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也許是知道眼前的人里其中一人是那個性情溫雅的表沙爺,幸兒沒那麼驚恐了,邊哭邊說著事情經過——
「那日小姐同表少爺去珍瓏軒前,便悄悄安排了個丫鬟去通知鳳喜姑娘,告訴她表少爺人在紫紗布莊,要幫她挑做嫁衣的布料,讓她過去,那是趙家的一處產業,小姐事先遣走了掌柜和夥計,再買通幾個武功高強的綠林人士埋伏在那裏,一等鳳喜姑娘過去,那些人就會殺了她,然後將她的屍首給拋下朔江,毀屍滅跡。鳳喜姑娘這麼多日未歸,我想她八成是被殺了。」
聽完,封清瀾的身子晃了晃,臉色蒼白得嚇人,接着他不發一語離開,命人去打撈朔江。
才剛吩咐完,他連日未曾好好休息的身子再也撐不住,一晃之後便倒了下去。
跟過來的萬瑞及時扶住他,只是他也好不到哪去,臉色鐵青、難掩震驚,他怎麼也沒想到,才分開幾日,鳳喜竟活活遭人害死。
半晌后,封清瀾在珍瓏軒的一處房間裏醒來。
守在屋裏的萬瑞冷冷開口,「你要親自殺了那姓趙的女人,還是由我出手?」
「不,別殺她。」封清瀾啞着嗓道。
萬瑞大怒。「你這是捨不得她嗎?她害死了鳳喜,我絕對饒不了她!」
「不,一刀殺死她太便宜她了,我要讓她痛不欲生的活着。」封清瀾漠然出聲,陣里彷佛也凝結了一層寒霜,冷得凍人。
他的心也猶如被冰封住了,再也沒有一絲溫度。
接連幾天,孚城的百姓看見有不少漁船來來回回在朔江打撈着什麼,但看起來又不像是在捕魚,遂有好奇之人趨前詢問那些漁夫。
漁夫答道:「咱在打撈屍體。」
問的人悚然而驚。「是誰的屍體?」
「東家沒說,咱也不知,只知道是要撈屍體,撈到有重賞。」不過沒撈到的話也是有銀子拿,一天一兩,比他們捕十天的魚賺得都還要多。
幾天下來,還真打撈到了幾具屍首,但都不是鳳喜,每一次去確認,對封清瀾來說都極為痛苦難熬。
他希望能早日找到她的下落,但是又害怕真的看見她的遺體,因為這樣一來,就表示她真的死了,再也無法回到他身邊。只要一天沒找着,她就有可能還活着,只是像上次那樣被江水衝到別的地方,一時半刻趕不回來。
此刻站在籠罩着一片蒙蒙白霧的江邊,封清瀾神情憔悴的眺望着霧,迷濛的江面,佈滿血絲的雙眼失了平日的溫潤,彷沸被潮濕的霧氣也染濕了眼睛,他啞着嗓,喃喃低語,「鳳喜,上次你受了重傷被江水沖走,都能活着回來,這次定也一樣,對吧?」
「她生前若你能全心待她,如今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萬瑞走到他身邊,冷言冷語道。
封清瀾默然不語,他自問沒有虧待過她,但這些年為了報仇之事,他確實忽略了她的心意,沒有認真回應她。
此刻縱使滿腔的情意,也無人可傾訴。
再佇足片刻,他轉身離去,走向她遇害的紫紗布莊,拖了幾日,他一直不敢前往那裏,怕到了之後,他會再也撐不住。
但此刻他下了決心,要過去看最後一眼。
來到紫紗布莊前,封清瀾緩緩提步走進去,萬瑞默默跟在他身後。
進到屋裏,封清瀾沒了平素的溫雅,朝裏頭的人冷喝道:「全都給我滾出去。」
「你們想做什麼?」掌柜與夥計有些驚疑不定的望着他們。
萬瑞揚起手裏的劍,冷戾的威嚇道:「想殺人,再不出去,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見他亮出劍、一臉兇殘,掌柜等人嚇到了,不敢再多言,丟下手上的事便急急忙忙奔逃而出。
封清瀾抬首環顧屋裏的一景一物,思及她就是在這裏被殺,頓感心痛如絞,他取出火摺子,點燃裏頭的布匹,他要燒掉這地方為她送葬。
他的悲、他的怒、他的恨,頃刻間全都化為烈焰火舌,無情的吞噬着屋裏的一切。
他站在烈焰之中,沒有流淚,臉上的神情卻比哭還要哀痛欲絕。
萬瑞靜靜看着他燒毀一匹又一匹的布,見火勢逐漸大了起來,他卻似乎不想離開,趕忙上前將他拖了出去。
「夠了,走吧。」
回頭望着熾烈的火焰吞沒了整間屋子,封清瀾漠然問道:「我讓你安排的事,做得如何了?」
「已安排好了。」
「可以進行了。」
「好。」萬瑞應了一聲,臉上閃過一抹狠戾。
自從得知珍瓏軒的人重金懸賞不少漁船,沿着朔江打撈屍首,趙楠貞便開始提心弔膽,尤其她的侍婢幸兒自那日後也不見蹤影,更讓她不由得懷疑,封清瀾已經得知是她找人殺害了鳳喜。
這幾日來,她猶如驚弓之鳥,寢食難安。
再聽說他一把火燒了紫紗布莊,更把她嚇壞了,他定是知道她就是害死鳳喜的幕後黑手。
因此在看見父親聽見下人稟告,說他跑去燒毀布莊,震怒的準備要去找他討個公道時,她死命上前攔阻。「爹,別去!」
「你這是在做什麼?清瀾跑去燒了咱們的布莊,你還想替他說情嗎?為了個丫頭失蹤,他鬧騰了這麼多天,簡直太不象話了。」趙全榮大怒。
趙楠貞緊緊拉着他不讓他走。「爹,求您別去找他,他現下心情不好,您就多忍忍吧。」如今他只燒了布莊沒來向她問罪,或許是不想讓事情鬧大,她害怕爹這一去,會讓瀾表哥把鳳喜被她害死的事給抖出來。
趙全榮怒斥女兒,「你這孩子在說什麼?縱使他心情不好,也不該無故跑去燒了咱們的布莊出氣,要燒也該燒他的珍瓏軒才是。」
「爹,就當女兒求您,別去。」趙楠貞跪了下來,苦苦哀求。
「你這是、你這是……都還未過門,你倒是一門心思的向著他了!」趙全榮惱怒得甩袖回房。
見父親沒往外走,趙楠貞這才略略安下心來。她緩緩爬起來,神思恍惚的走回自個兒住的院子,猛然間,頸項一痛,還來不及思索發生何事便兩眼一黑,昏厥過去。
趙全榮被女兒氣得沒去找封清瀾,他卻在兩個多時辰後主動找上門了。
「清瀾,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問問,你為何燒了咱們的布莊?」趙全榮怒氣沖沖的質問。
「舅父沒有問過貞妹嗎?」封清瀾神色異常平靜。
趙全榮一愣。「你說楠貞?她與這事有何關係?」
「其中關係可大了。」他慢條斯理的語氣透着一抹冷冽。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舅父何不差人找她過來,一問便知。」
趙全榮狐疑的命下人去找來女兒,但被派去的下人不久后便驚慌失措的跑了回來。「老爺,不好了,小姐她、她……」
「慌慌張張的做什麼,好好說話。」趙全榮斥道。
婢女瞟了眼封清瀾,上前低聲稟告道:「奴婢適才過去小姐的院子,小姐屋裏的丫頭聽說老爺找她,便進房裏去請人,誰知那丫頭卻驚叫了聲,奴婢以為發生什麼事,便也跟着進去看看,怎知竟發現小姐與個男人睡在一塊。」
聞言,趙全榮立刻脫口斥道:「她怎麼可能同男人睡在一塊?你是不是看錯了?」他不相信女兒會做出如此不守婦道的事。
「舅父,咱們過去看看。」封清瀾起身說道。
「這……」趙全榮這才想起封清瀾也在一旁,方才的事讓他聽見,這可不太妙。縱使他相信女兒,但丫鬟也不像在說謊,怕是其中有什麼因由吧。
「貞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倘若她真同男人不清不楚,這可不好。」封清瀾神色一冷。
趙全榮趕緊替女兒說話,「定是下人眼花看錯了,楠貞絕不會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
「去瞧了便知道。」封清瀾率先而去。
趙全榮也急忙跟上。
來到趙楠貞所住的院子,幾個丫頭們守在小廳里,有些不知所措,見他們過來,眾人便急忙福身。
趙全榮問,「小姐呢?」
「在、在屋裏。」答話的是趙楠貞房裏的丫頭,幸兒失蹤后,她便成為小姐的貼身侍婢。
「去把她叫出來。」
「可、可小姐睡得很沉,叫不醒。」她神色緊張,兩手緊絞着衣裙,擔憂自個兒收了人家的錢幫着陷害小姐的事會被老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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