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總之，謝謝你當初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她尷尬地舔舔唇。

「有感激到可以答應做我女朋友的地步嗎？」

「這個……」易真珍為難地輕蹙眉。

「呵，開你玩笑還當真啊？」樂耀天當然沒想過用恩情逼她就範這種小人路數。「我根本不知道你已經聽說我救你那件事，提起當年兩次相遇只是希望你明白，我是真的欣賞你的善良、幽默與直率。聽見你提到沒桃花，知道你目前沒男友，不想再錯過，才會毅然決然向你告白。」

「呃，嗯。」

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易真珍只能嗯啊、嗯啊地表示自己有在聽。明明車裏開着冷氣，體溫卻不受控制地飆高，熱得她頭腦發脹。

「所以說，別再說我只是一時發情。」

樂耀天雙眸炯炯如火地凝望着她，這些時日自己謹守着朋友分際，易真珍卻無動於衷，但他可是濃情與日漸增。

「易真珍，我是真心喜歡你，你可以繼續拿『朋友』的大帽扣住我，到你願意接受再說，就是別再叫我去找別的女人，懂嗎？」

被樂耀天想吞了她的灼熱視線牢牢盯視着，易真珍頭髮暈、臉發燙，這回連嗯的聲音都發不出來，羞窘地直接變啞巴。

在黑瓦木牆的韓式料理店裏，走道末端的八人桌上擺着熱騰騰還冒着蒸氣的部隊鍋和海鮮煎餅，銅盤上的新鮮肉片也烤得滋滋作響，泡菜、海帶、腌蘿蔔等等小菜碟更是人人有分，滿滿塞爆一桌。

八寸蛋糕突兀地出現在方桌正中，這可是靠易真珍這位常客和店家的好交情，才允許外帶入內的，畢竟是她說服好友在這裏慶生，少了生日蛋糕怎麼行呢？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被大夥拱着戴上圓錐形生日紙帽的丘吉熊，開心地接受大家的歌唱祝福，他天生頂着一張動漫中黑幫老大方臉、粗眉、銅鈴眼的兇惡長相，卻以小孩般可愛又誇張的手勢進行指揮，逗得一群人笑到東倒西歪。

樂耀天也在一旁笑着，但讓他愉悅開懷的對象可不是搞笑的壽星，而是坐在自己身旁的易真珍，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硬跟來她與同事的聚會上。

「好了、好了，別笑了！」看數字蠟燭都快燒到底，易真珍忙吆喝着大家安靜。「小熊，快點許願！」

「噢。」丘吉熊立刻正經八百地坐好。「一，給我女朋友吧！二，給我老婆吧！三，快給我女朋友和老婆吧！」

「亂許什麼！」易真珍好氣又好笑地往他後腦勺一拍。「要女朋友又要老婆，想享齊人之福啊？我先滅了你！」

「靠！我是那種人嗎？」丘吉熊一臉無辜地揉着頭。「我是怕老天爺沒聽清楚我的要求，給我女朋友卻讓她嫁給別人，失戀又沒老婆那有三小路用？」

「丘笨熊，你是故意刺激我的嗎？」同桌另一名瘦削的眼鏡男立刻幽怨地對號入座。

「拜託，你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不提我都忘了！」丘吉熊大咧咧地笑笑，高舉起手中酒杯。「不然我重新許願好了，讓我們這一整桌的曠男怨女快點娶的娶、嫁的嫁，一個禍害都別留下！」

「你才是禍害……」

「沒錯！跟你走在一起，別說正妹了，連恐龍妹都退避三舍。」

「呿！明明是你自己眼圈黑得像吸血鬼一樣嚇人吧？」

「喂，我這可是為公司測試遊戲，熬夜打怪打出來的！那我可以申請『職災』吧？」

「申請植髮比較快啦！你的頭都快禿光了！」

「說真的，真珍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跟那傢伙在一起？」

最後一句冒出來，所有人的眼光瞬間全集中到易真珍身上。

「咳咳，什、什麼跟什麼啦？」

沒預料到話題會從禿頭跑到自己身上來，害得正舀了口熱湯入口的易真珍嗆咳了幾聲。

樂耀天見狀，立刻輕拍她背，還體貼地遞上濕紙巾讓她擦拭唇角。「沒事吧？」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什麼在一起？我們只是朋友啦！你們老說這個都不膩啊？」被同事鼓掌起鬨，易真珍臉都紅了。

唉，都怪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見面三分情、吃飯五分情，再加上樂耀天一句「做人要守諾，答應了我奶奶會和我從朋友做起，就該說到做到」，讓她根本沒理由拒絕他。

更何況，他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光憑這點自己就無法拒絕他親近。

再說，樂耀天也很厲害，不斷「滲透」進自己的交際圈。

先是常去恩秀服務的品牌專櫃捧場，聊成了朋友，又贊助她現在工作的電玩公司遊戲廣告，和老闆成了麻吉，藉由上司的嘴「昭告」自己是他積極追求中的對象，斷了她發展「辦公室戀情」的可能，偶爾來公司探班還不忘帶些吃吃喝喝的攏絡人心。

再加上他一點都沒有大老闆的派頭，能聊又能開玩笑，所有同事都覺得他是着了魔才那麼喜歡她，結果從朋友到同事全一面倒地為他說話，勸她接受追求。

「是啊，我們只是朋友。」樂耀天笑咪咪地出來打圓場。「我好不容易才亂入這個聚會，她臉皮薄，大家再說下去她又要趕我走了。」

旁人幫忙敲邊鼓當然不錯，但見好就收，別讓她壓力太大，慢慢讓她習慣自己的存在才是上策。

「我們公司同事聚會，順便幫小熊慶生，你這個外人出現在這裏本來就很奇怪吧？」易真珍聽了真是好氣又好笑。

「什麼外人？他可是我們尊貴的廣告主！」馬上有狗腿同事出聲支持。

「是啊，他哪是什麼外人，他快點把你這個恰查某追走，公司就有機會另聘溫柔正妹繪師，是我們這群宅男的恩人～～」

「你們這群見錢眼開、見色忘友的傢伙……」

一群人就這麼吃喝玩鬧到菜盤見底、酒杯清空，到開始分配哪些沒喝酒的負責載送喝了酒的，等到結束都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的事了。而喝了幾口小酒的易真珍，自然是由樂耀天負責送回。

「樂耀天，陪我走一走、吹吹風。」

「好啊。」

易真珍頭一回主動要求和自己獨處，他當然樂得答應。

「說真的，這幾個月相處下來，你外表滿分、家世滿分、個性滿分，就算沒有朋友和同事不斷替你講好話，我也覺得你真的棒到沒啥好挑剔的了。」

「呵，這可是你第一次誇我，還連打了三個滿分，我實在有點受寵若驚呢！」樂耀天聽了挺開心的，看來這陣子的努力不算白費。

「可惜你的眼光有問題，幹麼偏偏喜歡我？」原本走在前頭的易真珍轉過身，望着他說：「跟你做朋友滿開心的，你見識廣又開朗，有你在的地方絕不會冷場，連鬥嘴都很愉快，我們就做一輩子的朋友不好嗎？」

「既然覺得我這麼好，做我女朋友，甚至成為我老婆有什麼不好？」這點他一直想不通。

易真珍明明沒有男朋友，雖然身旁是有不少哥兒們，但看不出她對誰有特別不同，不像正暗戀誰的模樣。

要說在感情上受過創，所以有陰影，偏偏又從劉恩秀那裏聽說這女人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如果是他本身條件不優、令她生厭也就算了，可是自己明明是女人夢想中的「高富帥」，易真珍也承認和他相處愉快，那麼擋在彼此之間那道無形的高牆，究竟是什麼東西？

「你相信愛情嗎？」易真珍文不對題地反問。

「半信半疑。」畢竟至死不渝的愛情他聽過，卻尚未親身經歷過。

「我覺得愛情很可怕，婚姻也是，所以我兩樣都不想要。」

「為什麼？」

聽見他這麼問，易真珍有些開心。

還以為他那麼積极參与自己的一切，可能也早就請徵信社調查過自己的家世，但此刻他不假思索的詢問，證明他沒做到那地步。

「不為什麼，我想一輩子獨身，就這樣。」她走向前，豪爽地拍拍他肩膀。

「雖然你說過要我別再提，但我還是想再說一次。你很好，只是找錯了對象，看在奶奶那麼想抱曾孫的分上，還是早些轉移目標，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

「易真珍，你大概還不清楚我有多喜歡你吧？」

被他忽然這麼一問，她的手停在他肩上半寸，整個愣住。

「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女人告白這種事，是我第一次做；為了追求對方，軟釘子、硬釘子扎到自尊心千瘡百孔也不放棄，在這之前從未有過；渴切地想知道你的一切、融入你的生活，哪怕破壞自己公私分明的戒律也要多接近你一分，這樣的衝動更是生平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