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聽到這裏,奚荷月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姊姊,你說的人莫非是……」
袁宿琴點頭承認,「我就是王爺對外宣稱已病故的王妃。」
張着唇,奚荷月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她以為她與韋照只是對尋常的恩愛夫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番曲折。
「我想是我昔日的背叛令王爺心寒,他才會那麼對待你。」
奚荷月回想起當年牧荻爾曾對她說過的戲言,想不到竟一語成讖。
她不禁為他心疼,半晌,她出聲問:「你後悔過這麼做嗎?」
袁宿琴堅定的搖頭,「我從來不曾後悔,與他廝守的這幾年,我們過得很幸福。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但我的心卻無比的富裕,那是一種情感上的滿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提到韋照時,她臉上帶着溫柔的微笑。
旺旺地望着她半晌,奚荷月徐徐點點頭,「因為能與心愛之人相守,比任何事都要來得歡喜滿足。」就像當初她不顧牧荻爾已變得呆傻,仍想盡辦法嫁給他一樣,她心中在乎的只有與他相守一事。
「沒錯。」見她能明白,袁宿琴溫聲問:「聽完我的事,你還不肯原諒王爺嗎?」
「我不知道。」她有些茫然。不論原因為何,牧荻爾那麼做傷透了她的心,要她將那些事當作不曾發生過,她自認辦不到。
袁宿琴嘆了口氣,勸道:「再給他一個機會吧,或許傷最重的人,其實是王爺也說不定。」
「哎喲——」正在午睡的聞人尹被人一把扯下床,摔在地上,「你是誰?怎麼隨便打擾別人休息啊!」揉着跌疼的屁股,他沒好氣地瞪着眼前陌生的男子。
「是我。」牧荻爾出聲道,將他扶起,拽着他的手便急忙往外走,「你快跟我去救人。」
聽出是牧荻爾的嗓音,便明白他易容了,再見他十分心急的模樣,聞人尹微微皺眉,「你是要我去救什麼人?」
「荷月。」
「荷月是誰?」
「我的王妃。」
「她怎麼了?」牧荻爾的王妃不是離府出走嗎?這麼快已經找到人了?
「她病了。」說話間,牧荻爾領着聞人尹來到奚荷月住的寢房。
袁宿琴和她談話后,她終於答應他來找少尹看病,他便忙把她帶回別莊。
聞人尹還以為她病得很重,所以牧荻爾才會這麼心急如焚的拉着他過來,也收斂心神,正經以對,可走進房間,他看見床榻上躺着一名嬌美的女子,觀她氣色,知她雖有病在身,不至於危及性命,真不知牧荻爾在急些什麼。
「荷月,我帶大夫過來了。」走近床榻,牧荻爾嗓音頓時一柔。
奚荷月睜開眼,看了他一眼,視線便移向站在他身邊的聞人尹,朝他點了點頭。
看看她,再瞅瞅牧荻爾,聞人尹臉上揚起微笑,「請王妃把手伸出,讓我替你把個脈。」
「有勞了。」她依書伸出手。
他伸指搭上她的脈搏,須臾后問道:「你是不是身子發冷、暈眩頭疼,且胸口發悶?」
「是。」
「你這是近來較為勞累,受了風寒又沒有好好休息調養,且脾胃素來虛寒,不過不打緊,我開帖葯先治你的風寒,再給你些葯調補身子,即可痊癒。」
「多謝大夫。」
「王妃無須多禮。」聞人尹提筆在桌上寫了張藥方后,觀向牧荻爾,「王爺,我再過兩日便要回去,你答應我的東西做好了嗎?」他索討的是牧荻爾上回答應給的人皮面具。
牧荻爾敷銜地道:「你回去前定會給你。」他這幾日哪有心思製作人皮面具。
聞人尹從懷裏取出了一隻瓶子,「王爺,我這兒有種丹藥,對調養女子虛寒的體質十分管用。」
聞言,牧荻爾立刻朝他伸出手,「快給我。」
「那人皮面具?」
「最遲後天一早給你。」
得到確定的答覆,聞人尹這才笑咪咪將手裏的瓶子交給他,「這葯等王妃風寒痊癒后,每日服用一顆。」
牧荻爾接過瓶子,遞給一旁的菊兒,吩咐,「收好,等王妃病好后,每日讓王妃服用一顆。」
「是。」菊兒趕緊點頭。
交代完,牧荻爾望着奚荷月柔聲說:「你好好休息,我送少尹出去。」
她點點頭,等他們離開后,她有些疲憊的闔上眼。
在聽了袁宿琴那番話后,她雖明白為何牧荻爾會這麼對她,也無法責怪他,可他在她心上親手留下的傷痕卻未能就此完全抹去。
儘管她最後答應跟他來別莊治病,卻仍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也許是她心裏已有了芥蒂,便再也無法像先前那般自然的相處了。
這處別莊很隱秘,即使是王府里的人也僅有牧荻爾的心腹才知道,派到這裏的人也全都經過精挑細選,不至於混入牧隆瑞的探子,因此牧荻爾卸下了臉上的易容,恢復真面目。
接過婢女端來的湯藥,他輕輕喚醒奚荷月。
「荷月,醒醒,起來吃藥了。」
她徐徐張開眼,見到床邊只有他和兩名不曾見過的侍婢,卻不見服侍她多年的菊兒,「菊兒呢?」
「她身子還沒完全痊癒,我讓她去歇着了,來,我喂你吃藥。」他扶起她。
「我自個兒來。」她接過碗,不讓他喂。見狀,他也沒有勉強,心下明白要讓她對他所做的事釋懷,沒那麼容易。
「宿琴那時在寢房裏跟你說了什麼?」等她喝完葯后,他突然問,在她們兩人談過之後,她便肯跟他走了。
奚荷月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畢竟手下與自個兒的王妃有了私情,這對任何人而言應都是很不堪的事,他當時也才不說。
見她沒答腔,牧荻爾自嘲一笑,「她一定是告訴了你當年的事吧。」
「你怎麼知道?」她詫道。
「因為你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同情和憐憫。」她低下頭未接話,他抬起她的臉,鄭重開口,「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同情和憐憫,我只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樣待我。」
她仍是沉默着,沒回答。
他輕輕嘆息,「我承認,當年宿琴的不貞確實對我造成很大的打擊,沒有一個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與別的男子有私情,而我也從未想過她會背棄我愛上別人。」
他理了理思緒接著說:「我們自幼定下婚約,成親后我們相敬如賓,不曾爭吵過,在外人看來我們很恩愛,我也一直這麼以為,直到發現了她和韋照的事,我當時憤怒得恨不得殺了他們。」
「那你後來又為何成全了他們?」她困惑地問。
回憶起往事,他徐緩答道:「當年宿琴願意為他而死,韋照也不願獨活,也許是他們兩人寧願死在一塊也不願分開的痴情感動了我,所以我成全了他們。」
奚荷月抬眸看着他,「你能成全他們很了不起。」這不是尋常男子能做得到的。
牧荻爾續道:「當年宿琴曾對我說,她對我只有一塊長大的情誼,並無男女之情、夫妻之愛,她說我應該也是如此。那時我認為這只是她的狡辯,不過現在,我發現她並沒有說錯。」他深睇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因為我在你身上明白了什麼是男女之情、夫妻之愛。」
聽見他這番告白,奚荷月心下雖動容,卻垂眸不語。僅憑着這些話不可能將他對她造成的傷害一筆勾銷。
他希望她能諒解他,卻也明白沒那麼容易,他握住她的手,誠懇地問:「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
靜默好一會兒,她才出聲,「除非你讓天上的日月星斗並呈,讓時光倒流……」
「你說的這些沒有任何人能做得到。」他嘆氣,她這是在刁難他。她就是故意為難他,「那你能做得到什麼?」
「從今以後再也不惹你傷心,你說什麼我都照辦。」
「你沒有遵守當年的承諾,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話。」
他仔細回想着當年給了她什麼承諾,「我記得我當年曾說過,若是我的妻子跟別人跑了,我便娶你,我這不是娶了你嗎?」雖然當初娶她並非是他的主意,但她已成為他的妻是事實。
「我們打過勾勾,你答應過你不會忘記我,可是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她委屈的控訴。
「這……你當年只是個小丫頭。」要他當一個有婦之夫全心全意想着個小丫頭,很有難度啊!
他的話令她氣惱,「所以對一個小丫頭便不需要守信嗎?」
「好好好,你別生氣,全是我的錯。」他擁她入懷,柔聲安撫她。
她推開他,「你當初一再試探我,我很想知道若是易地而處,你是否也禁得起考驗?」
當初聽到那則試妻的故事時,她便有這種想法,憑什麼女子必須為男子守節,而男子卻不需要,可以三妻四妾一個接着一個娶進門。
牧荻爾毫不遲疑地表示,「你若也想考驗我,我願意接受。」他相信自己絕對禁得起她的考驗。
奚荷月正想說什麼,伍連郡卻神色匆匆走進來,甚至顧不得行禮,便上前稟報。
「王爺,陛下佯稱身子不適罷朝數日,實則是瞞着朝中大臣微服出宮,目前正在前來關城的途中,估計這兩日便會抵達關城。」
「他怎麼會突然來關城?」牧荻爾詫問。
「小的猜測,會不會是那些探子將王妃離府之事傳回宮中,因此讓陛下起了疑心?」伍連郡說出想法。
思索須臾,牧荻爾目露一絲冷意,「他性子多疑,怕我裝傻,就像他當年扮成謙遜的模樣欺瞞世人一樣,如今荷月又離去,他恐怕是懷疑我故意把人趕走,未親眼見到傻子般的我,終究不放心,所以才會親自前來一探究竟。」
「陛下親自前來,你要如何應付他?」奚荷月蹙起黛眉,面露憂色。
見她在為他擔心,他眸里的冷意頓晴消融,唇邊揚起暖笑,「你放心,當年他扮作謙和的模樣騙了我和夜離,如今我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精通易容之術,自然擅長偽裝成各式各樣的人,能將各種不同性子之人揣摩得唯妙唯肖,絲毫不擔心會被牧隆瑞識破。
「我跟你一起回王府。」陛下御駕前來,她有些害怕,雖還未完全諒解他,但在這樣緊要關頭,她不想讓他一個人去面對,想在他身邊陪着他。
「你願意跟我回王府?」這表示她願意原諒他了嗎?他眸里湧起一抹喜色。
「若是因我離府的事而引來陛下懷疑,此事我難辭其咎。」她語帶歉意。當初她嫁給他便是為了幫他,若因此而害了他,她不僅會心痛也會一輩子難安。
聽出她是因歉疚,才想與他一塊回去,而非是已原諒他,他眼神不禁一黯,「這事與你無關,即使沒有你,陛下遲早也會親自前來探查我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所有皇子早在當年的奪位之戰中都已死絕,僅存我這個皇叔有可能威脅到他的皇位,他不親自前來確認是不會安心的。」
尤其這幾年來他在民間的聲望已經遠遠凌駕於牧隆瑞,牧隆瑞大概早已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才會派人暗中向他下毒。
望着她,他溫言勸她打消念頭,「你身子不適,暫時還是不要回去了。」他擔心有個萬一她會受到牽連。
奚荷月卻很堅持,「我突然離府出走,陛下只怕會追究緣由,我還是跟你一塊回去,只是我們得先商量一套適當的說詞來應付陛下,免得他起疑。」