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陶蔓儂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粗心,手忙腳亂的摸索着有沒有可以寫字的東西。
周邑初嘆口氣,好氣又好笑,「直接告訴我,我記到PDA里。」
她露出尷尬的笑容,報出手機號碼和住址等私人數據。
他一一鍵入,「順便講一聲,我很忙,非常忙,除非必要,我們不太有時間可以見面,但我會盡量抽空……總之,如果妳不能接受,這件事就乾脆算了,到時候別為了這種事來向我抱怨,我不受理,知道嗎?」
他的條件開得嚴苛,料想她也許無法接受,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想不到陶蔓儂點頭如搗蒜,附帶甜蜜的微笑,「嗯,我知道了。」
周邑初在瞬間震懾住,說不出話。
於是兩人交換了基本的個人數據之後,他離開了「等待」,回到事務所,所謂交往的第一步,也就這樣定了下來。
可是,下一步呢?
老實說,他還沒有確切的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一直沉溺在過往的情懷中,所以選擇面對另一份新的感情。
儘管明白他們……也許不是那麼適合。
罷了,他不再想了。
忽然,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震回他飄遠的思緒。
「周律師,一線有個女人打電話找你,她自稱是你朋友……」是助理。
你朋友?還是女朋友?周邑初一怔,思索了一會兒,拿起話筒。
「喂。」
「邑初?我是媽,你家裏的電話是怎麼回事?打過去一直都不通……工作還是很忙?」
那的確是他很熟悉的聲音,卻一點也不願再聽到。
「嗯,有什麼事?」周邑初緊蹙眉頭,語調疏離,表情冷漠,好像接到討債電話。
周母在電話另一端看不見他的表情,繼續說下去,「做媽的找兒子一定得有事嗎?你今年過年不是沒回來?能不能抽個時間回家?媽很久沒看到你了。」
他輕揉太陽穴,靠向椅背,無聲嘆口氣。「我沒空,還有,以後打電話來請不要說是我朋友,同事會覺得很奇怪。」
「可是……」
「沒事的話,我掛了。」逕自打斷周母的話,周邑初二話不說的掛斷電話,接着擰眉思索一會兒,打內線電話給助理,「以後如果有不明人士打電話找我,麻煩先幫我問清楚對方的身分,尤其是女的。」
糟了,現在該怎麼辦?
「那個……我是周律師的……」朋友?還是女朋友?陶蔓儂握着話筒,呆了好一會兒,最後默默的掛斷電話。
嗚……那人好可怕,雖然口吻親切有禮,但是那樣細細盤問的態度好像要隔絕閑雜人等找他們律師的麻煩。
她本來就膽小,一受到這般對待,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霎時消失無蹤,以後八成再也不敢主動打電話到他的公司。
一旁的老闆見到這一幕,覺得好笑,「妳不是有周律師的手機號碼?」
是沒錯……
「可是我怕不小心打擾到他嘛!」
畢竟他是律師,應該非常忙碌,她原本打算詢問助理,他是否有空?不料才開口說要找周律師,對方就好比警察盤問犯人,對她展開身家調查。
她吐了口氣,好無奈,女朋友三個字,她沒臉說出口。
畢竟他雖然說要跟她交往,可是陶蔓儂沒忘記,他說的是「試着」。
因為這樣的機會太難得,所以她不敢躁進,怕自己一時太過興奮,嚇跑了他,這樣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老闆笑了笑,拍拍她的頭,「好好加油。」
「嗚……老闆,你真的好溫柔喔。」她傻氣的笑說。
下午兩點半,咖啡店內只有零星的客人,門扉卻在這個時候被打開。
「歡迎光……周先生!」
陶蔓儂好訝異,不自覺的看向牆上的鐘。奇怪,現在才兩點半,周先生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
老闆則是一臉莫名,感受到周邑初逼人的視線,左右瞧了瞧,嗯,似乎是因為他的手擱在她的腦袋上。他微笑,不動聲色的縮回手,推了推她。
「去招呼客人。」
陶蔓儂露出甜蜜的笑容,拿着MENU上前,「今天還是老樣子?或是……要點一些不同的呢?」
周邑初睞她一眼,眉頭因為她客氣的說話方式而微揚。奇怪,不是說了他們要交往?然而她說話的方式和過往卻沒有任何不同……
「妳什麼時候下班?」
「呃?」陶蔓儂一愣,隨即臉頰赧紅,「晚上六點左右。」
「好,晚上六點我來接妳,我們去吃飯。」
「啊?!」她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驚呼出聲。周先生……居然主動約她?這是不是在作夢?
周邑初瞥她一眼,「怎麼?不願意?」
「沒……沒有,我願意!我很願意!」她邊說邊舉手,像在發誓所言不假。
她的反應太直接,他先是一愣,繼而笑出聲,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真的很有趣。
所以現在他想開了,她確實可愛,和她交往對目前孤家寡人的他而言並非一個很壞的主意,可以試試看。
至於該說的、能講的,他都已經醜話說在前頭,她不怕死,他似乎也不必顧忌太多。
儘管如此,內心某個角落還是隱隱傳來一道聲音,告訴他這麼做是不對的,不過他選擇忽略。
因為習慣,他還是點了CaffeMacchiato。
陶蔓儂心花朵朵開,腳步輕快的走回吧枱,跟老闆說了一些話。
她粉艷的臉龐,像一朵初開燦爛的花,「等待」的一些男客人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周邑初微皺眉頭,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呼口氣,剛剛在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后,一腔煩悶難以舒解,決定出來走一走,就這樣來到「等待」。見到她那天真而無心機的模樣,不可否認的,他的心情因而好了許多,至少世界上不全是他母親那樣的女人。
當初喜歡儂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天真、可愛、善良且浪漫,身上有一股明亮的特質,讓他的心情總是很好。本來以為兩人可以長久走下去,可是很遺憾的,她真正愛慕的人並不是他。
思及此,周邑初不由自主的瞥向吧枱,陶蔓儂還是那副全心全意的姿態。是了,那個儂儂愛的人並不是他,可是這個儂儂愛的卻是他一人。
他的眉頭稍稍舒展開來,「替身」兩個字在腦海中不期然浮現,他一怔,繼而回過神來,沒有深思太多。
反正一切順其自然吧!他想。
既然已經決定要交往,周邑初也不再顧忌,晚上六點,把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依約來到「等待」。
偏偏晚班工讀生臨時有事不能來,「等待」內儘是下班后前來覓食和放鬆的客人。
老闆明明一個人忙不過來,還是貼心的說:「妳今天不是跟周先生有約?沒關係,先下班吧,不用顧慮這裏。」
陶蔓儂怎樣也不可能拋下向來照顧自己的老闆,開開心心的去約會,所以一見到周邑初,便衝上前去,雙手合十,一臉抱歉的向他解釋眼前的狀況。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再一下子就好……或是,如果你不方便的話,下次也可以。」
天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唉,說出這句話,她的心在淌血。
看着她欲哭無淚的表情,周邑初好氣又好笑,看了看錶,「我等妳。」事實上,是因為他今晚沒事,而且也已安排好要和她約會,並不喜歡臨時更改既定的行程。
「謝謝你。」她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有這麼高興?他不解,找了個空位坐下,趁着等待的時間,拿出PDA,確認已完成跟將完成的計劃,然後看到了那個有關土地開發的案子。
他呼口氣,鬆開領帶,靠着椅背,陷入思索。
一直到晚上八點,陶蔓儂的工作告一段落,走過來,看到的便是周邑初閉目沉睡的姿態。
她的心臟狂跳一下,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放鬆的模樣,好新鮮,也好捨不得,於是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她一手支顎,仔細觀察着眼前這個男人,儘管不懂他怎麼會突然改變念頭和她交往,還是好開心,畢竟她是真的喜歡他。
「為什麼不叫我?」
「咦?」她一愣,發覺他不知何時已醒來,銳利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而她卻看他看到失神,真是尷尬,「你……你醒了?!」天啊!她剛才應該沒有流口水吧?
早醒了,他本來就沒睡得很沉,聽到對面傳來聲響便已清醒,只是沒想到她就這麼坐下來,支顎托腮的望着他,好半晌不說話。
奇怪,他的臉有這麼好看嗎?
他瞟了眼手錶,「走吧!我們去吃飯。」
「喔,好。」陶蔓儂一臉害羞的跟上他的腳步。剛剛……她是不是露出了很蠢的表情?
走出「等待」,她第一次跟他走在大街上,一顆心怦怦狂跳,而他一面走,一面利落的束緊領帶,讓她臉紅心跳,難以自己。
她感覺自己像花痴,受到他的一舉一動影響,不自覺的瞥向他的手,顏色不若她的白皙,甚至在食指與中指間還有一抹焦油的色彩,可是分明的指節卻莫名的使她產生觸摸的渴望。怎麼辦?好想牽手……
周邑初像是感應到她的想法,轉頭看着她,「要牽手?」
「咦?」陶蔓儂再次嚇到,雙手捧着臉,怯怯的瞄向他,「我臉上……是不是寫了字?」不然為什麼他總是可以察覺她藏在內心深處的妄想?
他愣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放心,妳臉上沒寫字。」
她的反應太自然,所有的想法不由自主的浮現臉上,他根本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
「妳……真的很單純。」他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柔軟的感觸令他的胸口微微一緊。
相較於她的純真,他真是太有心機了。
不過他也沒有欺騙她,不是嗎?
陶蔓儂完全不明白他迂迴的心思,只覺得手被他握住,溫暖而幸福。這下她才發現,周先生的身高與她相差許多,可是兩人走路的速度幾乎一樣快。
她心頭一暖,微笑的說:「周先生,我真的很喜歡你。」
周邑初一震,為她過於直率的表白,以及毫不掩飾的情感。
沉默了半晌,他開口,「嗯,我知道。」
陶蔓儂吐了吐舌頭,不可否認的,她還是有一點失望。周先生的回答是「我知道」,而非「我也是」,這一點其實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儘管明白不自量力,但她還是暗暗下定決心,希望總有一天可以讓他也喜歡上自己。
儘管時間不甚充裕,他們還是去吃了飯。
周邑初帶她去的地方是一間裝潢十分雅緻的店,可以吃飯,也可以喝酒,陶蔓儂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瞥了眼自己身上T恤加牛仔褲的樸實打扮。
「呃……我這樣,好像有點不適合。」
他瞧了她一眼,「無所謂,而且這是我認識的人開的店。」
真的嗎?儘管他這麼說,她還是怕怕的。
周邑初牽着她,推門而入。
「歡迎光……邑初?你怎麼會過來?」
一個亮麗的大美女迎面走來,她留了一頭漂亮的鬈髮。
陶蔓儂不禁看傻了眼。
周芢希注意到她,「這位是……」
「陶蔓儂……」周邑初遲疑了一下,「我女友。」
女友?!陶蔓儂好驚喜,沒想到他會這麼介紹自己。
「女友?」周芢希也是感到驚喜,哈哈大笑,「天啊!妳好可愛……啊,妳就是邑初口中那個儂儂吧?妳比我想像的年輕多了,我記得妳是……」
「周芢希!」周邑初突然開口。
陶蔓儂一驚。
周芢希也像是嚇了一跳,不過馬上恢復笑容,「哈哈……邑初大概是害羞的關係,嚇到妳了吧?我是周芢希,他堂姊,也是這間店的店長,我先去忙,你們兩個找地方坐,不用客氣。」
周邑初吐了口氣,心思糾結。
陶蔓儂看着,心裏頭有某種甜甜的滋味在發酵。
原來他並不若她想像的那般,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很認真的「試着」和她交往。
她很感動,胸口暖呼呼的,心頭的結解開了,現在她只想好好的響應他,一如他響應自己。
「呃……周先生,那個……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她提出要求。
一開始沒提,是因為害怕兩人試着交往的時間太過短暫,到時候她怕自己改不過來,可是此刻她的想法已經改變了。
老實說,她這個提議並不過分,只是沒想到她竟會直接問出來,周邑初覺得好笑。
「不然呢?除非妳想一直叫我周先生,我也不介意。」
「我……我不想。」她慌慌張張的表態。
「那就是了。」周邑初含笑的說。
她好像得到了天大的承諾,露出喜悅的笑容,一雙眼閃閃發亮。
周邑初全身一顫。她太容易討好,徹底滿足了他身為男人的自尊。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撫上她紅潤的臉頰,細細感受那柔軟的觸感。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碰她,卻美好得令人難以想像,胸口竄過一陣熱潮。
她因為他不期然的撫摸而顯得不知所措,低下頭,眼眸則不解的微微一抬,望着他,然後綻出純粹而甜美的笑靨。
瞬間,他如遭雷擊一般深受震撼,指尖輕輕抬起她的臉,看見她天然的粉色唇瓣正微微的發顫,彷佛在引誘他……
「咳咳,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不過你們到底要不要點菜?」周芢希的聲音打破這一刻的旖旎氛圍。
周邑初和陶蔓儂吃了一驚,慌慌張張的後退一步,她是因為不好意思,而他則緊鎖眉頭,像是對自己方才的行徑感到不解。
假若周芢希沒有出聲打斷他們,那麼,他又打算做些什麼?
在心頭縈繞的答案太明確了,周邑初一時之間難以置信,隨口點了些東西,打發等着看好戲的堂姊,再看向陶蔓儂。
終於,在這一刻他釐清了那個一直懸挂在心頭,之所以感到不對的緣故。
原來……他竟是那樣想的嗎?
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周邑初豁然開朗,拉着她在角落的桌位坐下。
她的臉龐熱辣,顯得手忙腳亂,一下子喝水,一下子拿起餐具把玩,停不下來。剛才周先生……不,邑初是打算吻她嗎?
兩人剛剛的距離好近,她幾乎可以看清楚他臉上所有細微的紋路和毛孔,還有專屬於他的那股帶着一絲淡淡煙味的古龍水氣息。
她的心臟一直狂跳,不知所措,一頓飯吃下來,根本是食不知味。
後來離開了周芢希的店,周邑初看看手錶,便說要送她回家。
難得一次約會,卻什麼也沒說到,陶蔓儂覺得可惜,索性在車上一直講,從自己的成長過程講到現在的生活。
「我爸媽在我大三的時候過世,後來我休學了,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還好我舅舅也願意幫我……」
「我知道。」那些事,她巨細靡遺,全寫在mail上。
「呃?」他知道?陶蔓儂一愣,後知後覺的想到原因,驚詫的問:「你……你有看那些信?」
周邑初抬起眉頭,「妳現在才知道?上次在『等待』,我不是提過之前救了妳的事?」
對喔!這麼一想,她忽然尖叫一聲,摀住臉,低下頭。
他嚇了一跳。
她的臉悶在掌心裏,低聲嚷道:「天啊!好丟臉……我以為你不會看,所以才寫了一堆有的沒的,天啊……」
嗚……怎麼辦?她好想死。
原來如此。周邑初鬆了口氣,好氣又好笑,「有這麼誇張嗎?妳的文筆還不錯。」
這是實話,連他這個本來沒意思,只打算匆匆看過的人,都被她勾勒出的世界吸引了。
她的筆法簡單,但是溫暖,觀察這個世界的方式更與自己截然不同,真摯而純真。現在回想起來,不可否認的,也是因為那些信,他對她才有了和一開始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思及此,他的眼眸變得深沉,望着她的眼,像是確認了什麼。
「儂儂。」
聽到他親昵的呼喚,陶蔓儂的臉頰發熱。
周邑初在「琴」附近將車子停下,再一次輕聲開口,「儂儂,把臉抬起來。」
他的聲調雖然輕,卻有一股不容反駁的力量,她怯怯的抬起頭,看着他。
黑暗中,他的目光逼人,教她口乾舌燥,不明所以,好不習慣被人以這樣的方式注視。
「我……我不習慣被這樣看……」
卻又不是不喜歡,好矛盾。
「是嗎?」周邑初揚起嘴角。
她以為他打算放過自己,鬆了一口氣,可是下一秒,他將她拉到身邊,在她的唇瓣烙下一吻。
這一吻很輕,卻讓她失去神智,呆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一張粉臉在瞬間紅透,反應超直接的尖叫出聲,「啊……」
他挑起眉頭,「討厭?」
怎麼可能?!
太大的衝擊讓她說不出話,只能不斷的搖頭。
「妳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我看不懂。」周邑初故意調侃的說。
好壞喔!陶蔓儂瞋瞪他一眼,目光隨即柔情似水,彷若星光一般璀璨迷人。
周邑初呼吸一窒,知道她沒那個意思,可是仍舊被她迷誘,下一秒,不再克制自己,將她緊緊的攬入懷中,徹底的吮吻她。
男人的唇瓣熱切,充滿了力道,她初次嘗受,不禁手麻腳軟。
放開她,他直勾勾的瞅着她。
「從今天起,妳要習慣。」
習慣?習慣什麼?
陶蔓儂一臉困惑,腦子裏亂烘烘的。
周邑初微瞇雙眸,笑說:「我這個人非常不喜歡被動,既然妳已讓我有了意思,那麼妳最好先有心理準備。」
說完,他再度低頭,啄吻她因驚詫而合不攏的紅唇。
「至於今天,就先這樣。」
啊?
陶蔓儂還是一臉驚呆,看着笑容滿面的男人,覺得他好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雄獅,而她則是美味的食物,被他炯炯的目光緊盯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