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易真珍嘴裏死不承認，心裏其實也覺得一切簡直像在演偶像劇，浪漫過頭了！

雖然不至於就此心動，但心頭還是控制不住地小鹿亂撞，否則也不會都離開餐廳十多分鐘了，依然臉兒紅、心兒跳，熱得直拿手當扇子搧。

畢竟自己打小就像個男孩，帥氣有餘、秀氣不足，言行總有些粗枝大葉，男生全當她是哥兒們，從來沒人當面說過喜歡她，被告白這種事，她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我倒覺得一點也不糗，而且那位樂先生看起來不像是壞男人——」

「呵，你看男人的眼光從小到大哪次靈光過？」易真珍忍不住揶揄。「被你說不是，那他肯定是。」

「喂，我也說過你大哥是絕世好男人喔！難道也看錯？」

「呿，頂多算你有一成勝率，還不是有九成敗績？完全沒有參考價值。」易真珍完全嗤之以鼻。「而且你別忘了，我可是不婚主義者。」

「是不婚，還是只想跟某人結婚？」

好友淡淡一句話，瞬間刺進易真珍心坎里，隱隱作痛。

「拜託，你在講什麼天方夜譚？我是真的看透婚姻這件事，認為結婚不是女人必經的生命歷程，愛情也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重要大事，女人哪——」

「要為自己而活！這句話你講過八百遍了～～」劉恩秀笑睇她一眼。「好啦，反正我們年紀還輕，你現在要怎麼想都行。不過我真的認為如果遇上不錯的好對象，談談戀愛也無妨，就當是汲取人生經驗嘛！也有很多人是只談戀愛、不結婚的。」

「是啦、是啦，要過頭了，還不放我下車回家？」

經她那麼一說，劉恩秀才發現好友家就在眼前，趕緊打方向燈緩緩駛向路旁，放易真珍在小區大門前下車。

「咦，這不是大哥的車嗎？」

易真珍遠遠便瞧見停在自家平面車位上的黝黑房車，腳下速度立刻加快，三步並兩步地快走回家。

「大哥回來了嗎？」也不管家裏究竟有誰在，易真珍一進玄關便邊脫鞋邊拉開嗓門問。

「嗯，回來了。」

易予翔由客廳來到玄關，立刻瞧見妹妹朝自己綻開大大笑靨。

「大哥，你已經好久沒回來了！」開心歸開心，易真珍還是忍不住小小抱怨。

「呵，才二十多天也算久？」易予翔疼寵地揉揉她發頂。「我去香港和日本出差，買了你喜歡的零食和一些你大嫂推薦我買給你用用看的葯妝保養品，就放在茶几上，你去看看。」

「好。」

易真珍走進客廳，幾十坪大的空間裏沒有別人。

「爸不在家嗎？大嫂呢？沒跟你來？」

「我來的時候，爸就不在了。」幸好他有鑰匙。「棠馨和朋友約了要去北投泡湯，順便在那裏住一晚，所以我才想着回家坐坐，順便看看你和恬妡，誰知道居然沒半個人在家。」

雖然他不是很喜歡和父親相處，但看在真珍和恬妡這兩個和他向來親近的妹妹分上，自己一有空還是會時不時地回家看看。

「誰教你不提前打電話說一聲？」易真珍熱絡地拉着他在沙發上坐下。「我剛剛陪恩秀去台中市政府附近新開幕的吃到飽餐廳吃飯，順便又幫她『解決』了一個爛男人……」

易真珍開心地和大哥分享方才趣事，但當然不包括被陌生男子告白一事，那可是糗事。

她心目中的好男人就該像大哥這樣，雖然不一定非得長得和他一樣斯文俊秀，但溫文儒雅的氣質可是必備！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疼寵至極，無論外頭的鶯鶯燕燕如何獻殷勤，全視為無物，從不給上半分好臉色，專情不渝。

而像樂耀天那種會向陌生女人告白的，怎麼想都覺得不大正常，搞不好他是那種憑藉著他出眾外貌，四處用這種「指婚」招數哄得女人團團轉的騙愛高手。

哼，她可是專砍爛桃花的高人，想纏她哪有那麼簡單！

「真珍，你最近好像變漂亮了？」近看妹妹，易予翔突然有這種感覺。「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是的話，要先把男朋友帶回來給我鑒定才行喔！」

記得大妹小時候一雙濃眉大眼，英氣比嬌氣重，行為舉止豪氣瀟洒，比男孩更像個男孩，父親還一度擔心她跟恩秀感情太好，該不會哪天真的突然出櫃說她只愛女人，要去變性吧？

幸好父親的擔心一直沒有成真，倒是大妹隨着年紀漸增，身形越來越窈窕，臉蛋越來越嬌俏，開始有了女人味，只可惜她大多時候還是喜歡簡單利落的中性穿着，加上豪爽性格依舊，才會時不時地被誤認為是小夥子。

「我才沒有談戀愛！」易真珍忙不迭地搖頭否認。「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恩秀帶我去修眉毛啦！吼，就跟美容師說不要修太細，那樣看起來太媚，不是我的風格，結果——」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大響，易真珍趕緊從包包取出來看，屏幕上那號碼太熟悉，剛剛在餐廳才見過……

樂耀天居然真打電話來了？

易予翔估計已經響超過五、六聲，忍不住問：「怎麼不接？」

「呃，噢，好。」

如果拒接對方說不定會繼續打，到時肯定會被大哥追問原因，易真珍只好硬着頭皮滑開手機接聽。

「喂？」

腦子裏突然蹦出先前被告白的畫面，害她瞬間心跳加快，握着手機的右手直冒汗。

「嗨，我是樂耀天。現在方便說話嗎？」

「不大方便。」易真珍誠實以對。

大哥就在身邊，她卻得裝作若無其事地接聽生平第一位愛慕者打來的電話，免得被善於察言觀色的大哥瞧出端倪、追問原因，她既緊張又尷尬，當然是萬萬個不方便。

「是嗎？」

樂耀天不介意她直言，也明白自己初見面就告白一事的確驚人，對方有戒心很正常。

「既然你不大方便，那我就長話短說。我想我們應該先從朋友做起，找個時間一起吃頓飯、聊一聊，才能儘快熟悉對方。我看了一下行事曆，下個星期三和星期五晚上我都有空，你看你那兩天方不方便出來約個會？我會再跟你聯絡，就這樣，再見。」聽她壓低聲調，似乎身旁有人，不甚方便，樂耀天也真簡短說完便自行結束通話。

「什麼約會？喂？」易真珍想跟他把話說明白，才發現電話已經斷訊。

「嗯，約會是嗎？」易予翔在一旁可是聽得一清二楚。「要不要跟大哥說說是跟誰約會？」

「呃……」

易真珍尷尬地舌頭打結，腦袋當機。

嗚……真的被樂耀天害慘了！

看樣子他說要追她真的不是玩笑話，而且她有預感，那男人似乎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物……

唉，這下麻煩大了！

蔚藍晴空上飄動着透如薄紗的淡淡雲彩，一陣微風吹來，拂過一望無際的金黃稻穗，田野稻香滿溢，眼前宛如流金海浪搖曳，堆棧出層層耀眼光輝。

風景如此美不勝收，實在是應該打卡上傳跟好友分享的好時機，偏偏易真珍沒這個心情。

哼！打卡咧，打人還差不多。

「真珍——阿嬤可以直接這樣叫你吧？」

「當然可以。」

易真珍趕緊將視線從屋外收回，起身接下樂家阿嬤端來的水果。

唉，沒錯，她現在居然坐在樂耀天阿嬤家——這是什麼情況啊？！

既然自己早就心有所屬，沒打算配合樂耀天的一見鍾情玩戀愛遊戲，拒接他的來電不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自己連着十多天不接聽他來電、也不回復簡訊，樂耀天依然每天電話問安不斷。她生怕他耐性比自己壽命還長，就這麼打到地老天荒，她終於捺不住性子接聽，打算一次澆醒他的戀愛夢，結果——

這可能是她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因為手機那端傳來的不是樂耀天的聲音，而是他阿嬤熱情親切的招呼，而她就這麼跟老人家聊了快半小時，最後還答應一起吃頓飯。

雖然她早就猜到樂耀天一定會在場，卻怎麼也想不到阿嬤約吃飯的地方，居然是樂家祖厝。

如果讓劉恩秀知道她誤把樂家祖厝當成時下流行的懷舊老宅餐廳，什麼都沒多想便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點餐吃飯，結果反而像落入陷阱的小白兔，被樂耀天的三叔公、六嬸婆、大表姑、二姨丈等等親戚包圍着問東問西，只差沒把生辰寫給大家拿去合八字，一定會被她笑上一輩子！

唉，能怎麼辦？面對那些年紀全比她爸還大上許多的長輩們，一不能裝啞，二不能說謊，只能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