家佳這才放心。

「還有,你霸佔殘障車位到底想幹嘛?」

「霸佔--」

周海蝶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離開銀行之後邊走邊想,因為不知何去何從,茫然地停下腳步,結果剛好站在殘障車位的正中央發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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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道奶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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