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兩人認識以來，易真珍一直不許自己出現在她家人面前，現在又堅持不肯回家，和父母同住的他總不能這麼光明正大地直接帶她進屋，也不方便打擾朋友，去附近那家星級飯店又極有可能被認識的熟人認出，怎麼想都只剩一個地方能去——汽車旅館。

「但是她清醒之後，可能會把我過肩摔……」樂耀天望着身畔佳人的酡紅醉顏苦笑着。

唉，摔就摔吧！總不能整晚都在車上耗着，自己着涼沒關係，可不能讓她感冒。

他先用手機上網查詢到一間距離不遠、口碑不錯的汽車旅館，再開啟衛星導航，不到十五分鐘便順利開車抵達目的地，進入以海洋世界為主題的寬敞客房。

「哇，好多熱帶魚！有小紫、小綠、小黃……」

易真珍一進房便搖搖晃晃地往佔滿整面牆的大型魚缸走去，像個孩子似地雙手貼在玻璃缸上，熱呼地開始幫小魚們取名。

「真珍，送你回家好不好？」樂耀天拿出手機，按下錄音鍵。

畢竟他明天得跟清醒后的醉鬼交代，汽車旅館真是自己萬不得已的選擇，免得被當成撿屍惡狼，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都說我不回家了！」聽到「家」這個字，易真珍立刻拒絕得很徹底。

「你醉成這樣，也不能帶你回我家見『公婆』，劉恩秀又剛好去金門玩，放你這個酒鬼一個人我不放心，所以今晚我們只能在汽車旅館裏過一夜，你沒意見吧？」

「汽車旅館？」易真珍傻傻盯着他不到三秒，又轉頭拿臉去貼着魚缸。「呵呵，我要住這裏，跟好多魚住在一起，我變成美人魚了～～」

「你那麼喜歡魚？」樂耀天走過來陪着她看魚。「那夏天我再排假期陪你去墾丁潛水，或者去馬爾地夫還是帕勞玩，好不好？」

「好！」易真珍對着他笑呵呵，嬌憨模樣看得他意亂情迷。

「如果我們結婚，我就設計一間圓弧型的魚缸牆面做為你工作用的畫室。」他忍不住想寵她，希望能常常看見她的笑容。「不過玻璃防爆性得顧慮一下，明天我就去問問，除了防彈玻璃還有沒有更堅固的替代性材質——」

樂耀天話還沒說完，易真珍突然轉身撲進他懷裏，害他一顆心「怦」地差點沒跳出胸口。

「結婚！我跟你結婚！」易真珍直接熊抱，埋頭在他寬厚胸膛磨蹭取暖。「真心換絕情真的很可憐，樂耀天，我成全你，我讓你幸福好了！反正除了你，沒有人需要我的愛……」

「真珍，你再繼續在我胸口磨磨蹭蹭下去，我需要的可能就不只是愛了。」

喜歡的女人主動投懷送抱，還得坐懷不亂，這真的不是人乾的事！樂耀天只好硬將人扳離自己，中止這自虐式的享受，將她安置在床邊，拿遙控器打開電視哄着她，自己則趕緊進浴室澆水「滅火」，順便換下方才在小酒店被她不小心推翻酒瓶染濕一大片的長褲。

只是有個問題，網絡上怎麼沒寫到浴室全透明……

尷尬歸尷尬，他還是背對着浴室玻璃門飛快衝洗，再換上旅館準備好的浴袍，一轉身，隔着玻璃門望見不知從何時便坐在地上看「猛男沐浴秀」，還拿着啤酒罐衝著自己笑的易真珍，整個大傻眼！

「呵呵，我第一次看見有人在我面前洗澡耶。」

看見樂耀天脹紅着臉走出浴室，易真珍立刻仰頭衝著他笑得天真無邪，態度坦蕩到令人哭笑不得。

「不是我在你面前洗澡，是你跑來偷看我洗澡！你這女人喝酒之後真是色膽包天——」不對，有點不對勁……「你手上的酒是哪來的？」

樂耀天才問完，眼尾餘光立刻瞥見左側靠牆小吧枱旁的冰箱門大敞，礦泉水和汽水全好好地擱在層架上，只有酒類那兩排全被清空，喝過的、沒喝的，大小瓶子一路從冰箱迤邐到床上，看了就頭大。

他一把搶下她手中的啤酒。「易真珍，不准你再喝酒！」

他話一說完，易真珍馬上像個玩具被搶的柔弱小女孩，委屈地圓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小聲嗚咽，那我見猶憐的荏弱模樣一秒打敗樂耀天，又乖乖地把啤酒罐交回她手上。

看她拿回酒瓶后立刻停止哭泣，還怯怯地朝自己溫柔一笑，不同於清醒時的憨傻、嬌羞模樣，同樣令樂耀天又愛又憐，忍不住將她抱到床上坐好，伸出手摸摸她的柔順秀髮。

「你陪我喝好不好？」易真珍喜歡被他輕撫髮絲時的受寵感覺，她毫無防備地靠在他肩上。「一個人喝酒好無聊，有人陪多好。你陪我喝，你一口、我一口，這樣才叫做兄弟！」

「我可不想跟你做兄弟，我想做夫妻。」

念歸念，樂耀天還是苦笑着接過她硬遞上來的啤酒，在她期待目光下就口喝一點，但是一瞧見她立刻開心地對着自己笑咧嘴，馬上阿莎力地一口乾下，讓她高興農掌叫好。

「你去告白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很明顯是告白失敗了才會借酒澆愁，但她說的醉話自己一句也沒聽懂。「你一直說你大哥大嫂鬧離婚只是開玩笑，可這又跟你告白有什麼關係？」

「我喜歡的就是大哥啊！」

易真珍老老實實的一句招供，讓樂耀天的手瞬間僵化在她發梢。

「什麼？！」一回神，他馬上按着她雙肩確認自己的猜測。「你是說，你暗戀的對象是你大哥？你以為他真的要離婚，所以跑去找他告白，結果發現他們夫妻倆不離婚了，才會這麼難過？」

「嗯。」她點點頭，癟着嘴。「我想大哥今晚一定很難過，連飯都吃不下，還熬了人蔘雞湯、做了鮭魚炒飯送過去，結果他和大嫂在吃燭光晚餐，家裏佈置得好浪漫，說什麼一切都是誤會，永遠不會再說離婚，要相守一輩子，我還能說什麼？只能祝他們幸福啊！」

易真珍鬱卒地拿啤酒罐往心窩敲三下。「結果我心裏話一句也沒說，只能識相快快離開，真是越想越嘔啊！大哥根本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糾結，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跟他說我喜歡他。」

樂耀天確定「情敵」之後真是欲哭無淚。「你清醒一點，親兄妹說什麼喜歡——」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不是我爸的親生女兒！我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因為壓抑太久，頭一次喝醉酒的易真珍像被不小心打開的潘多拉寶盒，所有不堪的秘密衝口而出，聽得樂耀天瞠目結舌，也總算明白她為什麼不相信愛情與婚姻，更看清始終橫亘在彼此之間那道無形的高牆究竟是什麼。

「真珍……」他不舍地輕輕將她擁入懷。

想到她從十七歲便忐忑地守着身世秘密至今，將自己當成易家的罪人、破壞兩位哥哥原本幸福家庭的原凶，喜歡着大哥卻只能一直默默祝福，像守護天使一般暗自將對方的幸福當成自己的責任，隨時準備跳出來縫補大哥受傷的心靈，做好被養父唾棄的心理準備，這龐大的壓力就連他都覺得沉重，她卻一肩扛下……

樂耀天在心中暗暗決定，哪怕得使盡所有招數，自己也要將易真珍的心從她大哥那裏奪回，拯救她脫離單戀到老的可悲命運，成為他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嬌妻！

「男生女生配……男生女生配……」

凌晨兩點，汽車旅館裏還有人在划著酒拳，玩得正熱呼。

「好了，我認輸了，酒全喝光了，可以休息了吧？」

喝光綠瓶海尼根里僅剩的一口酒，怕對方不相信，樂耀天還把酒瓶倒放，然後整個人往後直接在床上躺平。

「我也要！」

易真珍說著也躺平，卻是躺平在他身上，幸虧樂耀天反應快，頭一偏，才沒讓她拿後腦勺撞歪自己尖挺的鼻樑。

唉，人家是捨命陪君子，他可是捨命陪佳人，交際應酬時和那些官員及營造公司老闆喝酒都沒那麼拚命，還得輸拳多喝一些，才能讓易真珍少喝一點。

幸好他夠聰明，中途藉尿遁倒掉幾瓶酒，不然在易真珍非得喝光房裏所有酒品的堅持下，不雙雙掛點才怪。

「你真的很能喝！」到現在她還沒吐也沒醉暈過去，算是酒國英雌了。

易真珍一個翻身，趴在他右側，笑呵呵地說：「我不像我媽媽，酒量不好又愛喝酒。我雖然很能喝，可是不到非常難過的時候，我絕對不讓自己喝很多喔！因為我怕會跟媽媽一樣，喝醉了，生出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的小孩，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