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王府里,奚荷月不知誰可信,誰不可信,而她能信的只有服侍她多年的菊兒。
「菊兒,我有件事要交給你去辦,但這件事要做得非常小心,絕對不能讓人發覺,你明白嗎?」她慎重的交代。
見主子一臉嚴肅,菊兒也跟着一臉緊張的點點頭,「王妃要菊兒去辦的是什麼事?」
她將一封密封的書信遞給她,「你將這封信悄悄交給伍總管,別讓任何人看見。」
「王妃,這信里寫了什麼?」見她神神秘秘的,接過信后,菊兒忍不住問。
「你別管,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千萬記得要小心點,不能讓其他人發現。」她再三叮囑。
「是。」
待菊兒離開后,奚荷月輕吐了一口氣,以她的立場,實在無法出面阻止明日的祛毒計劃,只盼將事情透露給伍總管后,他能想辦法阻止。
夜裏,奚荷月心神不寧地躺在床上,很擔心伍總管會不相信她的話,而未能阻止明日祛毒之事。
躺在一旁的牧荻爾卻是相當興高采烈,「伍總管說明天那個石戈要幫我治病,等治好之後,我就會變得很聰明。」
「王爺很希望變得聰明嗎?」她望向他。
「當然啦,這樣就沒人可以再笑我傻,我也可以帶你去很多很多地方玩。」
看着他說得興高采烈,她心疼又不舍。
她何嘗不渴望他能恢復成那個意氣飛揚、丰神俊朗的旭王,可一旦他復原,等待他的卻是重重危險,她不敢拿他的命去冒險。
見她只是看着他卻遲遲不開口,他戳了戳她的臉。「你怎麼都不說話?」
她勉強擠出笑,緩緩出聲,「不管王爺是什麼樣的人,我都一樣喜歡王爺。」
他翻身面對她,俯首在她的唇上用力親了一下,笑得好快樂,「我也喜歡你,跟桃娘一樣喜歡。」
聽見她在他心裏的位置已和桃娘一樣,奚荷月欣喜又苦澀地扯扯唇。她該感到欣慰了,因為他對她的喜歡比她剛嫁過來時又增加了些,也許再過一陣子,他會更喜歡她,甚至……超過桃娘。
「王爺,明日我們去放紙鳶吧。」以防伍總管沒有及時取消祛毒的事,她得想辦法暫時帶走他。
「喔……」他將頭靠在她的頸間,模糊地應了聲,須臾便呼呼大睡了。
「菊兒,王爺呢?」早上醒來不見牧荻爾,奚荷月驀然一驚。
「奴婢打水進來時,他正好拉着桃娘說要去放紙鳶了。」
「他自己去放紙鳶?」奚荷月怔了下,「知道他在哪裏放嗎?」
「應該是在園子裏吧。」察覺她臉色不太對,菊兒關心問道:「王妃,有什麼不對嗎?」
「菊兒,王爺今天要祛毒的事可有取消?」她蹙眉問。
「沒有,我去井邊打水時,還看見伍總管在指揮下人們搬運柴火到那間石屋去,要準備熬煮藥材。」
她神色瞬間變了,急忙拉住菊兒的手,「你昨日將信交給伍總管時,他怎麼說?」他難道真不相信那些探子打算在藥材里下毒的事?
「伍總管什麼都沒說,接過信后就叫奴婢離開。」
奚荷月焦急地喃喃道:「不行,我得去阻止這件事。」若是使用那些下了毒的藥材進行治療,勢必會對牧荻爾的身體有害,她不能讓他發生任何危險。
見她急急忙忙往外走,菊兒趕緊叫住她,「王妃,您先穿好衣裳再出去吧。」
奚荷月這才發覺自個兒還沒穿上外衣,接過菊兒拿來的衣裳快速穿妥后,她快步走出去,不料卻在寢院門口碰上了桃娘,她正神色驚惶地指揮扶着牧荻爾的兩名下人。
「小心門檻,別絆着王爺了。」
看見牧荻爾一身濕,緊閉着眼被兩名下人攙扶着,奚荷月驚愕地忙問:「桃娘,這是怎麼回事?王爺怎麼了?」
「啟稟王妃,王爺先前在園子裏放紙鳶,不慎失足摔落蓮池裏溺水了。」
「快去請大夫。」見他緊閉着眼似是昏迷不醒,奚荷月着急的吩咐。
「王妃,總管已派人去請風公子過來了。」桃娘回頭答了句,幫牧荻爾脫下身上的濕衣,換上件乾淨的,再扶他在床榻躺下。
「菊兒,你去命人準備一桶熱水送過來,再讓他們熬個薑湯送來。」奚荷月交代。
「是。」菊兒匆匆離開。
「都怪奴婢沒有看好王爺,才讓王爺跌落蓮池,請王妃責罰。」為牧荻爾換好衣衫后,桃娘在奚荷月面前跪下。
「你先起來。」她扶起她,詢問事情的經過,「王爺怎麼會一大早跑去放紙鳶?」
「王爺說昨兒個夜裏有人在他耳邊說今早要去放紙鳶,早上起來后便一直吵着要去,本來要找王妃一塊去,可王爺見王妃還在睡,便沒吵醒您,改命奴婢陪着。」
注視着昏迷不醒的牧荻爾,奚荷月想起昨夜她曾向他提過今日去放紙鳶,她原本是想若伍總管沒取消祛毒,那麼她便以放紙鳶之名悄悄帶他出府去,避開此事,沒想到,他卻自個兒跑去玩了,還摔落蓮池裏。
不過,這樣一來今日就無法進行治療了……
心念電閃,她心下一驚。這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推他落水?
「見過王妃。」
一道嗓音打斷了她的沉思,她抬頭看見伍總管和風清波站在寢房門邊。
風清波朝她行禮,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聽說王爺落水,伍總管讓我過來看看王爺有沒有大礙。」
「勞煩風公子了。」她請兩人進來,讓出床榻旁的位置。
桃娘搬來張凳子放在床邊,好讓風清波坐下來把脈。
風清波伸指搭在牧荻爾的脈搏上,片刻后說:「王爺身子本就有餘毒未清,較常人虛弱,如今跌入水中受了寒,只怕得休養幾日,待會先熬些薑湯讓王爺服下祛祛寒氣,我再開帖藥方,讓人抓來煎給王爺眼下。」
「多謝風公子。」奚荷月道謝。
「王妃無須多禮,這是我該做的。」他臉上的神情已沒有之前的輕佻,顯得一派溫文儒雅,「對了,我聽說王爺今日要以薰蒸的方法將殘毒逼出是嗎?」
奚荷月頷首,「是有此事,有位石戈公子日前帶來一個解毒的方子,說也許能清除王爺體內餘毒,且不傷身,故而想一試。」她接着再解釋,「因為風公子正在閉關調配解藥,才沒有與風公子商量此事。」
「我調配的葯也沒把握能完全清除王爺體內的毒性,多一種方法對王爺也是件好事,只不過王爺今日落水,身子受寒,最好休養幾日再試。」風清波建議。
她再點頭,「我明白,這事會等王爺身子復原再說。」她悄悄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伍總管,從他黝黑的臉下根本看不出什麼,她暗自思量着,怎麼這麼巧在這時候牧荻爾剛好落水,莫非是伍總管特地安排的?
「那在下先回去繼續配藥了,估計再過幾日葯便能配成了。」風清波離開前,深深凝望了奚荷月一眼,那柔似春波的眼神滿是纏綿情意。
他以眼傳情,她覺得比先前他那明目張胆的示好,更難以應付,只能佯作不知。
瞅見伍總管也要跟着離開,她急忙叫住他。「伍總管。」
「王妃有何吩咐?」他停下腳步。
奚荷月想問他是否看了她昨日命菊兒送去的信,所以今日才會安排牧荻爾落水,但看着他一臉恭敬沉着的模樣,並無異狀,話到唇邊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問。
最後她只好說:「王爺這幾日身子不適,伍總管記得知會石公子一聲,暫時取消治療的事。」
「是,小的會命人去通知石公子。」伍連郡頷首。
不久,牧荻爾醒來后,奚荷月端着薑湯要喂他。
「我自個兒喝。」他伸手接過碗,仰頭大口喝着薑湯。
「王爺喝慢點,小心燙。」見他喝得急,她出聲提醒。
喝完他吐着舌頭,似乎被燙着了,卻仍是咧着嘴憨笑,「不會很燙。」
她倒了杯茶遞給他,等他喝完后,問出盤旋在心中的疑惑,「王爺怎麼會跌進蓮池?」
他歪頭想着,「紙鳶飛走了,我去追,然後就跌下去了,那水好深好冷。」
聽見他的嗓音有些顫抖,似是嚇着了,她握住他的手安撫他,「沒事了,別害怕。」
他很快抽回手,又揮舞着拳頭埋怨道:「紙鳶亂飛不乖,以後不放紙鳶了。」
「好,以後不放了。」她拿着手絹替他擦了擦嘴角,輕哄着。
「王妃,熱水來了。」菊兒和幾個下人抬着一隻浴桶走進寢房。
在他們擺好浴桶離開后,奚荷月扶起他,「王爺,過來泡泡熱水祛祛寒氣。」
她順手要替他脫下衣衫。他揮開她伸來的手,指向侍立一邊的桃娘,「我要桃娘幫我。」
她微微一怔,「我服侍王爺也一樣。」他很堅持,「我就是要桃娘,你先出去。」奚荷月神色頓時一僵。
「王妃,奴婢打小伺候王爺,王爺這麼說沒有別的意思。」桃娘急忙解釋。
強忍着心中的委屈,她點點頭表示明白,「你好好服侍王爺。」說著,她領着菊兒走出寢房。
見寢房裏只剩他們兩人,桃娘立即走過去,大膽的抬手敲了下牧荻爾的腦袋,低斥,「你想害死我呀,怎麼跟王妃那麼說?」王爺和她越親昵,只會讓王妃越看她不順眼,她還想在這王府繼續待下去,可一點都不想得罪王妃。
他撫着被敲的腦袋,低聲嚷道:「難不成你真要讓王妃幫我脫衣,服侍我泡熱水嗎?」他可承受不起。
「那你不會找別的藉口呀。」
「我……」牧荻爾剛要張口說話,床榻底下忽然傳來篤篤篤的聲響,他急忙過去移開床板,床下赫然出現一條階梯。
有兩人從下面走上來,先走上來的是風清波,跟在他身後的則是伍總管。
一見到風清波,桃娘與牧荻爾毫不猶豫的朝他躬身行禮,兩人齊聲喊道:「見過王爺。」
「不用多禮。」風清波瞟向牧荻爾,嘴裏叫着的卻是,「小凌子,今日辛苦你了。」
「能為王爺做事,是莫大榮幸,小的一點都不辛苦。」有着「牧荻爾」臉孔的小凌子急忙搖頭。
牧荻爾精通偽裝易容之術,他親手所制的人皮面具巧奪天工,與真人唯妙唯肖。前次午睡時也是小凌子假扮成王爺,當時就連奚荷月亦未發覺,就可證明他的易容術有多高明。
但牧荻爾之所以找小凌子喬裝成他,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他的身形高矮與他相似,音質也有八成近似,於是傳授小凌子如何改變嗓音的法子,他才可以更完美的假扮。
風清波……該說是真正的牧荻爾,在椅上坐下。
伍總管、桃娘與小凌子全都在他面前侍立。
「連郡,那些探子在得知今日的祛毒取消後有何反應?」牧荻爾冷冷的問。
「他們已開始暗中打探原因,由於小凌子今日扮成王爺在園子裏放紙鳶,失足跌進蓮池的事,有不少下人全都親眼目睹,他們應該很快便能知道。」自從上次有人在王爺的茶水裏下毒后,府里那些探子的一舉一動已被他派人嚴密的暗中反監視着。
略一沉吟,牧荻爾接着再問:「依你看,王妃昨日為何要命菊兒送信給你,警告你小心有人在藥材里下毒?」
「小的一時也猜不透王妃這麼做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